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有個朱珪,雙高之官。一高是高階,他曾官至體仁閣大學(xué)士。一高是高潔。做到高官或很難,宰相只有一個,不是人人做得上去的;高潔卻容易,官官都可以做,只是最容易做的,往往成了最難做到的,連村長都或是鷺鷥腿上刮精肉,莫說知縣知府烹羊宰牛且為樂了。
朱珪把最難做的,做成了算容易,把最容易做的,也做成了很容易。他做巡撫,他做總督,他做六部九卿,他做宰相大學(xué)士,都是“兩袖清風(fēng)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在廉潔事上,他沒讓一個人戳背心?;实垡餐Ω袆拥?,朱珪逝世日,家無余資,“臥處僅一布被布褥”而已,家資越少,哀榮越多,“仁宗親賜奠,甫至門即放聲大哭”,還做了一首悼亡詩,中有兩句為:“半生惟獨宿,一世不談錢?!?/p>
有個叫裘日修的,江西人,自編修五遷為侍郎,歷兵、吏、戶諸部,干過很多部門,都是副部長級別,資格蠻老,職級很舊。他給朱珪送禮,送得挺文化:“范叔何一寒至此,某欲效古人,以綈袍贈君?!边@里有個典故。范叔者,戰(zhàn)國范雎,有賈氏者,看到范叔如此貧寒,夸張地吃驚道:“范叔固無恙乎?何一寒至此,乃取綈袍贈之。”范叔本來是要抓賈氏的,看到他如此講感情,“雎以賈有故人風(fēng),釋之”。
行賄這般俗事,也弄得這么高雅,只是再如何用文化來包裝,也掩飾不了其齷齪。裘公所謂綈袍,可不是鴨絨服,也非羊絨衫,他送的是貂裘,是經(jīng)過了縝密思量的;裘公送貂裘,是讓朱宰相穿衣時分,時時刻刻記著一個“裘”字。
送來這一身貂裘,朱公卻依然是堅定而溫和地拒絕,若行賄假借了文化,便可以大步大趨地受了,那你清官做不成了,雅賄,縱使雅,依然是賄。朱公拒賄了。
朱宰相拒賄越光榮,就映襯出裘部長行賄越猥瑣。只要一行賄,不管其成功與否,行賄者都是要釘上恥辱柱的。
(摘自《雜文月刊》 2020.1(上) 劉誠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