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
從上周開始,我們正式開始上視頻課程。據(jù)老師說,雖然視頻課程免去了要出門去學校的路程和時間,但課程的準備以及技術的適應其實是極其繁瑣的過程。
這是許多人第一次使用網(wǎng)絡視頻課程。盡管它們很有價值,但習慣了面對面上課的我們多少會感到這種方式混亂和不自然。視頻課程不像現(xiàn)實生活中的對話,也不像電影或電視,盡管它本質上是在屏幕上觀看人。
電影與視頻對話有什么不同呢?當我們在進行視頻時,眼前的畫面可能與現(xiàn)實世界非常相似。我們可能花80%的時間去看對方的臉,就像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一樣,我們盯著眼睛、嘴和鼻子。但有一個關鍵的區(qū)別,當一張臉回望我們時,那意味著我們必須選擇如何回應——因為他們能看到我們。你看著屏幕上的人,他們也在看著你。所以我們會做出面部表情,或者回話,或者轉移視線。而電影讓另一個人看不到你,這給了我們自由:我們可以隨性觀看、思考和參與電影的內(nèi)容。
此外,除了能看到與你交談的人,你也能傳播自己。不僅是你的臉,還有你周圍的一切。從本質上說,你是在創(chuàng)作自己的場景,不管是隨意凌亂的臥室,還是精心安排的書房。這反而跟拍電影相似,你除了要導演和制作設計,還要負責燈光、發(fā)型、化妝等工作。所以,某種意義上人人都可以是導演。
視頻對話可以說是一部沒有被打斷的電影,通常是靜態(tài)的,而在電影院我們通??吹降呐c其截然不同,因為現(xiàn)代電影從不靜止不動。最早的電影是1895年由盧米埃爾兄弟用固定攝像機單鏡頭拍攝的。不過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們就把笨重的相機放在了一艘船上或一輛火車上,從而創(chuàng)造出了追蹤鏡頭。技術創(chuàng)新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特寫鏡頭、推拉鏡頭、變焦鏡頭。攝影機變得更小、更平滑、更靈活。每一個新把戲都給了電影人新的選擇。而現(xiàn)在,虛擬攝影技術的應用讓一切皆有可能。
也有一些電影導演反其道而行之,強調(diào)不移動鏡頭,不編輯動作,攝像機長時間的靜態(tài)拍攝,讓事情“發(fā)生”在鏡頭前。比如英格瑪·伯格曼(Ingmar Bergman)、羅伯托·羅塞里尼(Roberto Rossellini)和維托里奧·德西卡(Vittorio de Sica)等戰(zhàn)后意大利新現(xiàn)實主義電影人。伊朗導演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曾提出了“無導演”攝影的想法,最著名的是2002年的《十段生命的律動》。他只是在一輛汽車的儀表盤上安裝了兩個攝像頭,一個對準司機,另一個對準她在德黑蘭的不同乘客。
對觀眾來說,漫長、靜止、繪畫般的方式帶來了一種不同的觀看方式。我們被鼓勵以自己的方式觀看影像。
如果說視頻課程還可以讓我想起一個人的話,那肯定是小津安二郎(Yasujiro Ozu)。他為戰(zhàn)后家庭生活提供了克制的畫面,比如《東京故事》《晚春》等作品。小津幾乎沒有移動過相機,并把它放得很低,被稱為“榻榻米鏡頭”,與坐在日本傳統(tǒng)家庭榻榻米墊子上的人的眼睛高度相對應,小津在室外鏡頭中也使用了類似的低角度。
電影歷史學家唐納德·里奇(Donald Ritchie)曾寫道:“這是一種觀看、傾聽甚至學習的態(tài)度?!庇行┤藢⑦@一地位與俳句詩人、茶道大師甚至是牧師相提并論。這個位置使世界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使觀眾不受干擾,就像一個畫面記錄器,他可以記下這些印象。
如果我們要長時間地接受視頻課程,是不是可以把它做成一種藝術形式,并向專家學習一些技巧。哪怕在新冠病毒的沖擊結束之后,視頻的交流也未必會被拋棄,相反,它很可能會更加被廣泛使用。那我們能不能把這種新的社會儀式作為先鋒電影的實驗來重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