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 莉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合肥 230036)
孔子學術思想是中國儒家文化的命脈,孔子行事風格與性格特征,影響著中國歷代儒生?!爸薄笔强鬃铀枷塍w系中非常重要的范疇之一,也是孔子理想人格的組成部分?!爸薄钡乃枷胴灤┯谡俊墩撜Z》,單是直接使用“直”字的有地方就22處[1]??删粗幨强鬃硬粌H積極踐行著“直”,而且將之傳諸弟子。學術界多從歷史文化背景上探討孔子思想的根源,本文以“直”為關鍵詞,從孔子對“直”的踐行探究孔子的行事風格、性格特征。其對“直”的踐行主要體現(xiàn)在以直待人、以直事親、以“直”評管仲、以“直”育人四個方面。
《論語·里仁》篇:“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只有仁者才能真心地喜歡一個人,也能真心地討厭一個人。仁者可以正視自己真實的想法和感情,不會違背本心去喜歡令人討厭的人?!墩撜Z》中孔子的形象是愛憎分明的長者,這種愛憎分明的“直”的性格特征在《論語》中隨處可見。可以說“直”字準確解釋了孔子的性格特征,也可以說“直”是孔子理想人格的組成部分?!爸薄痹凇墩撜Z》中共出現(xiàn)過22次,在解釋“直”意之時,人們通常習慣將其與“枉”字相對應,將它們視之為一對正反義詞來理解。僅“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一句在《論語》中就重復出現(xiàn)了三次,且這三次的語境都是有區(qū)別的。故準確無誤地給“直”下同一個定義是不客觀的,但是從“直”之意的某個角度去探討卻是可能的,亦是非主觀的。
仁者為何“能好人”?《論語·憲問》載,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鬃硬煌狻耙缘聢笤埂钡淖龇?,更加不贊成“以怨報怨”,認為應當“以直報怨”。在孔子看來,當自己的合法權益受到他人的不正當對待之時,可能會產(chǎn)生以下三種態(tài)度:一是“以德報怨”,要求被害人用寬廣的胸懷去原諒施害者,孔子對此持反對態(tài)度,“以德報怨”這種看似讓人感動的做法并非仁者所為,正如孔子所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真正的仁者“能好人”也“能惡人”,在立身行事之時可以“處心有道,行己有方”,不會“以德報怨”做沒有原則之事。關于該不該“以德報怨”這一話題,學術界已有非常成熟的觀點,此處不再贅述。二為“以怨報怨”,也就是通常所謂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種對規(guī)則再一次破壞、對道德再一次踐踏的行為孔子沒有提及更不屑提及。第三是“以直報怨”,用公正的態(tài)度去面對所遭受的不公正的待遇,沒有寬恕也沒有怨恨,用“直”來化解“怨”,這種態(tài)度是孔子積極倡導的。這里的“直”也有三層含義:一指以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去對待“德”與“怨”,具體的做法是用正直的心、真誠的心,不受外界影響的本心對待“怨”;二指對于別人的恩德,不僅需要懷有感恩之心,而且需要用自己的恩德來回報他人的恩德;三指要直率地告訴對方,哪里做得不對,應當如何去做。在這個意義上,直者才是仁者,只有做到“直”才能夠達到“仁”。
《論語·顏淵》載,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狈t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xiāng)也,吾見于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于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边@里有三個關鍵詞語:一是“仁”,“仁”是“愛人”,《論語》中多次提及“仁”,唯有此處的解釋最為簡潔明了,孟子將之繼續(xù)解釋為“愛人者,人恒愛之”(《孟子·離婁下》)非常恰當;二是“知”,“知”是“知人”,孔子認為要了解人,要提升與選拔正直之士,并且將之安排在“枉者”之上,才可能使“枉者”變“直”;三是“直”,通過討論“舉直”來表現(xiàn)“愛人”與“知人”的統(tǒng)一。楊伯峻先生在《論語譯注》中說到:“‘舉直’而‘使枉者直’,屬于‘仁’;知道誰是直人而舉他,屬于‘智’,所以‘舉直錯諸枉’是仁智之事”。與“仁者安仁,智者利仁”(《論語·里仁》)一句意思相似,仁者安于仁德,智者則懂得利用仁德、擇善而為之。樊遲問仁則通過“直”來討論“仁”與“知”的統(tǒng)一,選賢臣治理天下和選拔正直的人在邪惡的人之上都可以使邪惡之人受正直之人的影響從而變得正直。
《論語·陽貨》篇:“鄉(xiāng)原,德之賊也”?!睹献印けM心下》篇:“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xiāng)原也”?!班l(xiāng)原”即“鄉(xiāng)愿”,指鄉(xiāng)里中言行不一、偽善欺世的人。一般可引申為見識淺陋、膽小無能之人,也就是今天所說的“偽君子”,李澤厚先生在《論語今讀》中將之稱為“好好先生”??鬃痈嬲]弟子們不要人云亦云,要有主見。《論語·子路》載,子貢問曰:“鄉(xiāng)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xiāng)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xiāng)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比绻粋€人可以使一鄉(xiāng)之人“皆好之”,便近乎所謂的“好好先生”——即“鄉(xiāng)原”。孔子不喜歡“鄉(xiāng)原”,便不肯與之為伍,認為“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論語·子路》)孔子還以“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論語·衛(wèi)靈公》)告誡其弟子。所以,“鄉(xiāng)人皆好之”的“好好先生”,不一定真是好人,也不一定是值得學習的對象;“鄉(xiāng)人皆惡之”的人,不一定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或許存在眾人不了解的情況,或許也有值得眾人學習的地方。故“眾好”之人與“眾惡”之人都需通過“察”這一步的分析判斷,才能得出真實的“好”與“惡”。孔子對人之好壞的評價標準是“鄉(xiāng)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論語·子路》),這里說的“鄉(xiāng)人之善者”即是孔子所說的“能好人,能惡人”的仁者。
正如韓愈所說“行成于思,毀于隨”??鬃訉Α班l(xiāng)原”的看法,告訴我們在識人判物時,要有自己的看法和標準,不可盲目跟風。特別是在網(wǎng)絡發(fā)達的今天,互聯(lián)網(wǎng)的普及,自媒體的出現(xiàn),信息的獲取和發(fā)布變得空前容易,因而出現(xiàn)了許多真假難辨、善惡難分的人與事,對于這些人和事,我們不可輕信,也不能輕易地肯定或者否定,要認真地分析和判斷??鬃铀`行的“直”是供我們參考的標準之一。
“‘相隱’是指法律允許一定范圍的親屬之間相互隱匿罪行,而不承擔或減輕刑事責任?!盵2]“相隱”一詞來源于孔子主張的“父為子隱,子為父隱”,這八個字近年來一直是學術圈的熱門話題,大家關注的焦點在“父為子隱,子為父隱”一句,而忽視其下一句“直在其中”。筆者認為,結合上下文來看,“直”應當是關鍵之所在?!墩撜Z·子路》載,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笨鬃釉唬骸拔狳h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此段有兩個“直”——“直躬者”與“直在其中”?!爸惫摺敝傅氖亲C明“其父攘羊”的“子”,這種做法踐行了葉公所謂的“直”;而“直在其中”指的是“為父隱”的“子”,是孔子所提倡的“直”的踐行者。雖然這兩種“直”歸根到底是一種德,但是葉公與孔子看待“直”的角度不同,而產(chǎn)生了不同的評判結果,葉公站在法律的角度,認為維護法律的公正就是“直”,而孔子則是站在血緣親情的角度看待“直”。如同蘇軾詩云:“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此處不涉及對與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得到的認識也不同,僅此而已。
隨著儒家正統(tǒng)地位的確立,“相隱”制度逐漸納入法律,更是成為我國封建社會的一項基本法律原則[3]。“父子之親,夫婦之道,天性也。雖有患禍,猶蒙死而存之。誠愛結于心,仁厚之至也,豈能違之哉!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孫,罪殊死,皆上請廷尉以聞?!?《漢書》卷八《宣帝紀》)據(jù)此,“子”“婦”“孫”隱匿有罪的“父”“夫”“大父母”,不追究刑事責任;“父”“夫”“大父母”隱匿有罪的“子”“婦”“孫”則請廷尉決定是否追究刑事責任。唐以后這種“親隱”的范圍繼續(xù)擴大,甚至發(fā)展到“主仆之隱”[3]。由于這項刑法制度符合儒家提倡的倫理精神,故得以為后世所沿用??鬃诱J為真正的“直”應該是父親替兒子“隱”,兒子替父親“隱”??鬃釉诖岁P注的是個體的主觀感受,是人倫之情。王蒙認為古漢語的“直”有時通“德”,而此處的“直”就具有德的含義[4]。無獨有偶,楊伯峻和李澤厚都看到了這一點。楊伯峻在《論語譯注》中說“孔子倫理哲學的基礎就在于‘孝’和‘慈’,因之說父子相隱,直在其中”[5]157;李澤厚在《論語今讀》中認為“‘直’——正直、公正,在《論語》中與情感的真誠性有關,各章的‘直’如‘人之生也直’‘孰謂微生高直’等亦然”[6]251。正是基于此,影響中國封建法律允許直系親屬在一定程度內(nèi)的“隱”,從而具有“禮法合一”的特點。雖然后世也有所謂的“大義滅親”,但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與之相比就顯得更有人情味,更符合人性,中華文化也正是因為強調(diào)個體的主觀感受而顯得更有魅力,孔子也正是因為擁有這種“直”的性格而顯得更加可敬。
家庭作為社會的細胞,只有家庭和諧,社會才能和諧;只有家風正,社會風氣才能正。父子相隱是“直”在家庭倫理中的具體體現(xiàn),是建設和諧家庭關系的必由之路。
從《論語》的編排順序看,孔子對管仲的評價是先貶后褒的,對管仲的愛憎沒有掩飾,不管是批評還是贊揚,都稱呼他的字。從孔子對管仲的稱呼可見其對管仲是非常尊敬的,這種尊敬不是盲目的,而是客觀的、全面的,既看到了管仲的優(yōu)點也看到了管仲的不足。
《論語·八佾》載,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仲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以上是《論語》中唯一一則孔子對管仲進行強烈批評的文字。作為輔助齊桓公稱霸的功臣,孔子卻先是說他是“器小”,接著又批判其“不儉”“不知禮”。關于“器”字的解釋,影響較大的觀點有兩種:一是何晏從性情和心胸的角度論述的“言其器量小也”;二是朱熹從道德層面所言的“器小,言其不知圣賢大學之道,故局量褊淺、規(guī)模卑狹,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7]?!安粌€”主要是說“管仲有三歸,官事不攝”(《論語·八佾》)?!叭龤w”有很多種說法,常見的說法有兩種:娶三姓女和有三處豪華的藏金府庫,這兩種說法無論哪種都體現(xiàn)了其“不儉”。“官事不攝”是說每個官員都不兼職,官吏臃腫,人數(shù)太多,如此為官,從何談簡?“不知禮”主要是說管仲僭用齊君才配享受用的待遇。不論是“塞門”還是“反坫”都不是為臣者該有的享受,也就是說,管仲犯了僭越之罪,享受了不該有的享受。
從總體上來看,孔子對管仲的評價是極高的。如:或問子產(chǎn)。子曰:“惠人也?!眴栕游?。曰:“彼哉彼哉!”問管仲。曰:“人(仁)也。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沒齒無怨言。”(《論語·憲問》)
以上是孔子分別對子產(chǎn)、子西以及管仲三位前輩的不同評價,尤以對管仲的評價最高,稱其為“仁”,理由是“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沒齒無怨言”,搶了伯氏的采地,使伯氏只能吃粗糧,但是伯氏到死都沒有怨恨管仲??梢娖洹叭省?。
同時,孔子對管仲的評價是全面的。如: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痹唬骸拔慈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論語·憲問》)
子貢曰:“管仲非與仁者與(歟)?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jīng)于溝瀆而莫之知也?!?《論語·憲問》)
以上兩段是《論語·憲問》篇中相鄰的兩段,說的是孔子的學生子路和子貢對管仲的質(zhì)疑,針對管仲易主之事來說管仲不仁??鬃酉葟臑槔习傩赵旄5臍v史功績出發(fā)肯定管仲的“仁”,接著又從對中華文明推進的歷史功績出發(fā)肯定管仲的“仁”。簡單說來就是公子糾死之時,管仲還未完成其歷史使命,所以死不得。孔子的眼中管仲的做法如同《論語·衛(wèi)靈公》中的“君子貞而不諒”,君子應該固守正道,而不拘執(zhí)于小信。亦如同《論語·泰伯》所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便是如此。儒家以治世為第一要務,管子能使齊國強大是大節(jié),在臧否政治人物方面,只要大節(jié)不虧,當忽略小節(jié)。
值得注意的是孔子一方面肯定管仲的“仁”,一方面又說其“不知禮”,與孔子強調(diào)的“克己復禮為仁”(《論語·顏淵》)是矛盾的?!墩撜Z·堯曰》篇:“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逼渲小爸薄爸Y”“知言”可以視為孔子對君子提出的三點要求。如果按“不知禮,無以立也”這一標準來評價管仲,便不能稱為仁者。故孔子評價“不儉”“不知禮”的管仲“器小”是客觀的。但是面對“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這種“博施于民而能濟眾”的“大仁”,“從主死節(jié)”“知禮”也就變成了“小德”??鬃硬灰驗榭隙ü苤僦叭省倍慌u其“不知禮”,也不因批評其“不知禮”而否定其“仁”??梢?,孔子對管仲的評價是全面而客觀的,對管仲全面而客觀的評價也正是孔子“直”之性格特征的具體表現(xiàn)。
楊絳先生在《我是怎樣讀〈論語〉的》一文中說她和錢鐘書先生都認為子路是孔子最喜愛的學生。在孔子的眾多學生之中,子路是個性最為鮮明、流傳故事最多、時常陪伴孔子左右且受到孔子批評最多,也是弟子中唯一直言不諱、敢對孔子說不的學生?!墩撜Z》中子路共出現(xiàn)42次之多,透過《論語》中子路與孔子的對話,也可以看見孔子“直”的性格特征。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記載了孔子與子路初次相遇的情景,“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說子路頭上插著公雞的羽毛,身上還帶著野豬牙齒做的掛件,且對孔子施暴。即使面對如此野蠻無禮之人,孔子依然可以“設禮稍誘子路”,還使“子路后儒服委質(zhì)”,并且將之“請為弟子”。面對初見就表現(xiàn)不堪的子路,孔子依然先是“設禮稍誘”,后又“請為弟子”,可見孔子胸懷之坦蕩。
《論語·陽貨》載,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薄熬樱嵴Z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睏畈J為此處的“言”與“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5]188中的“言”相同,名為“言”,實則指“德”?!傲浴本褪橇?,即文中所謂“仁”“知”“信”“直”“勇”“剛”六字。在孔子看來,“愚”“蕩”“賊”“絞”“亂”“狂”都是由于“不好學”而導致的弊端。 即使具備“仁”“知”“信”“直”“勇”“剛”這些好的品質(zhì),如果“不好學”、不善于運用,仍然會有“蔽”。李澤厚在《論語今讀》中說到“此‘學’即在如何掌握合適的‘度’……茍非其度,一切好品德也將是大毛病,亦見此‘學’非思辨,乃實踐”[6]235。兩位先生的觀點相結合便是——不僅要“好學”,而且還要學會掌握合適的“度”,也是孔子所謂的“過猶不及”。
在孔子眼中,子路是“不好學”的學生,對子路的教導孔子也付出了很多的精力。所以孔子在具體解釋“六言六蔽”時,連用了六個“不好學”,足見孔子對子路的“不好學”是非常不滿意的。如果說這段對話算是孔子對子路批評的談話,那么《論語》還有很多對話是孔子對子路的訓斥。廣為流傳的那句“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論語·陽貨》)就是十分嚴厲的教訓語氣。還有一次孔子患了重病,子路協(xié)同同門師兄弟扮作孔子家臣,準備以大夫之禮來為孔子操辦后事,后來,孔子的病好了一些便訓斥子路的做法,如《論語·陽貨》:“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于臣之手也,無寧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眾所周知,儒家非常重視葬禮,尤其重視葬禮的等級制度,不同等級的人有不同的安葬儀式,孔子從“禮”的角度指責學生們按大夫之禮來操辦他的喪事,正是孔子“直”之表現(xiàn)。
以上是孔子按照“直”的標準對子路進行的批評和教育,《論語》中還有多處子路依尋“直”之道對孔子的某些做法表達不滿的論述。最為精彩的是《論語·雍也》篇:“子見南子,子路不說??鬃邮钢唬骸杷裾撸靺捴?!天厭之!’”當時與孔子一同在衛(wèi)國傳道授業(yè)的弟子很多,而反對孔子見南子的相關的記載卻只有子路一人。面對子路的“不說”甚至是批評,孔子從未放在心頭,對子路的喜愛也沒有因此而減少。《論語·公冶長》篇:“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在自己推行的仁政和禮制行不通時,打算乘筏到海外去,愿意同行的弟子卻只提到了子路。足見孔子對子路的信任與重視非同一般,對子路的喜歡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司馬遷評價子路“伉直”,正是因為以上種種。孔子偏愛子路,并給予子路較多的教導。遺憾的是,孔子的愛徒子路,雖小孔子九歲,卻先孔子數(shù)年離世。在《論語》中,孔子曾多次說到子路擅長“政事”,《論語·公冶長》篇:“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弊勇返膹恼?jīng)歷也印證了孔子所言,從最初在季孫氏手下打雜,后來還為“季氏宰”,接著還做了“費宰”,最后還做了衛(wèi)國蒲邑的大夫。在衛(wèi)國為救孔悝,被叛臣所殺后又剁成肉醬。子路之死對孔子的影響是巨大的,《禮記·檀弓》篇:“孔子哭子路于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既哭,進使者而問故,使者曰:‘醢之矣?!烀蝉啊?。《禮記》提到的這段主要是了為了說孔子失禮,失禮之處有二:一是“哭子路于中庭”,二是“夫子拜之”。依前文所述,子路在孔子重病為之準備后事時,使用了超過標準的禮節(jié),孔子為此呵斥子路不知禮??梢?,知禮守禮是孔子的一貫追求。但是,在子路死訊傳來之時,孔子卻一反常態(tài)對吊唁子路的人“拜之”,明知不符合禮而為之,可見子路之死對孔子的打擊之大,更體現(xiàn)了孔子的真性情。得知子路被剁成肉醬后,孔子就吩咐門徒將自家所有的肉醬倒掉,從此再也不吃肉醬。
子路個性鮮明、果斷好勇、善于政事、勇于質(zhì)疑、好學善問,在孔子眾弟子中地位特殊,是《論語》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流傳故事最為感人的弟子。子路的形象在歷史上是不多見的,他的忠義誠信、仁愛親孝與孔子的教育是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