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穎
高中班長打電話說,畢業(yè)十年準備聚一下,你會來吧?
去嗎?十年了。
2009年的夏天還是那么熱,我們坐在教室里聽著天花板的風扇不時吱吱丫丫叫著,時不時地抬頭看看,想著那風扇會不會掉下來。
為了打發(fā)無聊的午間,我和纖纖、墨宇三人會數(shù)一數(shù)一分鐘之內這風扇到底吱丫了多少聲,當然每次我和墨宇兩人的答案總是一樣的,纖纖總是很不服氣,說我們倆一定打過暗號了,我們倆人相視一笑,天知道,為什么我們的答案是那么一致。
放學后的時光是最美的,我們三個是不會輕易馬上回家的,到處逛逛,吃點路邊攤,一路打鬧,墨宇經常會帶我們去一家小店吃菠蘿包,墨宇說這家的味道最像他在香港吃的味道,小店老板說吃菠蘿包要配奶茶。
墨宇高中畢業(yè)后會去香港讀大學,因為他的父母都在那邊。
我沒去過香港,我知道它很遠很遠,遠到我無法想象。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包要叫菠蘿包,她像菠蘿嗎?菠蘿那么多刺,頂著一身盔甲,而菠蘿包那么柔軟,像嗎?菠蘿包為什么和奶茶最相配,我覺得配白開水就挺好,我執(zhí)意不要奶茶。
他和纖纖是那么相配,我知道纖纖也喜歡他,他們兩個都那么優(yōu)秀,成績都那么好,當他們在熱烈地討論著要上哪所大學的時候,我只能默默地聽著,因為我連三流大學都不一定能考得上。纖纖就像奶茶,而我卻是那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
纖纖來找我。
“小曼,我一直喜歡墨宇,這你是知道的。我想墨宇也是愛我的,我家里已經同意我去香港讀大學,我和墨宇才是相配的?!?/p>
我看著纖纖,是的,他們兩個才最相配,就像菠蘿包一定要配鴛鴦奶茶,不會配白開水。他以后應該是在光亮的落地窗前俯瞰香江美景,而我只是一只踽踽獨行的可憐的螞蟻。纖纖說得沒錯,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以后的生活。
眼淚在風中飛揚,我想親手做菠蘿包送給墨宇,就當是離別的禮物吧。我央求小店的老板讓我試試,依樣畫葫蘆,但畫虎不成反類犬,我終是把它做成了真正的“菠蘿”包,一身尖刺,既不松軟也不香脆,就像此時我的心,一身堅硬的盔甲。
高考后,我去了一所三流大學,那個滿是尖刺的菠蘿包終是沒有機會送出去。墨宇一個人去了香港。
依然是夏天,十年后再一次站在校園里,那個夏天知了滿天叫的午后越來越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眼前,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還是那么俊朗,那個書聲瑯瑯的校園依舊是那么可親。
墨宇站在眼前,他笑著說,蔣曼,好久不見。他還說,從高一新生入學那天,他就記得那個穿著粉黃裙,辮子一直垂到腰間的叫蔣曼的女生。
他請我去吃菠蘿包,說十年前畢業(yè)那天就想請我吃了。他要了兩個菠蘿包,沒有奶茶,他說配白開水最好,奶茶太膩了。墨宇說,菠蘿包好像沒有以前那么好吃了,我想說,其實菠蘿包我已能做得很好了,酥脆香軟,像極了當年的味道。
《半生緣》中,顧小曼哭著對世鈞說,世鈞,回不去了,我們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可是,我們回得去嗎?當他伸出手,說“你好,蔣曼”時,我知道,我們都已回不去了,我分明地看到無名指上的銀圈,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不那么重要,此時的我們相視一笑,十年啊,人生最美好的十年,我們彼此有過惦念,有過牽掛,有過失意,一切的一切都有過,挺好,真的挺好。
生命的軌跡就是這么神奇,它總是以特定的方式在你最彷徨的時候告訴你答案,你不一定接受,但至少有了一個了斷。即使,我知道,其實當年,墨宇愛的人是我,但又有什么關系,親愛的你啊,雖未能終老,卻仍然是我純白年紀里最美的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