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我總是想到葵花,一排一排,種在小院門口。
是祖母種的。祖母侍弄土地,就像她在鞋面上繡花一樣,一針下去,綠的是葉,再一針下去,黃的是花。
記憶里的黃花總也開不敗。
絲瓜、黃瓜是搭在架子上長的。扁扁的綠葉在風中婆娑,那些小黃花,就開在葉間,很妖嬈地笑著。南瓜多數(shù)是趴在地上長的,長長的蔓,會牽引得很遠很遠。像對遙遠的地方懷了無限向往,鉚著勁兒要追尋著去。
還有一種植物,被祖母稱作烏子。它像爬山虎似的,順著墻腳往上爬,枝枝蔓蔓都是綠綠的,一直把整座房子包裹住了才作罷。忽一日,嘩啦啦花都開了,遠遠看去,房子插了滿頭黃花呀,美得讓人心醉。
最突出的,還是葵花。它們挺立著,情緒飽滿,斗志昂揚,迎著太陽的方向,把頭顱昂起,再昂起。小時候我曾奇怪于它怎么總迎著太陽轉呢,伸了小手,拼命拉扯那大盤的花,不讓它看太陽。但我手一松,它彈跳一下,頭顱又昂上去,永不可折彎的樣子。
在那些缺衣少食的歲月里,院門前那一排排葵花,在我們心頭,投下最明艷的色彩??ㄩ_了,就快有香香的瓜子嗑了。這是一種很香的等待,這樣的等待很幸福。
葵花結子,亦有另一種風韻。沉甸甸的,望得見日月風光在里頭喧鬧。這個時候,它的頭顱開始低垂,有些含羞,有些深沉。但腰桿仍是挺直的。一顆一顆的瓜子,一日一日成形,飽滿,吸足陽光和花香。葵花成熟起來,蜂窩一般的。祖母摘下它們,輕輕敲,一顆一顆的瓜子,就落到祖母預先放好的匾子里。放在陽光下曬,會聞見花朵的香氣。一顆瓜子,原是一朵花的魂啊。
瓜子曬干,祖母會用文火炒熟,往這個孩子口袋里裝一把,那個孩子口袋里裝一把。我們的童年就這樣香香地過來了。
從容摘自微信公眾號“作業(yè)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