蒂莫西·查拉梅的養(yǎng)成與重塑

Daniel Riley

2012年奧斯卡頒獎典禮的第二天，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的變化又變回了原本的樣子。此前幾個月里，蒂莫西·查拉梅（Timothee Chalamet）逐漸為人所熟知。他主演的電影《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在業(yè)界廣受好評，并立即成為狂熱追捧與崇拜的對象，而他的表演更讓22歲的他成為奧斯卡獎80年來最年輕的“最佳男主角”提名者。與此同時，他搖身一變，成為了罕見的流行偶像。從初秋開始，他就在馬不停蹄地出席各個頒獎禮，奔波于紐約和洛杉磯之間，幾乎把頭等艙休息室、柏威里酒店和日落塔飯店當成了家。

但是，當午夜的鐘聲敲響，他的馬車變成南瓜的那一刻，查拉梅瞬間回到了這場幻夢開始前的地方：在紐約，沒有信用卡，沒有公寓，也不再有各種安排好的活動占用他的時間和精力。外界見證了他的迅速走紅，或許會覺得這個22歲的年輕人一定擁有大量財富和人脈，但他突然又回來靠著自己手里的五六毛錢過日子了，他不太情愿與家人和朋友住在一起，擔心自己新添的負累會擾亂他們的生活。

于是，一連3個星期，他幾乎與曼哈頓下東區(qū)的壁紙融為一體。確切地說，那是法國街頭藝術家JR為到訪這間小公寓的住客準備的。紐約深冬惡劣的天氣之下，查拉梅躲起來做著他唯一想做的事：研究劇本《國王》（The King，又被譯為《蘭開斯特之王》）是他成名后接拍的第一部電影，經(jīng)過了很長一段只談論表演的日子，他急于回到實際的表演中去。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清除掉互聯(lián)網(wǎng)上已經(jīng)開始成型的那個不識真面目的偶像蒂莫西·查拉梅。

我第一次見到蒂莫西，是在他成名之初，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剛剛認識這位演員，他如同動畫片中的寶石，閃光時會發(fā)出清澈鏗鏘的“?！钡囊宦暋．敃r我們并不知道，2018年在紐約的3個星期，是他之后30個月里所有經(jīng)歷的起點，這些經(jīng)歷中包括4部新電影，兩項新的奧斯卡提名角逐，一些清新的羅曼史，對自己身為一個冉冉升起的國際電影明星模糊形象的不斷認識，此外，他也在持續(xù)地努力想要弄清楚，作為一個年輕演員和一個年輕人，在無限矚目之下該如何自處。

今年夏天，查拉梅回憶起那3個星期的時候，我們正在伍德斯托克一座小木屋后面帶紗窗的門廊上聊起這一切。“我的世界完全翻轉(zhuǎn)了，”他說，“但跟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感覺也沒什么不一樣。我一直在嘗試把兩種現(xiàn)實結合起來，但我甚至沒有感覺到當時自己是在那么做。那種不和諧很真實，所以謝天謝地。因為我總覺得，如果我當時立刻清楚地意識到這種變化，我可能會變成精神病患者之類的?！?/p>

在那個門廊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向他提出同樣的一個問題：作為一個凡人，過去兩年半對他來說，感覺如何？他用幾小時的自白來作為回答，在我聽來就是一個詞：高度緊張。他對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幸運由衷地感激，但他也表達了困惑與不安。此時的他陷入了一種固定的模式，擔心自己所說、所做、所想的一切看起來或者聽上去都是錯的。他經(jīng)常反悔（“等等，讓我再重新說一遍”），他在可說與不可說之間游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只是說給你的……”）。為了能夠更好地了解他個人經(jīng)歷的來龍去脈，他說，即使不涉及詳請，有些事也有必要讓我知道。

他和我們所有人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里——只不過他得到崇拜和遭到打擊的可能性被調(diào)到了最大值。他似乎相信自己的直覺，但也會在認定大部分想法的瞬間產(chǎn)生懷疑與猜測。這種活法讓人精疲力竭。他不時站起身，穿著T恤和短褲，雙手抓著滿頭鬃毛一樣的亂發(fā)，在小小的門廊里來回踱步，每當這時，我都能感覺到他的糾結，如同撞擊噬磨得快要冒煙的齒輪。他非?？释岩磺凶龊?，表達出他真正的意思，感覺到正確的情緒，以正確的方式生活，成為對身邊的人有幫助的人，他知道，拋開所有一切，拋開噪聲，他能夠做到，也應該做到。他在盡力而為。

7月一整月，這座小屋都被蒂莫西租了下來，作為他小小的避世所，同時也等待著一個機會。他即將在一部新的傳記影片中扮演鮑勃.迪倫（Bob Dylan）。雖然考慮到現(xiàn)在的狀況，何時開拍尚未確定，但這些年來他終于可以擁有多一點兒自己的時間了，這也意味著他或許能抽空感受一下伍德斯托克彌漫的迪倫氣息?！安⒉皇钦f缺乏這種關聯(lián)會讓我非常痛苦，”他說，“但我真的感覺自己跟這個地方有著某種緣分?！彼麆倎砭桶l(fā)現(xiàn)這座小屋里有一面向迪倫致敬的墻——上面掛著他20世紀60年代末到伍德斯托克隱居休息之前錄制的那些專輯。如果宇宙萬物相互都有關聯(lián)，那么處處都會顯示出跡象。

他一整月都在往返于伍德斯托克和紐約之問，開著那輛從Enterprise公司租來的本田轎車馳騁在州際公路上。（他在拍攝《漂亮男孩》期間才學會開車。）他的腦子完全被迪倫占據(jù)。蒂莫西生得太晚，但不可救藥地迷戀迪倫，他總是在引用他的名言，他對迪倫的藝術和為人都津津樂道。他驚嘆于這位藝術家能夠在如此廣泛的天地中展現(xiàn)自身，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影響，同時又能在歌曲與語言所包含的音樂與性格背后隱藏真實的自己。在紐約市里，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格林威治村一帶漫步，蒂莫西戴著隱蔽身份的口罩、漁夫帽和墨鏡，披著隱形斗篷。他帶著閱讀迪倫回憶錄《編年史：第一卷》時記下的筆記，從一個地點跑到另一個地點，跑上樓梯，從窗外向內(nèi)窺視。他是一個24歲的演員，正借著事業(yè)第二階段和第三階段之間的暫停期，每天努力思考如何度過未來的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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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蘭西特派》中，有一個令人格外難忘的場景，記者和當事人已經(jīng)一起倒在床上，此時響起了敲門聲。蒂莫西看著，焦慮地想知道是誰來了，當麥克多蒙德告訴他，來者是他母親，他立刻羞愧萬分。在那場戲中，我們看到澤費里尼所有的欲望——這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帶著所有正確的向往，在智力和情感都渴望自己更成熟——與他這個年齡階段的現(xiàn)實產(chǎn)生了沖突。我覺得這感覺很熟悉，毫無疑問蒂莫西也是。這是影片中我很喜歡的一段表演。我問麥克多蒙德，他們的對手戲中有沒有什么地方會讓她覺得對于他的年齡來說過于成熟了。“成熟并不是身為對手演員最關心的事情。”她說，“而是興致、紀律性和嚴謹。我倒是記得，在我們拍那場床戲的時候，全組都對他的表現(xiàn)報以最真摯的敬意。他在演出這場戲，我們坐起來，全神貫注?！卑驳律a充道：“我覺得跟蒂米一起拍攝時，我最喜歡的時刻就是當我看到他停頓下來，然后找到一個新的表演切入點的時候。一個新的角度，他完成得非常清晰自信。我最愛的就是他會用私人物品一些新鮮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完美的表演給你帶來驚喜?！?/p>

一天晚上，麥克多蒙德在拍攝一場沒有蒂莫西參與的戲，她的丈夫喬爾·科恩——科恩兄弟中的一個——問蒂莫西想不想出去吃牛排。晚餐時，蒂莫西不停地問科恩關于迪倫的事情。他知道科恩是迪倫的迷弟，而且在《醉鄉(xiāng)民謠》（Inside Llewyn Davis）里也有很多著墨。“似乎只是談論這個話題幾乎就讓他厭倦了，因為它太龐大、太有力量?！钡倌鞲嬖V我。但是科恩指出，迪倫真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不是作品的質(zhì)量——這是有目共睹的——而是數(shù)量。早些年，他曾在短期內(nèi)快速推出大量作品，開創(chuàng)性專輯一張接著一張。這個發(fā)現(xiàn)讓蒂莫西深有共鳴。尤其是在2020年夏天，他在沒有工作的短暫休整期開始反思的時候。迪倫綿延不竭的創(chuàng)作力讓他想要工作——更努力、更長久、更優(yōu)秀、更高產(chǎn)。

伍德斯托克那次面談一周之后，在紐約，蒂莫西和我坐在哈德遜河畔的長椅上，聊到復工之后他對自己的期待?！拔蚁朐僖淮位氐侥欠N不被定義的空間去，”他說，“我在追逐一種感覺。如果你認為自己在做一件偉大的事，那么這件事很可能是你以前做過的，可是如果你真的感覺毫無頭緒，那么無論好壞，你都在做著突破邊界的事情。”

說這番話的時候，蒂莫西的口罩滑了下來，兩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罢垎柲隳芊窠o我們……”她們問道，他毫不猶豫地跳起來?！澳銈兪窃趺凑J出我的？”他說，很友好，但也真的好奇，仿佛剛才他并沒有用《小婦人》里的勞瑞或者深夜秀里的蒂米那樣的嗓音大聲談論藝術似的。

“所以是瘦弱的四肢還是發(fā)型？”他回來坐下之后我問他。

“肯定是前者?！?/p>

去年春天，他從法國直奔匈牙利——回到布達佩斯，住進他拍攝《國王》時住過的同一間公寓——《沙丘》開拍了。沒有演過票房大片就能如此出名的演員是很少見的。不過，當他真正掌握了如何出演獨立電影，如何不浪費每一秒和每一個鏡頭的時候，他知道這將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收獲。事實證明，繁重的工作并非僅限于拍攝。像《沙丘》這種規(guī)模的影片很可能會打開通往好萊塢另一顯赫階層的道路。

我在追逐一種感覺。如果你認為自己在做一件偉大的事，那么這件事很可能是你以前做過的，可是如果你真的感覺毫無頭緒，那么無論好壞，你都在做著突破邊界的事情。

導演丹尼斯·維勒弗（Denis Villeneuve）告訴我，對于保羅·亞崔迪（Paul Atreides）這個角色，他的“首選，也是唯一人選”就是蒂莫西?！懊麊紊现挥幸粋€名字?！彼麄円娒嬗懻撘庀驎r，維勒弗告訴蒂莫西，他很高興自己終于能與他見面。蒂莫西只好提醒他，他們以前見過，蒂莫西去維勒弗的影片《囚徒》試過鏡，讀過劇本?！啊懂斎?！”維勒弗想起來了，“他試鏡的表現(xiàn)很不錯，但他的體格不適合那個角色。他當時或許還因為我沒選他而罵過我吧?！钡倌髟趰渎额^角之前經(jīng)歷過許多這樣的場面——他偷瞄著這些心目中的英雄，期待他們的反應。不過，他們最終還是會成為同伴。

今年夏天，我第一次讀《沙丘》時，對其原始素材大為震驚，我吸收過的多少文化都從中汲取過靈感。保羅是我們熟悉的人物類型，但他也擁有一些非凡的特征，而這正是維勒弗希望蒂莫西來扮演他的原因：“他的目光中蘊含著一種極為深邃的智慧，這是你無法偽裝的。這孩子太出眾了，很聰明，很有力量。從他的眼睛你能看出來，他也有一種非常古老的靈氣，你會覺得他好像已經(jīng)活了好幾世。但同時，他在鏡頭前又顯得很年輕。他的五官洋溢著青春的氣息，與他目光中那種古老靈魂的氣質(zhì)形成了對比——這是一個對生活的領悟超越了他的年齡的孩子。最后，他有一種領導力，一種屬于搖滾明星的號召力。保羅之后會成為整個星球的領導者。他有一種浪漫的美，同時兼有貴族與流浪漢的特質(zhì)。在我看來，蒂莫西就是保羅·亞崔迪。他同意出演讓我松了一大口氣，因為我沒有后備人選?！?/p>

我問維勒弗是否注意到蒂莫西在如此大規(guī)模的制作中有什么難處?！八诂F(xiàn)場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我認為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學會如何在片場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空間。這樣他就不用去跟每個人交朋友。如果你在一個小劇組，一共只有25個人，那你可以跟這25個人交朋友。但是如果你周圍有800個人，你是沒辦法跟800個人交朋友的?！彼χf，“人太多了。所以，如何節(jié)省精力，如何集中精力，如何允許自己沉浸在那個小空間里，并且確保大家都尊重他的這個空間，才是關鍵?！?/p>

和以往一樣，蒂莫西在片場與年紀更大、更有智慧的人們有特殊的親近感。維勒弗說，蒂莫西經(jīng)常以這種敞開心扉的、敏感的態(tài)度與他和他的妻子講述顧慮、恐瞑以及該如何應對某些壓力。維勒弗還為我描述了蒂莫西與組里其他演員的關系，尤其是喬什·布洛林（Josh Brolin）、奧斯卡·艾薩克（Oscar Isaac）和杰森·莫瑪（Jason Momoa）三個人。“我覺得蒂莫西被深深誘惑了——又或者不是誘惑，但我覺得就是一個小孩和哥哥們在一起，”維勒弗說，“他更年輕，他是片場的小家伙，大家都很喜歡他。影片里有一場戲，蒂莫西要撲進杰森·莫瑪懷里，結果杰森像抓小狗一樣抓住他，把他舉到空中，仿佛他是一片羽毛。是真的！他們真的很喜歡對方?？吹竭@個年輕人被他仰慕的人們包圍著，影響著，真美好。”

“他的積極能量很有感染力，”劇組里跟他年齡最接近的演員曾達亞（Zendaya）告訴我?！昂退谝黄鹫娴奶猛媪恕Ｎ覀兊男c很相似，而且一個笑話能笑上很久，但是只要攝像機一開動，要開工了，你知道你要全力以赴了，他就會立刻進入那種緊張激烈的氣場。能夠見證到這個場面真的太棒了?！本S勒弗也強調(diào)了這種氣場，他跟我說，我們采訪前一天晚上他才剛剛目睹過，并對“那種美麗而強烈的坦誠”大為贊嘆。

2019年夏末，蒂莫西終于離開《沙丘》，重新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2019年的絕大部分時間，他只是在拍攝間隙偶爾到社交媒體上冒個泡，所以，對于他的廣大影迷來說，這個得以一睹偶像英姿的機會確實讓他們等了太久。首先是威尼斯電影節(jié)和《國王》的首映。有時裝、卡迪小子的客串和迷人的紅毯采訪。這就是蒂莫西在拍攝間隙放松時做的事情，他得以縱情享受嘻哈音樂、時尚和其他一切突然之間唾手可得的摯愛。這也是過去幾年間發(fā)生的另一種讓人搞到錯亂的迷惑——那些他曾經(jīng)狂熱迷戀的對象突然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成為他的朋友或者愿意與他認識的熟人。他有時候還是會讓自己尷尬，比如硬著頭皮和他的嘻哈偶像們對唱饒舌歌詞的時候，或者像水壩決堤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起他崇拜的大神們新創(chuàng)作的音樂、時裝或者藝術的時候，但只要他真正保持住他的風格，他們也都能接受。

去年夏末，蒂莫西還與女主角莉莉露絲.德普（Lily-Rose Depp）一起宣傳了影片《國王》，他跟她談過一年多的戀愛。對自己和德普曾經(jīng)的戀情，他三緘其口，但分享了—件非常甜蜜、非常有趣也非常悲傷的小事，足以說明，剛剛成名的蒂莫西的私人生活伴隨著多么巨大而可怕的壓力。

威尼斯電影節(jié)之后，他和莉莉露絲兩人到卡普里度了幾天假，結果被狗仔隊拍到了。其中一張他們在游艇甲板上親熱的照片流傳甚廣。畫面上的蒂莫西正扭曲著身子熱吻女友，看起來有點兒笨拙。有很多人笑話這張照片，有些人甚至認為照片是為了宣傳而擺拍的?！澳翘焱砩衔遗R睡前還覺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蒂莫西告訴我，“我一整天都在這條船上，身邊有我真心所愛的人陪伴，閉上眼的時候，我想，毫無疑問，‘真的太捧了。結果我醒來時，看到那些照片鋪天蓋地的，我覺得難堪，我看起來真的太傻了吧？而且還那么慘白？然后人們就開始說：這是公關噱頭。什么公關噱頭？！你覺得我想把自己的那種樣子秀給你們所有人看嗎？！”

他完全融入到連續(xù)4部電影的拍攝中，隨后《小婦人》為他帶來了更上層樓的曝光度。這部電影講述了姐妹情誼、女性親密關系以及女權主義對藝術和商業(yè)的批判。然而對于眾多影迷來說，蒂莫西仍然是片場最引人注目的焦點。“那些15歲的女孩們總是問到蒂莫西的頭發(fā)，我已經(jīng)對答如流了，”西爾莎.羅南跟我開玩笑說，“我猜想你大概也想問我這個問題吧？”

我覺得在沒有真正搞清楚自己的感受之前就把它們發(fā)表出來并沒有什么好處。誰能從我這些夾生的想法中獲益？

羅南過去3年間與查拉梅一起拍攝并宣傳過兩部電影，她也像所有人一樣，對他職業(yè)生涯的早期階段有著清晰的看法。“他擁有這么多不可思議的機會，他也沒有在現(xiàn)實中讓它們溜掉，”她說，“他對自己的工作以及共事的人都非常親切也充滿感激。我覺得作為演員的他更開朗了。他對自己的技能更加了解。我覺得他現(xiàn)在甚至比以前更刻苦，因為現(xiàn)在有些項目的重擔需要他來扛，這在以前是沒有的。當然，他的名氣和受到的關注也被推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點。所以他必須要平衡這種難以置信的聲望，如果讓我經(jīng)歷這些，我一定會徹底被嚇壞的?！毕奶欤倌骱臀易诠逻d河邊的那個下午，還有另外兩個年輕女子從旁邊經(jīng)過時認出了他，然后悄悄地跑到一個他看不到但我仍然看得到的地方。其中一個人背對著我們舉起手機，假裝在給另一個人拍照，但她實際上打開的是自拍模式，被收^鏡頭的是她肩膀后面的我們。其間蒂莫西講述著在《小婦人》中與葛韋格和羅南重逢的感受，我邊聽邊點頭，但同時也在感慨那兩位影迷為了拍到一張他的照片真可謂用盡了渾身解數(shù)。

我問羅南，經(jīng)常坐在他身邊，對他受到的高度關注有什么發(fā)現(xiàn)，“每當有某一個人能夠完完全全影響到那么多人的生活——總是會讓我深感震撼，”她說道，笑聲中帶著點兒難以置信?！暗乙膊⒉惑@訝。像他那樣能夠牢牢抓住觀眾的年輕男演員確實是太少了。他的外表太有吸引力，太漂亮。我們拍《小婦人》的時候經(jīng)常談到的一件事情是，就我們的角色而言，同時電就我和他作為人而言，我們倆身上都兼有男性氣質(zhì)和女性氣質(zhì)。我覺得這也是他的一大優(yōu)勢，他可以非常女性化、非常細膩感性，但同時他也是個女孩們迷戀的男人。所以，他覆蓋了非常廣泛的觀眾群體。不過最終最關鍵的是，他會永遠擁有這種技能。他可以扮可愛，但那樣走不了多遠……所以我看到了他在片場工作的時候也學會了如何讓自己脫離其他所有雜念。”

在伍德斯托克，蒂莫西無比崇敬地向我形容羅南在這些電影里如何施展演技，并在得到最高的贊譽和關注之后，還能輕松地避開所有喧囂：“面對這類事情，她就像個超級英雄一樣，很聰明地就應付過去了——同時她在每部作品中都大放異彩，4次得到了奧斯卡提名。我覺得她身上自我認知的基因是最正確的?！彼浅Ａ私庾约海f，而且她很自信，所以她的自我妥協(xié)是有限度的。他卻覺得自己仍然在不斷地衡量到底要透露多少真實的自我。

他在尋找正確的道路和正確的人群——他的前輩同行與迪倫和他能找到的其他人都在幫助他。他想從他們的知識和經(jīng)驗中獲益，如果需要慢慢去積累，他也愿意。他并不介意繼續(xù)扮演新人的角色。但過去幾年他的生活中也有一些事情讓他意識到，用他自己的話說，“成年人只是長大了一點點兒的孩子”。今年夏天他從洛杉磯回到紐約時，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的第一套公寓，位于曼哈頓一個因為不起眼所以很合他心意的地區(qū)。他很享受布置家居的日常生活。“不過我覺得如果有人看到我的公寓的樣子，他們應該會說，‘唉！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他那么年輕又那么老練，這是他的天賦。當他能夠克制住自己的躁動不安時，他是那么有耐心。當他能夠克制住自己對剎那光芒的迷戀時，他對事業(yè)的漫長前景便會非常謹慎。當他專注工作時，是那么自信。當他陷入關于此后人生的問題中時，又是那么急于探求真相。他會一直這樣嗎？如此易感和開明，如此自省而刻意？新的人生仍然讓他難以置信，但他相信自己的才華，這就是關鍵。他知道自己在扮演別人方面并不比其他人差，哪怕他仍然在摸索如何演好自己。

我們在伍德斯托克、紐約和電話上花了很長時間談論他的事業(yè)從此之后會走向何方。他懷著極大的謙遜承認了自己的演技。但他一直在思考非凡的天賦與精湛的技藝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以年少成名為起點，最終實現(xiàn)所有潛能達到巔峰狀態(tài)，中間需要經(jīng)過多少努力。話雖這么說，他也非常明智地知道自己的事業(yè)可能會朝著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發(fā)展——世界可能會改變，機會可能會枯竭，或者“最終總會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奧斯卡·艾薩克，從茱莉亞音樂學院輟學之后成為下一個最偉大的演員，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坨屎。不過現(xiàn)在……”

他告訴我：“如果我下周被卡車撞了，我回溯的人生就是20到23歲這段時間，我不知道還有沒有超越的機會?！币驗椤墩堃阅愕拿趾魡疚摇范鴯渎额^角，他知道那部電影就像一頭獨角獸，是一個演員用盡畢生經(jīng)歷去尋找的機會。立即得到奧斯卡提名也讓他擁有了一些自由度，他不必在余下的職業(yè)生涯中去追求某一類型的角色以期獲得某一方面的認可。“我不必再鬼打墻一樣地拼命想要證明我是個演員，”他說，“火車可以從我的腿上碾過去，永遠留下一條痕跡，但我入行的起點……”他拖長了聲音說道，“這種感覺真好?！?/p>

到外面的世界完成了一場超現(xiàn)實冒險之后回家——這對他來說是件令人踏實的好事。在我們交談的幾個星期里，他和親朋好友們在一起，還給因為疫情不便出門的奶奶送了幾次菜，每天跟姐姐保持聯(lián)系。在紐約，我和他不斷地撞到過。一天下午，當我們在休斯敦街穿過西區(qū)公路時，他指了指40號碼頭的運動場，他從小在那里踢足球。他飛快地跑到那兒的一臺自動售貨機前，想買瓶水。他打開錢包，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20元的紙幣?！安患〔患?！”他尖叫著逃離那臺自動售貨機，仿佛那是他人生遭遇過的最大的危險。當我在未來回看時，正是這些無傷大雅的時刻，會輕輕喚起我最大的共鳴。這顆彗星出現(xiàn)后的兩年半里，所有可能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然而他仍然對此有很多懷疑。

從此刻開始，我還會用另一種方式來記住他：坐在伍德斯托克的那個門廊上——微風吹起，鳥兒在林梢，樹葉間的陽光——尋找更堅強的力量?；蛘?，身為一名非宗教人士，至少是對宇宙里某種集中匯集的力量保持開明的態(tài)度——因為，鑒于最近發(fā)生的一切，那種力量必須存在，否則我們就完了。他跟我講的這些充滿探究性的話題，有些可能會被誤認為是一個人失控的表現(xiàn)。其實完全不是。他是如此平靜。他對自己到目前為止擁有的生活、事業(yè)以及今后的發(fā)展方向都感到十分滿意。他在探究，但他也在牢牢掌控著一切。如同黑暗中的手電筒，他懷著巨大的信心向未知前進，眼睛睜大，嘴巴閉緊，耳朵聆聽到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像他這樣的人應該如何去做，已經(jīng)沒有榜樣可循。所有的成年人都只是長大了一點兒的孩子，沒有例外。如何打造職業(yè)生涯的藍圖也沒有了——太多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只有一個頭腦和一顆心是他的，還有一種感覺，關于當下?！耙苍S我再也不會有偉大的藝術作品，但我只是感覺，我對自己現(xiàn)在嘗試處理事情的方式，對我從不同角度看待事物的方式很有信心?！彼谖榈滤雇锌说哪莻€門廊上說?！爱斈阆氲降蟼悺．斈阆氲絾虪枴た贫魈岬降乃囆g的速度感時，我就在想：相信你自己敲出的鼓點。為此全力以赴。為了你的藝術才能全力以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