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昊旻
爺爺喜歡看報,也喜歡剪報。我總是看見他戴著老掉牙的老花鏡在老掉牙的八仙桌前看老掉牙的報紙。
我不明白他怎么這么喜歡報紙,新時代的我怎么也受不了滿手的油墨。爺爺卻視看報為必修課——依我看,幾乎是命根子——我從襁褓里看到他看報,我羽翼漸豐,他看報的姿勢卻不曾改變一個角度。
爺爺視力不好,常常把報紙舉得遠遠的,身子向后仰去,眉毛耷拉著皺緊起來,嘴角扁下去,像是要跑到下巴上,眼鏡背后的眼睛瞇縫起來,藏在眼皮松垂的溝壑里,隨便我怎么看他,他都不會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從報紙的上邊晃悠到下面,翻頁,再繼續(xù)。
爺爺時常翻看他的剪報,剪下來的報紙都被他用夾子細心地夾起來。健康知識一類,時政一類,其他的又一類。最老的剪報又黃又脆,字跡模糊,我都不敢碰。記得有什么《電視報》,盡是老掉牙的節(jié)目預告,現(xiàn)在還有誰看這個?爺爺一邊整理,一邊砸著嘴回味,跟我絮絮叨叨。通常是國家領(lǐng)導人又去哪兒了,中央又開了什么會議,偶爾也有有趣的消息,像崔維成先生鮮為人知的事情,泰國公主的“叛逆”人生……
有一回,我問爺爺:“為什么您總是看報?奶奶在平板電腦上刷頭條軟件,看的新聞不比您少!”
“老習慣啦!”爺爺呵呵笑著,“屏幕上的字老是動。還是報紙好哦,幾十年前的事,越咂摸越有味兒啊?!?/p>
當時我還小,并不明白爺爺?shù)脑?。我以為這份癡迷只是頑固的執(zhí)念。
隨著我走入五光十色的世界,我發(fā)覺一切事物都來去匆匆,讓人無法看清。我往往不記得銀幕上閃過的標題,卻在爺爺?shù)募魣蠖牙镏厥捌疬^去的時光。
“屏幕上的字老是動??!”但爺爺用認真的表情把時光凝固,用勤快的剪刀把歲月隔離,用固執(zhí)的癡迷把記憶留存。從貧困年代走來的爺爺,放不下一種習慣與一份癡迷,放不下過去的記憶。
于是我接著爺爺傳下的剪刀,在油墨的清香中尋尋覓覓。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我記住了往昔,也看到了未來。我們只活在時間的一個瞬間,而報紙讓我擁有了全部時光。
昨天,當我剪下黑洞照片,在黝黑的中央,我看到了時空中爺爺永恒的癡迷,永恒的姿態(tài)。
(指導老師:楊邦虎)
小編點評
發(fā)黃的老剪報記錄了過去的時光,成為了獨特的記憶。爺爺看報紙的姿態(tài)和那份癡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里,讓“我”對時光和過往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文章開頭通過三個“老掉牙”,一下將讀者拉入了爺爺看報的畫面中,也表現(xiàn)出了“我”對爺爺看報的不解與不屑。后面通過對爺爺看報的姿勢的細膩描繪,將人物的形象刻畫得細致入微。后文“現(xiàn)代化電子閱讀工具”與“老掉牙的讀報”的不同,讓“我”漸漸明白了爺爺對讀報和剪報的那份癡迷的意義。文末的“我們只活在時間的一個瞬間,而報紙讓我擁有了全部時光”,很好地總結(jié)了爺爺讀報、剪報的含義,升華了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