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安娜
人民出版社《重讀〈論持久戰(zhàn)〉》一書自2018年10月出版以來,發(fā)行達10萬冊,引起了廣泛的社會反響和海外媒體的高度關注。在此收錄2018年12月10日《華盛頓郵報》記者田安娜采訪本書的策劃人之一、人民出版社原常務副社長任超的全記錄,來反映該書的策劃發(fā)行過程,以饗讀者。
田安娜:最近我們關注到《重讀〈論持久戰(zhàn)〉》一書的出版,想請您說一說為什么要在這個時間點出版《重讀〈論持久戰(zhàn)〉》這本書?
任超:實際上這是人民出版社“重讀經(jīng)典系列”其中的一本,在這之前2014年人民出版社曾推出過重讀毛澤東的《實踐論》和《矛盾論》,我們是在去年年初規(guī)劃要出一本《重讀〈論持久戰(zhàn)〉》,今年10月正式出版了。
提出要出版這本書,首先考慮的是中國要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有一些我們同志也好,或者說我們國內的一些人也好,對這個問題有兩種心態(tài),一種覺得很快就能夠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有點“速勝論”的感覺。當然也有一些人是另外一種,對于中華民族實現(xiàn)偉大復興是懷疑態(tài)度,甚至是持一種“失敗主義”態(tài)度的,覺得沒有信心、這事我們可能做不成。對于這兩種態(tài)度,我們覺得可以借鑒80年前毛澤東提出的《論持久戰(zhàn)》思想,提高我們民族的戰(zhàn)略定力,把民族復興的事業(yè)推向前進,這個選題有很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田安娜:您說的戰(zhàn)略定力指的是?
任超:我們如果沒有恒心、沒有一個持之以恒的去奮斗的話,我們的目標肯定是不會實現(xiàn)的,在這一點上我們認準一個目標就要堅定地沿著這個目標前進,這是我們講的戰(zhàn)略定力。坦率地說,國家提出的三大攻堅戰(zhàn),防范重大風險、脫貧和環(huán)境治理三大攻堅戰(zhàn),實際上我個人認為它既是攻堅戰(zhàn)又是持久戰(zhàn)。
比如像治理污染的問題。如果我們整個產業(yè)結構不發(fā)生轉變,污染問題解決起來就非常困難。但調整產業(yè)結構,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是要持續(xù)進行的。比如說我們講防范重大風險,隨著國內國際局勢的變化,不同時期會有不同的風險和挑戰(zhàn),所以,一個重大風險解決了不代表就可以一勞永逸,要與時俱進,隨時防范新的風險的產生和問題的擴散。再比如脫貧問題,脫貧后還有可能返貧,我們看到有的家庭因病返貧,生了病以后,節(jié)衣縮食,傾家蕩產去治病,這個家庭馬上又恢復到一種貧困狀態(tài),這種情況就需要整個國家的綜合保障,來免于返貧,使人民生活更有幸福感、獲得感和安全感,要建立配套的保障制度,也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總的來說,我們認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必然面對來自各種風險挑戰(zhàn)考驗,需要我們上下一心,凝聚共識;切不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
田安娜:80年前,《論持久戰(zhàn)》發(fā)表的時候,中日之間是一個持久矛盾;現(xiàn)在國際間各種力量競爭,這本《重讀〈論持久戰(zhàn)〉》出版,有沒有釋放出這樣一個信息,現(xiàn)在的各國間的競爭也是持久的矛盾,不會一下子就解決?
任超:一開始,我們提出這個選題的時候,當前的一些國際關系問題還沒表現(xiàn)得很突出,但是到了7月,如果您注意到,我和人民出版社政治一部主任張振明在《光明日報》發(fā)表了一篇文章,里頭提到了為什么這本書的出版引起大家那么大的關注,包括一些民調也高度關注,確確實實是因為它發(fā)布的時機,正好是我們面臨了一個相當復雜的國際關系的局面。
田安娜:很多人說中國在釋放出一個信號,中美貿易摩擦會像一場持久戰(zhàn),是嗎?
任超:我覺得不能完全拿歷史上中日之間的矛盾來簡單地定義我們跟美國之間的關系。我個人認為,中美關系和歷史上的中日矛盾還是有本質區(qū)別的。無論是中國政府還是中國人民都非常希望能和美國處理好關系,都是本著一種合作的、積極的愿望來推動中美關系的發(fā)展。在接受您的采訪前,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昨天晚上我還重新看了一下傅高義先生的《鄧小平時代》。傅高義講到1978年的12月16日,也就是美國時間的12月15日,中美發(fā)布了建交的公報。
田安娜:就是這周。
任超:對,我又回想起77年前,日本于12月7日對于美國的太平洋基地發(fā)動攻擊,也就是“珍珠港事件”,前兩天我在微信上還看到一篇文章,感謝“二戰(zhàn)”期間美國人民對中國人民的支持。
田安娜:我明白現(xiàn)在中美關系和當時中日關系是不同的,是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想問一下如果要比較這兩段歷史的話,我們能從這過去的事件中吸取什么教訓嗎?
任超:政府把這段時間的中美貿易紛爭,定位“美國貿易摩擦”,也就是說,在這過程當中,中美兩國既有重要的合作機遇機會,也有重要的合作必要,同時也存在一些分歧和矛盾。我個人的看法是,我們處理任何問題,如果要借鑒歷史的經(jīng)驗或者教訓的話,前提是要有一個客觀的形勢分析,也就是實事求是。當雙方在發(fā)生沖突或在一個階段內產生對立的時候,我們要對自己的情況和對方的情況有一個準確的、深刻的判斷和認識。
田安娜:這讓我想起了英文里有一個特別相似的說法,那些不學習歷史的人一定會重蹈歷史的覆轍。英文說的是學習過去的錯誤,您講的是借鑒過去好的。
任超:不完全,同時也要借鑒過去的問題。如果只借鑒過去好的一面的話,我覺得就不叫真正的借鑒歷史,應該是客觀地去認識歷史,來關照現(xiàn)實。
田安娜:就像1938年毛主席說的那樣。
任超:確實是,比如說國力的比較,正義和非正義的比較,包括對未來一個前瞻性的判斷,對未來形勢發(fā)展一個預判。因為國力上存在很大的差距,中日兩國存在很大的差距,速勝是不可能的。同時亡國論也是不可能的。這點我還是強調,中美摩擦和80年前的抗日戰(zhàn)爭或者第二次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是不能相提并論的,但我們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上的思考是可以從歷史的經(jīng)驗和教訓中汲取智慧。
田安娜:所以一些美國的分析師、專家把《論持久戰(zhàn)》思想加到中美貿易上,您覺得他們錯了嗎?
任超:我覺得定性上是有問題的。但同時就我個人來講,特別希望兩國不要產生對對方戰(zhàn)略意圖的誤判,我看《鄧小平時代》也特別注意到,小平同志強調更多的是我們要向美國學習。我給你舉個例子,關于留學生的問題,當時很多美國人就問鄧小平,你把留學生派出去以后,他們可能就不會回來了,他們就會留在那了,小平同志說,我們不怕這個,他們留在那也沒關系,一開始就是幾百人,后來上萬人,現(xiàn)在在美國的留學生前前后后有上百萬人。中美發(fā)生貿易摩擦的這段時間,我注意到,中國領導人在多個場合強調要“首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這里的核心要義還應該是保持發(fā)展和穩(wěn)定??陀^分析,中國要想跟美國比肩,成為世界一流大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舉個例子,3年前我跟著朱镕基的基金會去湖南湘西,看到那里還在為一個中小學孩子一天3塊5毛錢的營養(yǎng)餐費勁,為了保證一個孩子每天能喝一袋奶,朱镕基總理拿出自己的稿費去解決。今天中國即使國民生產總值已經(jīng)居世界第二位,但人均GDP在世界上的排名也就是70多名,這一點我們要保持頭腦清醒。
1938年,毛澤東在延安窯洞里寫作
田安娜:關于《重讀〈論持久戰(zhàn)〉》這本書的細節(jié)您剛剛講的是10月份發(fā)行的,發(fā)行量是多少?
任超:實際上開始我們印了1萬冊,后來上市沒有多長時間,也就是不到一個月,1萬冊賣完了,又加印了3萬冊,總共4萬冊都基本上賣完了。
田安娜:銷量增多了是因為中美貿易摩擦嗎?
任超:跟這個肯定有關系。但是比較坦率地說,我們想傳遞一個信息,我們不愿意去打貿易戰(zhàn),但是真要打的話,我們要對中國政府有信心,新中國成立70年,改革開放40年,發(fā)展到今天,中國的實力,包括中國抗擊抵御重大風險和重大挑戰(zhàn)的能力是不能低估的。無論是對內對外,我們抗壓能力都是很強的,因為像我,今年60歲了,這70年中國經(jīng)歷了很多的風風雨雨,如果讀一下中國的歷史,特別是讀中國的近現(xiàn)代史就會發(fā)現(xiàn),中國始終是一個講原則、負責任的國家,在違背了中國核心利益的時候,中國是絕對不會作出妥協(xié)和讓步的。
在《鄧小平時代》里舉了這么一個例子,在中美建交談判之前,有一個細節(jié)問題,鄧小平原來是打算絲毫不讓步的,甚至發(fā)了幾次火,但最后還是做了適當?shù)耐讌f(xié),為什么做這個妥協(xié)?是為了推進中國現(xiàn)代化建設這個大局,無論是在那個歷史時期,我們黨和國家的領導人都特別強調要服從大局,抓主要矛盾。
田安娜:您說主要矛盾主要問題是指?
任超:黨的十九大提出,我們的主要矛盾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和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我們現(xiàn)階段的主要問題。所以從根本上說,我們強調要把自己的事先辦好。但是矛盾規(guī)律也有一條,如果說有些外部矛盾激化,迫使我們把工作重心轉移的話,我相信我們的國家領導層面是會有底線思維的,會從最壞的情況考慮問題。
田安娜:這個書還會加印嗎或者修訂嗎?
任超:會的,肯定會。
田安娜:加印多少?
任超:我估計此書的發(fā)行量應該在十萬冊以上。
田安娜:此書會有英文版發(fā)行嗎?
任超: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愿意促成。
田安娜:特朗普總統(tǒng)應該讀讀這個。
任超:實際上國內出了很多特朗普總統(tǒng)的書,當時在競選期間,我就認為他能上臺,一起吃午飯的單位領導們還有些不同意見。我這也算是一種對形勢的準確預判吧。
田安娜:還有什么您需要補充的嗎?
任超:我1997年去美國,是我第一次到美國,到現(xiàn)在20多年過去了,那會兒我還年輕。我看到美國以后,覺得確確實實有很多地方需要向美國好好地學習。這種向先進國家、先進經(jīng)驗學習的勁頭,也是我們事業(yè)不斷發(fā)展的動力之一,至今也是受用的。
田安娜:謝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
任超: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