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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媒體人的普希金

      2020-01-07 03:02:24耿海英
      中州大學學報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文學報加林普希金

      耿海英

      (上海大學 中文系,上海 200444)

      一、普希金的《現(xiàn)代人》時期俄國新聞出版業(yè)概況

      在討論作為媒體人的普希金之前,也許簡單了解一下他同期的新聞業(yè)狀況是必要的。普希金開始創(chuàng)作的時期,俄國新聞出版業(yè)還不是一種社會力量,這是一個先進的貴族文化傳統(tǒng)(愛國傳統(tǒng)、公民傳統(tǒng))積極發(fā)展的時期。這里的“先進”,是指在民族意識覺醒、啟蒙意識強烈、針對俄國農(nóng)奴制度追求人的自由意義上的“先進”。新聞出版業(yè)還不像后來五六十年代那樣新聞工作者可以勇敢討論社會政治問題,公開討論官僚體系的弊病,刊物編輯和政論家的矛頭常??梢灾苯俞槍φ恍侣剺I(yè)的典型特征是社會政治生活。而普希金時代,可以說,新聞出版業(yè)還只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一種職業(yè),它分離出來成為一種獨立的領(lǐng)域,只是作為一種大眾信息活動,還只是奠定了出版新聞的基礎(chǔ):比如與大眾和讀者的交流方式,完善收集信息的方法,進行新聞勞動的細化分工,逐漸提高信息質(zhì)量等。

      19世紀二三十年代,全俄發(fā)行的報紙有兩種,外省的和專業(yè)的出版物剛剛開始出現(xiàn)。但這時在彼得堡和莫斯科出現(xiàn)了一些百科全書特征的大型雜志,如波列沃伊的《莫斯科電訊》、納杰日金的《望遠鏡》、克拉耶夫斯基的《祖國紀事》、先科夫斯基的《讀者文庫》,以及波戈金的《莫斯科新聞》、基里耶夫斯基的《歐洲人》、布爾加林的《北方蜜蜂》、格列齊的《祖國之子》等。誠然,許多雜志很快就被關(guān)閉了,照例是按照最高人物的“命令”。

      1825年尼古拉一世鎮(zhèn)壓了十二月黨人起義后聲稱:“革命就在俄國的門檻。不過,我發(fā)誓,只要我一息尚存,它就不會進入俄國。”[1]149這可以理解為尼古拉統(tǒng)治的綱領(lǐng)。我們只要了解十二月黨人革命是尼古拉一世初出統(tǒng)治就遭遇的一場怎樣巨大的挑戰(zhàn),就可以知道他堅決遏制革命及其后來實施絕對高壓統(tǒng)治決心的基礎(chǔ)。政府的所有行為都服從于一個目的,即絕不允許樞密院廣場的事件再次發(fā)生。1826年尼古拉命令加強對思想界傾向的監(jiān)控。眾所周知,隨后成立了第三廳,并委命本肯多夫為其頭目。審查官們得到指示, “嚴格監(jiān)控,以使在俄國出版的任何一份報紙上,絕不出現(xiàn)含有論斷陛下政治形象內(nèi)容的文章”[1]149,只允許轉(zhuǎn)載來自《彼得堡新聞》和《彼得堡報》的以法語發(fā)表的政治性消息。

      禁止談?wù)撜魏彤斚抡?,使得科學和文學旨趣成為19世紀尼古拉一世時代新聞刊物的首要內(nèi)容。俄國的新聞媒體人,波列沃伊、普希金、別林斯基等人需要表現(xiàn)出足夠敏銳的才智,以避開書刊審查而涉及內(nèi)政問題。這一時期在新聞實踐中廣泛流行各種政治暗示、曲筆,也就是“伊索寓言式的語言”手段,也就絲毫不奇怪了。

      1830年法國和比利時發(fā)生革命,波蘭開始起義,隨后波及立陶宛和白俄羅斯,俄國本身也不平靜——各地因霍亂引起的騷亂,塞瓦斯多波爾的軍事起義,高加索地區(qū)與沙皇的政治入侵進行的斗爭,諾夫哥羅德軍事定居點工人的起義,等等。政府擔心這些問題被新聞界在期刊上發(fā)酵,頒發(fā)了一系列直接涉及新聞業(yè)的決定。按照本肯多夫的要求,從1830年起,所有在俄出版的刊物都必須向第三廳提交副本以備后續(xù)額外審查。審查制度出臺,出版人遭受各種指控和告密。1830年底杰利維格的《文學報》暫停,1832年基里耶夫斯基的《歐洲人》遭禁,1834年波列沃伊的《莫斯科電訊》、1836年納杰日金的刊物《望遠鏡》和報紙《雜談》均被???837年至1848年只出現(xiàn)了四種新刊物,性質(zhì)類似,其中三種都是宣揚官方民族性的:《燈塔》《莫斯科人》《俄國導(dǎo)報》(于1841年復(fù)刊),第四種《芬蘭導(dǎo)報》(1845—1847)的出版只是允許作為一份專門關(guān)注芬蘭問題的刊物,該刊的功績在于他們巧妙地超越狹窄的界限范圍,而涵蓋了俄國社會生活問題。

      政府鼓勵官辦科學—文學出版物的出版,以期與私人刊物競爭,創(chuàng)辦了《莫斯科大學學術(shù)會刊》(1833)、《國民教育部雜志》(1834)及其他一些刊物,不過在讀者中并沒有產(chǎn)生太大影響。 1830年代外省報刊開始多起來,當然也都具有官方性質(zhì),如《敖德薩新聞》(1828)、《第比利斯消息》(1828)、《立陶宛新聞》(1834)、《高加索新聞》(1837)、《波蘭王國官方報》(1838)等。

      出版私人報紙和刊物(且是專業(yè)的而非百科的),需沙皇本人許可。社會—文學或科學—文學刊物的出版權(quán),只是例外地給予那些表明了自己政治“可靠性”的人士。例如,所有私人刊物一律禁止涉及政治問題,但布爾加林的報紙《北方蜜蜂》例外,這是一份1825年開始出版的政治和文學報紙。布爾加林1826年成為第三廳的眼線,是所有出版人中唯一獲得在自己的報紙中刊登政治消息權(quán)利的人士,因而也引起其他雜志人和文學人的憤慨。

      1825年后,起主要作用的報刊已經(jīng)不是彼得堡的而是莫斯科的。這一點當時的很多人都有提及。普希金在《從莫斯科到彼得堡的旅行》(1833—1835)中就寫道:“彼得堡的文人大部分已經(jīng)不是文人,而是企業(yè)家和精明的文學買辦。淵博的學識,對藝術(shù)的熱愛,還有眾多天才,無可爭辯地集中在莫斯科。莫斯科的刊物打敗了彼得堡的刊物?!盵2]252果戈理在《1836年的彼得堡筆記》中也表達了同樣的想法:“莫斯科雜志談?wù)摽档隆⒅x林等;圣彼得堡雜志只談?wù)摴姾土己玫脑竿T谀箍?,雜志與時代同步,但刊物總是拖期;在圣彼得堡,雜志與時代沒有同步,卻按時按點出版。莫斯科文人是在花錢(生活),彼得堡文人是在掙錢(發(fā)財)?!盵3]109

      在十二月黨人時期至別林斯基從事雜志活動開始這一時段,最有影響的雜志應(yīng)該是波列沃伊的《莫斯科電訊》(1825—1834),被別林斯基稱為自有新聞業(yè)以來最好的刊物?!赌箍齐娪崱酚袕V泛的讀者受眾,遍布俄羅斯。按照赫爾岑的說法,“伴隨著《電訊》,雜志開始在俄國文學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4]。此外,別林斯基30—40年代在莫斯科的雜志《望遠鏡》和副刊《雜談》,以及在《莫斯科觀察家》中的活動也具有重要意義。

      與波列沃伊和別林斯基在莫斯科從事雜志事業(yè)的同時,在彼得堡壟斷新聞業(yè)的是布爾加林和格列齊,他們在十二月黨人被挫敗之后告別自己往昔的自由主義立場。他們掌控的雜志有《祖國之子》《北方檔案》和報紙《北方蜜蜂》(該報1825—1830年布爾加林單獨執(zhí)掌,1831年之后與格列齊共同操辦)。到了1834年,這一陣營的力量又得到了有力的加強,先科夫斯基的《讀者文庫》雜志開始出版。這樣,在30年代中期,彼得堡新聞業(yè)形成了三巨頭《祖國之子》《北方蜜蜂》《讀者文庫》,也通常被稱為是“反動”三刊物,分別由布爾加林、格列齊、先科夫斯基掌控。

      給彼得堡的新聞業(yè)帶來新鮮氣息的正是這一時期與普希金的名字相聯(lián)系的兩份刊物《文學報》和《現(xiàn)代人》雜志。不過普希金及其圈子的處境十分艱難:《文學報》由于審查的規(guī)定只能談?wù)撐膶W美學問題,而《現(xiàn)代人》只被允許作為一份文學集刊,一年出四期。盡管如此,他們也對“反動”刊物造成重大沖擊,形成另一種力量。

      1839年秋別林斯基來到彼得堡,成為克拉耶夫斯基的《祖國紀事》的主要合作人和實際的主編。從這時起,彼得堡的雜志重新在俄國期刊中取得引領(lǐng)作用。

      二、作為報刊撰稿人的普希金

      研究《現(xiàn)代人》,不可回避的領(lǐng)域必然是作為媒體人的普希金。普希金作為大詩人的名頭不必多說,但他作為熱忱而天才的媒體人我們卻極少關(guān)注。這里說的媒體人,包含他作為報刊撰稿人、編輯和出版人三種身份。在他獨立出版《現(xiàn)代人》雜志之前,就曾給多個雜志撰稿,也直接參與《北方之花》《文學報》的編輯出版,為其后來的《現(xiàn)代人》雜志活動奠定了基礎(chǔ)。因此,普希金的媒體人活動大體可以分為30年代以前作為報刊撰稿人時期,30年代作為《北方之花》和《文學報》的編輯、出版人時期,以及獨立創(chuàng)辦《現(xiàn)代人》時期三個階段。

      普希金非常關(guān)注新聞期刊的發(fā)展,相當了解過去及當下的新聞業(yè):在他的藏書中,有30多種雜志,他高度尊重媒體人這一職業(yè),強調(diào)說:“媒體人是國家人才的苗圃?!盵5]161他較早指出了雜志和文學中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社會力量——異見人士,并確認這是一個“重要標志”,“必將對以后產(chǎn)生重要影響”[6]229。

      普希金密切關(guān)注新聞業(yè)中出現(xiàn)的新現(xiàn)象,如關(guān)注到別林斯基在新聞業(yè)的出現(xiàn),在他的藏書中保存著那些只剪下了別林斯基文章的《望遠鏡》剪報。據(jù)巴納耶夫回憶,“似乎只有普希金一人默默地意識到這個沒有畢業(yè)的大學生將在某個時刻占有俄國文學史的榮耀位置……他知道謝普金與別林斯基關(guān)系近,就請他轉(zhuǎn)交別林斯基自己剛開始發(fā)行的第一期《現(xiàn)代人》”[7]334。1836年普希金開始與別林斯基接近,只是他的去世妨礙了他們合作的實現(xiàn)。

      現(xiàn)在很難說普希金在多大程度上將自己的報刊撰稿人身份與文學創(chuàng)作分割開來。有生之年他在刊物上發(fā)表過50余篇文章和札記,還有同樣數(shù)量的手稿沒有發(fā)表。這些發(fā)表與未發(fā)表的文章和札記,有關(guān)于文學史和理論的,文學體裁和文學語言的;還有關(guān)于俄國國內(nèi)外作家的創(chuàng)作或單獨作品的文章、評論、書評,對于時下各種文集的評述,對于眾多雜志人和批評家的點評,還有政論文章,報紙、雜志編輯出版的信息和各種爭論性文章。體裁多種多樣:諷刺文章和小品、對話、人物剪影、笑話、戲仿作品等。大致上,這些報刊撰稿分三個方向:文學批評、論爭和政論。一般理論性的和文學批評類的文章大部分生前都沒有發(fā)表。在論爭文章的體裁方面,他幾乎就是別林斯基的前輩。在他的許多文章、札記和書信中保留有許多關(guān)于論爭方法和技巧的文字。詩人毫不留情地反對在批評與爭論中的“禮貌”和“良善”。他要求智慧、有效同時又是鮮活、尖銳的爭論;認為當下的論爭者“令人苦惱和可笑”[8]183。普希金指出了論爭文章的一些修辭原則,這些原則后來在別林斯基、赫爾岑和60年代新聞業(yè)中得到發(fā)展。其中之一,就是模仿對手的語言和風格特點,通過戲仿性“保護”對手的思想和行為來揭露對手,塑造一個虛擬的形象(面具)以掩蓋自己的立場。筆者認為,這一文體與修辭方法,不僅在新聞業(yè)的政論文中,后來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內(nèi)的許多俄國經(jīng)典作家的修辭與文體,都受到普希金的這一引導(dǎo)。這是另一個研究話題,這里暫時不論。

      普希金的刊物文章類型取決于其藝術(shù)手法的特點及其讀者對象。普希金的文學批評和政論明顯地傾向于短小的形式,除小冊子之外,普希金的文章通常體量不大,從雜志頁面的三五頁到幾行字;有的甚至稱不上文章,只是札記而已。在1822年的一篇《論散文》中,普希金寫道:“準確和簡短——這是散文的首要品質(zhì)。它要求思想、思想——沒有它們,光鮮的句子何用?!盵9]12這種言簡意賅的風格不僅是其藝術(shù)作品的特點,也是其刊物文章的特點。普希金并沒有像大家所期望的那樣,使他的期刊文章成為大眾化的。他主要屬于小眾的讀者圈——有足夠的積淀和學識,有教養(yǎng)的公眾。因此普希金區(qū)別于別林斯基,別林斯基的讀者完全是另一種;普希金完全不需要為自己的論點詳細據(jù)實地引證論據(jù),而別林斯基的文章幾乎是在普及文學史知識,因而顯得冗長和細碎(只要讀讀他的那些年度文學概述就知道了),甚至這一點也曾遭到同時代人的詬病。言簡意賅卻表達充分在普希金是可能的,還因為他是一位作為藝術(shù)家的批評家。同時代人認為,普希金在批評和圖書簡訊中開創(chuàng)了一種手法,一如作為不同尋常的詩人在詩歌中那樣。

      普希金有一個隱秘的愿望,就是“涉足政治散文”[10]214。1830年3月16日在給維亞澤姆斯基的信中他寫道:“皇上走時,在莫斯科留下了一個新機構(gòu)的規(guī)劃,這是一個反對彼得革命的機構(gòu)①。于是你偶然寫的政治性抨擊文章甚至得以發(fā)表,是因為政府實施或有意實施歐洲意義上的啟蒙。限制貴族,遏制官僚作風,市民與農(nóng)奴的新權(quán)利——這都是大事件,你怎么樣?我想涉足政治性散文?!盵10]214但嚴苛的審查制度不允許他公開發(fā)表純政論文章,不過政論性氣息還是滲透了詩人的整個創(chuàng)作——抒情詩、藝術(shù)散文、歷史題材的作品、報紙和雜志文章。有時在一些看似非政論性作品中也具有這種政論性。如1833年普希金開始寫作的長文《從莫斯科到彼得堡的旅行》,就是意欲補充由于審查從拉吉舍夫的作品中刪去的內(nèi)容;最后由于這些內(nèi)容被禁止發(fā)表,妨礙了普希金完成全文。而他的文章《亞歷山大·拉吉舍夫》原準備在《現(xiàn)代人》第三期發(fā)表,盡管普希金比起前文已經(jīng)弱化了許多,依然沒有通過審查,因為在其中找到了“不合時宜的和完全多余的喚起人們對已經(jīng)忘卻且應(yīng)該忘卻的拉吉舍夫及其作品的記憶”[11]507。

      通常認為普希金的媒體人生涯是從參與《文學報》開始的。這其實給人某種錯覺,因為普希金來到《文學報》前已經(jīng)是作為批評家和銳利的論戰(zhàn)者、有經(jīng)驗的媒體人了。

      早在1824—1825年,普希金進入媒體領(lǐng)域,其詩歌、政論作品發(fā)表在《祖國之子》《莫斯科電訊》《北極星》《望遠鏡》上。作為雜志撰稿人,他的第一篇期刊文章發(fā)表于1824年。該年度5月的第18期《祖國之子》上,出現(xiàn)了一篇寄自敖德薩的帶有爭論性的札記,即是他的《給〈祖國之子〉出版人的一封信》,此應(yīng)是他與不同立場的刊物進行論爭的開端,即指向卡切諾夫斯基的《歐洲導(dǎo)報》及其主要批評家米·德米特里耶夫。1825年維亞澤姆斯基邀普希金給尼·波列沃伊的《莫斯科電訊》撰稿,他最為尖銳的作品即為諷刺詩《活著,活著,煙鬼!》,也指向《歐洲導(dǎo)報》,只是沒有被審查通過。同時普希金還在《莫斯科電訊》上發(fā)表有多篇諷刺文章。1825—1930年,普希金在集刊《北方之花》上發(fā)表作品,1830—1831年在《文學報》上發(fā)表作品;并參與了這兩份刊物的出版發(fā)行工作。最后,得到許可出版自己的刊物《現(xiàn)代人》。無論是撰稿,參與編輯出版,還是獨立辦刊,普希金都著意喚醒同僚意識到新聞出版職業(yè)的責任性,要能辨認出“經(jīng)典作家”的存在——他們實現(xiàn)著自己的社會功能,主要是啟蒙(或教育)的普及作用。這是他賦予文學的最高要求:公民性,道德原則性,獨立見解性——獨立于資助人。

      當莫斯科傳來普希金死亡悲劇的消息時,《莫斯科觀察家》主編瓦·彼·安德羅索夫②1837年2月3日給在彼得堡的克拉耶夫斯基寫信道:“普希金未必不是因為媒體人的身份而遭受厄運?!盵12]287他這樣說,是有相當充分的依據(jù)的。例如普希金在我們上面提到的《給〈祖國之子〉出版人的一封信》中寫道:“最近四年我成了雜志輿論的對象。常常是不公正的,常常是卑鄙無恥的,有些絲毫不值得理睬,另一些從遠方回應(yīng)又不可能。委屈的作者自愛的辯護不可能引起公眾的興味。我寧愿默默地在新版中糾正那些無論什么方式向我指出的不足……維亞澤姆斯基公爵出于對我的友善出版《巴赫奇薩拉的噴泉》,并附上一篇《出版者與反浪漫主義者的談話》……該談話令我們的一位文學裁判官不高興,他在《歐洲導(dǎo)報》第5期上刊登了第二份談話——出版者與古典主義者之間的談話……在俄國,浪漫主義者的反對者相當弱和不起眼,不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地回擊。我不想也無權(quán)以另一種態(tài)度抱怨,并心悅誠服接受不知姓名的批評家的贊美。”[13]7-8當然,這里“贊美”是反諷的修辭色彩。

      普希金不僅是媒體輿論的對象,他也主動參與到媒體事件中。例如,1828年年中《歐洲導(dǎo)報》每況愈下,卡切諾夫斯基在發(fā)布第二年的征訂時,向讀者保證他將使雜志重新復(fù)活?!叭欢L期關(guān)注自己同行文學活動的波列沃伊先生卻不相信《歐洲導(dǎo)報》的承諾,他在《莫斯科電訊》1828年第20卷發(fā)表文章,對可敬的《歐洲導(dǎo)報》的編輯發(fā)動猛烈攻擊。”[14]26波列沃伊在文中寫到,卡切諾夫斯基沒有發(fā)表過任何有價值的作品,總是去維護過時的見解,也無能為力使雜志復(fù)活?!白鳛椤稓W洲導(dǎo)報》的出版人,覺得受到侮辱的卡切諾夫斯基先生以編內(nèi)教授、五等文官和勛章獲得者的身份要求法律保護,上訴至書刊審查委員會,控告審查官通過波列沃伊的文章。”[14]28當時人們都知道卡切諾夫斯基與《莫斯科電訊》的官司,普希金主動對此作出反應(yīng),他發(fā)表諷刺短詩《受到雜志侮辱的人……》,刊登在波列沃伊的雜志上(1829年第7期)。接下來一期,普希金又發(fā)表另一首諷刺短詩《古代卡切爾科夫斯基所在之處……》,其中嘲笑卡切諾夫斯基企圖使雜志復(fù)活的徒勞。這些嘲笑詩引起的喧囂還沒有平息,在《北方之花》上就又出現(xiàn)了普希金的《文學編年史片段》。在這個“片段”中,普希金第一次采用了論爭手法,這一手法對于作為諷刺文作者的普希金來講是非常典型的——假裝與對手意見一致,但這是為了“從內(nèi)部”摧毀對手的立場。普希金表面好像同情地引用卡切諾夫斯基的話,但立刻就可以感覺到隱秘的諷刺。他對波列沃伊進行評判,希望表面上反駁《莫斯科電訊》出版人,但他自己給予卡切諾夫斯基以更嚴厲的評判。該文在同時代人那里產(chǎn)生了深刻印象。別林斯基將該文稱為“極為完美”的論爭文。由此,普希金熱心并善于論爭,且犀利與不妥協(xié)形象可見一斑。

      三、作為編輯和出版人的普希金

      從本文第一部分中我們可以得知,普希金屬于那個年代彼得堡的第二支媒體力量,稱他是主要的媒體人應(yīng)當還夠不上,不過他卻是一位個性鮮明、引人注目的媒體人。在獨立創(chuàng)辦《現(xiàn)代人》之前,在《北方之花》和《文學報》的編輯和出版活動為其提供了先期媒體實踐的空間。筆者在文章《普希金的〈現(xiàn)代人〉雜志研究》中簡略介紹了他在《北方之花》和《文學報》的活動,這里將其納入作為媒體人的普希金的整個活動中再次考察,并在前文基礎(chǔ)上予以補充。

      1824年12月下旬,安·安·杰利維格和奧·米·索莫夫在圣彼得堡出版了不定期集刊《北方之花》(1825—1832,普希金主編和出版1832年號叢刊),其作者形成了一個固定的圈子。在《文學報》創(chuàng)辦之前,《北方之花》是唯一在彼得堡與布爾加林和格列齊的刊物對陣,多少有某種影響力的刊物。但畢竟《北方之花》期數(shù)少,因而在參與《北方之花》的同時,普希金期望在彼得堡創(chuàng)立一個可以日常對抗布爾加林和格列齊的刊物,期望文學能審視時代的社會問題,涉足政論和社會批評。這就產(chǎn)生了創(chuàng)辦一份新報紙的想法,這就是《文學報》的誕生。但普希金也明白,無論是他還是維亞澤姆斯基都不會被政府允許辦那樣一個刊物,于是他委托杰利維格來操辦,因為杰利維格暫時還沒有成為政府緊盯的對象。結(jié)果杰利維格成功地使檢查機關(guān)允許自己出版沒有任何政治雜質(zhì)的《文學報》。在《文學報》發(fā)行的過程中,普希金依然為爭取報紙完全獨立的權(quán)力而奔波,請求放寬限制,允許開辟政治版塊。1830年5月2日,在給維亞澤姆斯基的信中,關(guān)于《文學報》他說道:“請支持它,暫時我們沒有別的刊物。如果還不如布爾加林,那真是丟人……難道就讓布爾加林壟斷政治新聞?難道除了《北方蜜蜂》我們這里就沒有一份雜志敢于報道墨西哥地震了而議員們的相機在9月前就關(guān)閉了?難道就得不到這種許可?去找找那些年輕的部長,甚至是本肯多夫本人。這里不涉及政治意見,只是純粹傳達所發(fā)生的事件。而且政府締結(jié)聯(lián)盟是不體面的——是在和誰締結(jié)呀?是和布爾加林和格列齊!”[15]222-223在同一封信中普希金還預(yù)先告知維亞澤姆斯基,讓他避開所有人,“暗中”進行這些活動,“如果布爾加林知道了,按他的一貫行徑,又要去污蔑誹謗了——你就什么也搞不成”[15]223。維亞澤姆斯基的奔波也毫無結(jié)果,他們所有的努力都落空。

      筆者在此前的文章中已經(jīng)指出,盡管政治欄目不被允許,《文學報》的所有同仁,尤其是普希金,尋找特殊的方式在批評文章、評論和爭論中涉及當代政治問題。報紙出版伊始就表露了自己的立場和情緒,帶上了自己的政治傾向。這樣,它以其發(fā)表的作品區(qū)別于趨于保守和主張“純藝術(shù)(無涉政治)”的刊物,如布爾加林的報紙《北方蜜蜂》(1825—1865),米·彼·波戈金的雜志《莫斯科新聞》(1827—1830)和尼·阿·波列伏伊的雜志《莫斯科電訊》(1825—1834)。

      關(guān)于報紙的目的,編輯部聲明:“該報的目的在于,給具有一定知識水平的讀者介紹最新的歐洲文學,特別是俄國文學作品?!盵16]5報紙在強調(diào)自己的文學性質(zhì)的同時,也強調(diào)自己的主要對象是針對有一定知識水平的讀者。同時聲明:“報紙將不給謾罵式批評以版面;對于批評家們,將不以個人關(guān)系,而是本著有利于某種科學或藝術(shù),滿懷感激地接納《文學報》……而一切合乎報紙目的的文章都將不勝感激地予以采用?!盵16]5關(guān)于供稿作者,編輯部在自己的公告中說道:“六年來那些在《北方之花》上發(fā)表自己作品的作者都會經(jīng)常為《文學報》撰稿(當然,兩位雜志出版人,忙于自己的刊物,將不成為該報的撰稿人)?!盵16]5這兩位先生指的是布爾加林和格列奇。在《北方之花》所有撰稿人中,唯有他們兩位擁有自己的刊物。這樣,《文學報》立即就將自己置于布爾加林的《北方蜜蜂》和格列奇的《祖國之子》(1812—1852)的對立面了。

      《文學報》主編杰利維格辦了兩期之后,就因事暫時離開彼得堡而把報紙交給了普希金兩個月,因而普希金成為接下來的十期的實際主編,他和索莫夫一起出版了第3—12期?!段膶W報》辟有散文、詩歌、國內(nèi)外圖書、學術(shù)資訊、雜俎五個欄目。詩歌版塊允許普希金暢通無阻地發(fā)表自己的詩歌作品,報紙第一期就刊登了普希金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的第八章片段。詩歌欄目還發(fā)表過主編杰利維格本人的詩歌,以及維亞澤姆斯基、巴拉津斯基、費·尼·格林卡、阿·瓦·科利佐夫、杰尼斯·達維多夫及其他詩人的作品。此外,報紙還匿名發(fā)表被流放的十二月黨人阿·阿·別斯圖熱夫和維·卡·曲謝爾貝克爾的作品。散文部分給讀者提供了各類作家的文章。這里發(fā)表了俄國著名的散文作品和戲劇作品,如阿·阿·沙霍夫斯科伊的《斯摩爾陵斯克人在1611年》,果戈理最早的未完成小說的兩章《可怕的野豬》,普希金的《阿爾茲魯姆旅行》片段和《彼得大帝的黑奴》片段。散文作家中還有安·波戈列利斯基的小說節(jié)選《修道院附屬女子學堂女學生》,馮維辛的諷刺作品《在哈爾金娜公主那里的談話》,以及沙莫夫、安·波多林斯基、尼·斯坦凱維奇、阿·霍米亞科夫等的旅行記和隨筆。外國文學有司各特、霍夫曼、梅里美、司湯達、雨果、曼佐尼、歐文的作品翻譯。

      《文學報》的各類批評文章也具有重要意義。批評部分聚集了俄國當時最卓越的作者和思想家,發(fā)表嚴肅的文學理論的學術(shù)文章,毫不留情地解剖和評析當時那些最主要的作品。如卡捷寧的《思考與評判》系列文章,批評了浪漫主義的極端性;維亞澤姆斯基的文章《論拉馬丁及當代法國詩歌》,《馮維辛生平片段》,當然也有普希金的評論、隨筆和觀察。還有翻譯文章,如雨果的論當代文學的文章《論拜倫及其對待新文學的態(tài)度》,威廉·華茲華斯的《當代英國文學》等。評論文章作者中還有索莫夫、瓦·柳比奇-羅曼諾夫斯基(歷史學家、文學家、果戈理的中學同學),甚至有流放中的維·卡·曲謝爾貝克爾(其《莎士比亞的“麥克白”思考》)等。還有一些歷史、教育、哲學、醫(yī)學、自然科學的文章也引人注目。如馬克西莫維奇的《論花》《論自然界物質(zhì)的多樣性和唯一性》,果戈理的《關(guān)于教授孩子地理的一些想法》等。

      普希金也積極投入圖書欄目的工作,1830年他在《文學報》上發(fā)表20多篇書評等文章,還有十多篇完成但未及發(fā)表。其中短文《論雜志上的批評》(1830年第3期)對于確定《文學報》在圖書評論方面的立場至為重要。他指出:“我們雜志上的批評,要么局限于枯燥的圖書資訊,也有多少尖銳些的諷刺性評論,但普遍是友好的贊美;要么成為出版人與撰稿人之間的家常書信。”[17]33他認為,不僅需要關(guān)注那些“明顯有價值的”作品,“另一些作品本身看似無足輕重,但其自身的成就和影響不容忽視,這里道德觀察要比文學道德重要得多”[17]33。“我們的《文學報》與其說對于公眾是需要的,不如說對于一些作家是需要的,因為他們的署名文章無法出現(xiàn)在任何一份彼得堡或莫斯科的刊物上。”[17]33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說他賦予文學以道德原則性和獨立見解性的原因。

      在學術(shù)資訊欄目經(jīng)常發(fā)表奧多耶夫斯基公爵的短文。雜俎欄目提供各種文學的和接近文學的文章,包括發(fā)表過亞當·密支凱維奇的書信選,回憶藝術(shù)家、回憶拿破侖和約瑟芬的文章。

      幾乎《文學報》的所有參與者當時多少都與十二月黨人有聯(lián)系,因此《文學報》被同時代人以及政府認為是一個還沒有與十二月黨人革命失去聯(lián)系的俄國開明貴族的機構(gòu),一個政治上反政府的機構(gòu)。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在布爾加林的《北方蜜蜂》上,以及在他給本肯多夫的許多報告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許多暗示,指向《文學報》沒有足夠的政治善意,指向他的參與人,特別是普希金的自由思想。如1830年第30期的《北方蜜蜂》,以一則像是從英國雜志上拿來的“笑話”為掩護,布爾加林將個人侮辱與政治指控其自由思想摻和在一起。除了政治目的,布爾加林還有個人目的,因為,他將《文學報》視為《北方蜜蜂》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還因為在當時的雜志圈中,普希金是唯一揭露布爾加林是第三廳在出版物審查事務(wù)上的幫辦和特務(wù)的人。因而布爾加林也一直伺機毀譽普希金。他在評論《奧涅金》第七章時(《北方蜜蜂》1830年第35、39期)稱普希金的天才“完全沒落”了,“我們首先認為這是一部惡作劇,簡直就是笑品或滑稽作品。書商不確認時,簡直不敢相信這第七章是《魯斯蘭與柳德米拉》作者的作品。兩個小印張的第七章完全被那些詩句和玩笑破壞了,甚至《葉甫蓋尼·韋利斯基》與它們比較起來還真有點像呢。在這個空洞無物的第七章,沒有任何思想,任何情感,任何畫面 ,任何值得稱道的見解。完全沒落了!完全失敗了!(法語:chute complete!)因此我們的希望落空了”[18]232。布爾加林還指責普希金曾到過高加索,卻沒有歌頌俄國軍隊,并且在談衛(wèi)國戰(zhàn)爭時,似乎毫無敬意地談?wù)摱砹_斯:“《魯斯蘭與柳德米拉》的作者渴望到高加索,被崇高的詩意滋養(yǎng)一下,豐富一下新的印象,在甜美的歌聲中向年輕一代轉(zhuǎn)達俄國當代英雄們的偉大功績。我們原認為,東方的偉大事件③,令世界驚奇不已,獲得了俄羅斯所有有教養(yǎng)人的尊重,必定會喚醒我們詩人們的天賦——但我們錯了!”[18]232“整個導(dǎo)言和插筆,所有外部不相干事物的那些描寫毫無意義,以至于我們不愿相信這些蠅頭小作還可以發(fā)表!自然,像在先前幾章那樣,在本章中作者也常常訴說自己的苦悶、厭倦和自己心靈的死亡,似乎一切都陷入黑暗云云?!盵18]233“整個第七章除了第36、37詩節(jié),沒有任何閃光的詩句?!盵18]235我們知道,第36、37詩節(jié)是對莫斯科的描寫,卻又被布爾加林指為是對《智慧的痛苦》的模仿、剽竊。在布爾加林看來,這唯一閃光的詩句又是模仿,就更是無不諷刺與貶損普希金的意味。

      杰利維格和普希金在《文學報》上同時反駁布爾加林。就布爾加林的剽竊一說,杰利維格于1830年4月立即在《文學報》做出反擊,捍衛(wèi)普希金,“《葉甫蓋尼·奧涅金》第七章以自己的優(yōu)美比一切捍衛(wèi)者都更好地捍衛(wèi)了自己。除了《北方蜜蜂》外,沒有人在對莫斯科的描寫中找出對《智慧的痛苦》的模仿”[19]236。普希金則發(fā)表了一篇諷刺文章,是以介紹一本法國警察頭子維多克的《回憶錄》的形式寫成的,其履歷與布爾加林有某些類似(從軍隊開小差,喜歡誹謗,欺瞞等)。讀者立刻就明白,文章指向布爾加林。諷刺文獲得了巨大成功,政府立刻出面采取措施保護自己的代理人:禁止談?wù)摵桶l(fā)表關(guān)于維多克的東西。維多克的《回憶錄》,甚至凡有其照片的印刷物都被禁售。

      此次事件之后,兩個刊物之間的斗爭越來越激烈。布爾加林開始對《文學報》進行告密,第三廳也開始更加嚴密地監(jiān)視《文學報》。1830年10月28日第61期《文學報》上,引用了卡·杰拉韋溫獻給1830年七月革命犧牲者紀念碑揭幕的四行詩,招致了《文學報》不可避免的厄運:杰利維格遭到第三廳的傳訊;到11月12日第64期《文學報》被迫停止。過了一個月,與《文學報》的很多作者都熟知的內(nèi)務(wù)部助理波魯多夫成功使《文學報》復(fù)刊,但杰利維格被免去報紙編審,主編換成索莫夫。1831年1月杰利維格去世。在如此強力的審查下,普希金和維亞澤姆斯基不再在上面發(fā)表作品,索莫夫恐懼于第三廳的干預(yù),在報紙上發(fā)表的基本都是青年作者無關(guān)緊要的作品,報紙訂量日益下降,直到只有100多份,終于在1831年6月底,索莫夫停止了報紙的出版。

      作為反對派的活動,在當時沙皇專制制度下不可能持續(xù)太久?!段膶W報》總共出版了一年半,對于一份報紙來講實在是太短暫了,而且在同時代人中并沒有廣泛的受眾和太高的知名度,僅限于社會很小一部分受過良好教育的群體;但是,它對于俄羅斯文學和藝術(shù)性政論的發(fā)展,確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事件和重要階段。

      1831年1月杰利維格病逝,他堅持多年的《北方之花》也在本月出版④。為了紀念詩人,他的朋友們決定再出一集“1832年號”。普希金主持并編輯了該期,發(fā)表了杰利維格生前未被發(fā)表的作品及朋友們悼念詩人的作品。

      《文學報》???,普希金繼續(xù)在納杰日金的《望遠鏡》上與布爾加林和格列奇對陣,這時他常以費奧費拉克特·科西奇金⑤的化名出現(xiàn),將費奧費拉克特·科西奇金扮為被布爾加林和格列齊常常搞得異常興奮、陶醉不已的人。由于普希金的文章,常使得布爾加林怕得不敢出門——大家都朝他伸“小指頭”嘲諷他。而這“小指頭”是有番典故的。

      1829年布爾加林的小說《伊萬·維日金》問世,在被格列齊及作者本人在《北方蜜蜂》和《祖國之子》上的大肆吹噓下,其發(fā)行量達到了7000份。因為布爾加林在小說中表達的“忠誠”,他被皇后賜予一枚金環(huán)。1830年底他出版了第二部小說《彼得·伊萬內(nèi)奇·維日金》,這一次是尼古拉一世賜予他一枚金環(huán)。一位三流作家奧爾廖夫⑥準備靠著布爾加林的官方成就撈點外快,于是就在莫斯科市場上推出自己關(guān)于“維日金家族”的小說。1831年年初的幾個月,他接連推出幾部小說:《赫雷諾夫斯基草原居民伊格納特和西多爾,或伊萬·維日金的孩子們》《赫雷諾夫斯基草原居民伊格納特和西多爾的婚禮,或伊萬·維日金的孩子們的婚禮》和《伊萬·維日金之死》《伊萬·維日金的親戚,萬卡—卡因的兒子,他的家族,侄子及叔叔嬸嬸,岳父及所有分支。道德諷刺小說》。

      《望遠鏡》主編納杰日金在1831年第9期上發(fā)表了評論文章,分析了所有關(guān)于維日金的小說——布爾加林的和奧爾廖夫的。他贊揚罷布爾加林的政治正確,尖銳諷刺布爾加林。格列齊則出面為自己的朋友站臺,宣稱布爾加林作為一位偉大的作家,不懼怕批評家們的任何意見:“它的一個小手指頭的才智和天分都比許多批評家的頭腦要多得多!”[20]84這就是普希金后來的諷刺文章《略談布爾加林的小指頭及其他》的由來,也成就了“小指頭”的典故。格列齊還認為,奧爾廖夫應(yīng)當受到譴責,他膽敢侵占布爾加林的主人公,從而給評論家以口實,將布爾加林與他、奧爾廖夫相提并論,這簡直就是褻瀆布爾加林的天才。

      讀罷這一番辯護,普希金在《望遠鏡》第13期上發(fā)表短文《友誼的勝利,或有根據(jù)的阿·安·奧爾廖夫》,署名即是費奧費拉克特·科西奇金。正如在《文學編年史片段》中一樣,普希金在這篇短文中用了明、暗兩種方法與對手斗爭。首先,他揭露布爾加林作為誹謗者、舉報者、背叛者、善變之人的行徑。普希金完全直截了當?shù)刂v,布爾加林在自己出版的雜志上自我吹噓,贈送未來的文評者、包括外國人大量禮物,將波蘭詩人葉熱夫斯基給賀拉斯頌歌的注解安到自己身上;知曉了普希金的《鮑里斯·格都諾夫》手稿內(nèi)容后,從中竊取某些情節(jié)為自己的《偽德米特里》所用。這是普希金真實的聲音。不過在文中還有一個人物的聲音,即費奧費拉克特·科西奇金,《友誼的勝利》就以他的口氣寫成。費奧費拉克特·科西奇金的形象是和善、值得信賴、在文學上還很稚嫩,這使得普希金使用的這種寫法成為一種幽默和諷刺而徹底摧毀對手。科西奇金為格列齊和布爾加林的友誼而高興,對布爾加林和奧爾廖夫的小說喜歡得不得了,不過,根據(jù)他所表述的閱讀印象,讀者可以明顯感到他的贊美之詞反而具有一種諷刺意味。普希金就這樣以科西奇金的“學者”批評之名,將布爾加林和奧爾廖夫——“這兩位我們文學耀眼的太陽”[21]79匹配在一起,對布爾加林的小說做了致命的諷刺。

      作為對科西奇金文章的回應(yīng),在《北方蜜蜂》上布爾加林加強了對普希金和納杰日金的攻擊,而格列奇則再次攻擊奧爾廖夫;普希金—科西奇金則在《望遠鏡》第15期上發(fā)表他著名的短文《略談布爾加林的小指頭及其他》,針對格列奇文章中的“傻里傻氣奧爾廖夫”一詞,普希金憤怒地質(zhì)問:“什么叫傻里傻氣的奧爾廖夫?哦!當然,如果傻里傻氣意味著精神的安寧,不為任何嫉妒、貪欲煩惱;良心純潔,不為任何流氓行為、任何謊言的告密所玷污……那么善良且并不富裕的奧爾廖夫是傻里傻氣,也不會嫉妒任何騙子的財富,惡棍的官階,招搖撞騙者的聲譽?!盵20]86-87在文章末尾,科西奇金宣布他寫了一部小說《真正的維日金》,題注為一部“19世紀歷史—道德—諷刺小說”[20]88,并列出其主要內(nèi)容,也就是章節(jié)目錄。當然,這是諷刺布爾加林,其所有可恥的個人和社會活動的主要事實都被呈現(xiàn)在18個章節(jié)的標題中:“第1章.維日金出生的那個庫德拉什金家的狗窩。上帝保佑,教育。第2章.維日金的第一份誹謗—告密書。服役。第3章.在酒吧打架。大人!讓我喝點解酲酒吧。第4章.與葉夫謝耶夫的友誼。有飾邊的外套。盜竊。開小差。第5章.哪里好,哪里就是家鄉(xiāng)(拉丁語:Ubi bene, ibi patria.)。第6章.莫斯科大火。維日金搶劫莫斯科。第7章.維日金逃竄(叛逃)。第8章.沒有一塊面包的維日金。告密者—維日金。唯利是圖者—維日金。第9章.賭博者—維日金。維日金和退伍人。第10章.維日金與維蘇辛的相遇。第11章.快樂的一對兒。一節(jié)奇妙的詩和一封給一位大人物的匿名信。第12章.丹塔。維日金成了傻瓜。第13章.維日金的婚禮??蓱z的侄子!哎叔叔呀!第14章.維日金先生和維日金太太用勞動所得購買田莊并懷著感激之情向可敬的讀者通告此事。第15章.家庭問題。維日金在繆斯的談話中尋求安慰并寫下誹謗和告密書。第16章.眼線,或者扯下面具!第17章.維日金悔過,成了一位正派人。第18章.即最后一章。奶酪中的耗子?!盵20]88

      普希金在文中通過這部臆想的小說的章節(jié)目錄的列舉,毫不留情、痛快淋漓地對布爾加林進行了揭露與諷刺。其實,在文章一開始,普希金就開誠布公地講:“我不屬于那類不愛記仇的文人:相互公開對罵,隨后又當眾擁抱……不,我一旦生氣,會生很久,在用盡一切令人難堪的注釋、雙關(guān)語、國外笑話諸如此類的儲備之前我絕不會平靜下來?!盵20]84確實如此!普希金在假稱寫好的這部小說中,幾乎是把“維日金—布爾加林”標寫為一出生就會告密誹謗了(第2章)。第3、4章寫他1808年在雷瓦爾(塔林的舊稱)偷了軍官的差役的大衣并把它剪得粉碎。第5、6、7章寫他雙面人的背叛行徑。第10章所稱的“維日金與維蘇辛的相遇”是指他與格列奇的相識(“格列奇”的俄語意思是“荒地里長出的蕎麥”)。第13章講的是一個傳聞:樞密院廣場起義后布爾加林向警察告密自己的侄子伊斯科里茨基與“反叛者”有染。第15、16章揭開維日金—布爾加林作為第三廳代辦的嘴臉。在文中普希金還諷刺性地模仿格列奇教訓(xùn)人的、語法上“正確”的詩句,它們毫不掩飾地狎昵獻媚和自我吹噓,這些也都是布爾加林的文章所具有的。普希金的文章在讀者中贏得一片叫好。

      1831年普希金在思考俄國新聞業(yè)的狀況時,對《北方蜜蜂》不斷增強的壟斷性感到焦慮。他認為,如果政府更寬松地允許出版社會政治報刊的話,那么,《北方蜜蜂》就會經(jīng)不起競爭,因為它僅是靠自己的政治消息專有刊登權(quán)吸引讀者的。

      1832年的時候,普希金還獲得許可出版政治報紙《日報》,這主要有賴于布羅多夫的支持,他希望把《日報》辦成內(nèi)務(wù)部的機關(guān)報。但是普希金并沒有著手出版這份報紙,因為他明白,就報紙成熟的條件看,他的《日報》與《北方蜜蜂》毫無區(qū)別,他不愿意扮演一個半官方新聞人的角色,寧愿拒絕這份報紙。

      不過,無論是《文學報》《北方之花》《望遠鏡》,還是《日報》,這些刊物活動,都不能滿足普希金真正的雜志情懷。事實上他一直在不斷努力,要創(chuàng)辦一份自己的刊物。又過了三年他才成功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成為自己的刊物《現(xiàn)代人》的主人?!冬F(xiàn)代人》雜志的活動是普希金獨立的媒體人活動,其中實現(xiàn)著自己的辦刊宗旨,同時也成為其文學創(chuàng)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些在筆者的《普希金〈現(xiàn)代人〉雜志研究》一文中已有論述,可作為本文的續(xù)篇,這里不再贅述。

      普希金的媒體人身份,首先是一種政論活動。他投入了最大熱情,利用各種文學手段和化名,以便揭露他的對手,也以便深刻同時也諷刺地分析國內(nèi)外所發(fā)生的事件。普希金與許多雜志的合作都富有成效,但同時也期望開辦自己的雜志,當然他無不艱難地實現(xiàn)了這一愿望。盡管他的許多文章都未得許可發(fā)表,他自己也始終處于政府的嚴密監(jiān)視下,但他在與布爾加林的對立中從來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公民立場;他們的對立,引發(fā)了不少尖銳、精彩的政論文章和諷刺作品,當然也帶來后續(xù)不少麻煩。普希金關(guān)心文學理論問題,但他同時總是將之付諸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捍衛(wèi)一方,諷刺一方,為純潔的俄語、文理通順、教育的普及而堅持不懈地努力。在他看來,雜志人不僅應(yīng)當傳播信息,而且應(yīng)當是具有道德原則、與自己的主人公同感同受的人。沒有一顆熱忱的心和清醒的思考力,就無法將尖銳的政治和社會問題訴諸筆端。

      從諸多媒體事件、爭論以及由此而生發(fā)的文章中,可以看到一個犀利、不妥協(xié)的媒體人普希金,從而一反我們現(xiàn)在總是將普希金視為和諧、溫暖、甜蜜的化身的印象。普希金逐漸成為俄國文化的象征之后,這種印象就越來越占主流地位,也許這正是我們要深入研究其媒體人身份的重要原因之一。普希金更為豐富的一面應(yīng)當被揭示。

      注釋:

      ①普希金第一個稱彼得的“改革”為“革命”,他對其的態(tài)度是有保留的,并贊成后來尼古拉一世對彼得改革的反撥。見:ОТНОШЕНИЕ ПУШКИНА К СОВЕРШЕННОЙ ПЕТРОМ I РЕВОЛЮЦИИ // Борис Башилов,История русского масонства.網(wǎng)絡(luò)版:http://www.bibliotekar.ru/rusMassonstvo/index.htm.

      ② В.П.Андросов ( 1803—1841),統(tǒng)計學家,《莫斯科導(dǎo)報》合作者,后來為《莫斯科觀察家》主編(1835—1837)。

      ③ 指1826—1828年俄國對波斯的戰(zhàn)爭,俄國取勝。布爾加林這里有指責普希金政治不正確的嫌疑。他曾寫道:“我們的勝利,我們的榮光,英勇的戰(zhàn)爭和著名的和約,沒有令任何一位詩人興奮,都在哭泣和憂郁,時而為過去,時而為未來,常常為些不存在的東西……”(《北方蜜蜂》1830年第5期,1月11日)

      ④《北方之花》是當時堅持時間最長的不定期期刊,持續(xù)了8年,從1824年到1832年,共出了8期。

      ⑤費奧費拉克特·科西奇金:普希金喜歡用的一個戲謔的筆名。見:Псевдонимы Александра Сергеевича Пушкина:https://propsevdo.ru/name.php?id=71.

      ⑥阿·安·奧爾廖夫(Орлов Александр Анфимович ,1791—1840),1830年代平民作家,一生與貧困作斗爭。他在30年代最著名的事件是與布爾加林的敵對,對后者的作品進行了惡意的模仿。對于當代研究者來說,布爾加林和奧爾廖夫的文學產(chǎn)品,在社會意義上接近和同源,在思想和形式上,只是布爾加林的比奧阿廖夫的更文學一些更有文化一些。引自:Литературн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В 11 т.), М.,1929—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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