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蹄白將軍

冰夫

1

海拔兩千米高原的阿迷雪山，昨夜飄了一場鵝毛大雪，寒冷異常。

十幾只雪豹圍著一頭白牦牛，雙方酣戰(zhàn)許久，都拼盡了力氣。雪豹身上血跡斑斑，成了花豹，白色牦牛也成了花牛。

憨老爹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頭白牦牛，它身上沒有沾染血跡的地方，在晨光雪光兩相映照中白得發(fā)亮。在阿迷雪山，一直流傳著神?！昂谔惆讓④姟钡膫髡f，如果一頭牦牛通體銀白，只有四蹄是黑色的，那它一定是“黑蹄白將軍”的后裔。

憨老爹目光移動到牛頭上，只見牛頭異常寬大，近乎方形，白色犄角粗壯有力，正是傳說中白將軍的頭部特征?？上o法看清血跡遮蓋地方的本色，四蹄也跟血水泡過似的，在皚皚雪地上，鮮紅得有些刺眼。

見一頭牛實在難以抵擋十幾只雪豹的進攻，憨老爹決定幫它一把，他舉起獵槍，“嘭”一聲炸響，雪豹附近揚起一片潔白的雪煙。

但雪豹們僅僅騷動一下，并沒有離去的意思，幾十只豹眼兇狠地瞪著憨老爹。

“嘭——”頭豹面前又炸起一片雪煙，“嗷”一聲跳起來，一溜煙似的逃了。剩下的獵豹哪個還敢遲疑，眨眼間跑得無影無蹤。白牦牛輕叫一聲，萎靡地趴在雪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2

憨老爹把白牦牛領回家，他抱了柴草喂牛，又燒了溫水給白牦牛擦洗身體、檢查傷口、涂抹外傷藥，還有一種急切心情，想知道它到底是不是“白將軍”。

每擦去一片血跡，他都忍不住一陣驚喜，血跡消失的地方，露出的都是毫無雜質的銀白色，燈光下泛出月光似的微芒。等擦拭完四蹄，憨老爹狂喜，只見這牛四蹄黝黑，無一絲雜毛！

憨老爹本想隱瞞黑蹄白將軍的消息，但那么大一頭牛，哪里藏得?。]半天工夫，全屯兒人都知道了，沒幾日，方圓百十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越傳越神：獵王憨老爹獨戰(zhàn)百只雪豹，救下黑蹄白將軍，白將軍為報恩，跟隨憨老爹下山回家……

幾個月后的一天半夜，屯里突然犬吠聲此起彼伏。憨老爹是獵人，夜里一向警醒，一翻身抱著獵槍沖出屋。這時，村里青壯年都起來了，原來是狼群下山了。

村長把獵戶分了組，守住每一條進屯兒的路，憨老爹在屯兒東組?？墒抢侨禾苹?，還是從一個豁口沖進了屯兒，一時間牲畜的慘叫聲到處響起。

幾頭狼跑進了憨老爹家的牛棚里，黑蹄白將軍一下子跳起來，兩只前蹄狠狠踏住一只惡狼，那狼頓時三魂七魄逃之夭夭；又一頭狼撲來，它的彎鉤角一攉，狼肚子霎時就開了個大口子；再一頭狼繞到了白將軍后面，它后腳一踢，惡狼翻滾到地上……

這時，守在屯口的獵戶們聽到動靜也趕回了屯兒，連聲放槍，嚇得失魂落魄的頭狼吼叫一聲，領著沒死的狼群一溜煙地逃上了山。

又驚又嚇的村民們顧不上犒勞白將軍，都忙著去清點牲畜，沒人注意到白將軍被一個黑影悄悄牽出了屯兒……

3

黃花鎮(zhèn)外有一家“斗牛場”，不是西班牙式的“人斗?！?，而是“牛斗?！?。誰家牛拿了冠軍，誰能得到一筆獎金。

遍尋白將軍不得的憨老爹來到“斗牛場”時，一場斗牛已經開始，場里圍滿了人。憨老爹悄悄進了牛棚，一眼就看到了關在鐵籠里的黑蹄白將軍。一見憨老爹，白將軍立即騷動起來，發(fā)出“哞哞”的叫聲。

憨老爹見牛身上一道道鞭痕，雪白的毛都被血染得不像樣子，忍不住一陣刀絞般的心疼：“忍一忍，等我想辦法來救你……”黑蹄白將軍仿佛感應到了憨老爹心中所想，果然安靜下來。

這一場輪到黑蹄白將軍上場了，牛場主人“陰冷眼”打開籠門。黑蹄白將軍沿著斜坡走進盆底似的斗牛場，仰仰頭，抖動兩下身體，發(fā)出一聲隆隆的哞叫，展現出睥睨天下的牛王氣勢。

一只個頭更大，看起來氣勢不凡的黑牛也被放出了鐵籠。黑?？吹桨讓④?，微微一愣，然后跟見到仇敵一般猛沖過來。白將軍安靜地瞪視著黑大個兒，一動不動。

一場惡斗即將開始，場里的觀眾狂呼亂叫起來。只見白將軍忽然頭一低，在大黑牛沖過來的一瞬間，震耳欲聾地哞叫一聲，把巨大的角插到了黑牛的胸下，再一仰頭，把大黑牛頂翻在地上。

大黑牛倒在地上，半天都沒有爬起來。觀眾們都發(fā)出了驚呼。

趁著場內一片歡騰，憨老爹悄悄打開了進場的大門，站在門口敲響了鑼。只見黑蹄白將軍身體向后一縮，突然向前猛沖，場里的人嚇得四散奔逃，一聲哞叫，它巨大的身影懸空而起，順利躍出圍欄，奪門而出。

4

第二天，在距離牦牛屯兒不到兩公里的地方，一隊摩托車圍住了憨老爹。領頭的是 “陰冷眼”，他晃晃手中木棒：“今天不交出白將軍，你家房子就是你的墳墓！”

憨老爹穩(wěn)穩(wěn)地站定：“沒聽過黑蹄白將軍么？問問你家老人去，你怎么敢欺負它！”

“陰冷眼”冷笑著：“故事都是編出來的！不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手段，你不知道哪兒疼?！?/p>

一個缺心眼兒混混舉起木棒……

“哞——”一個令人膽寒的叫聲傳來，黑蹄白將軍像一股驟風狂卷而來。那無可阻擋的氣勢，就算前面橫一座山，也會被它撞出一條暢通無阻的道。

混混手一松，木棒落地，“陰冷眼”臉色慘白，一個激靈，慌忙奔向摩托車，旁邊的嘍啰們也反應過來了，有的手忙腳亂打不著火，有的打著火落荒而逃，有的雙腳抖得站不穩(wěn)，也有的摩托車跑著跑著摔進了溝里……

5

黑蹄白將軍回家了，牦牛屯兒又熱鬧起來。大家都以為嚇破膽兒的混混們再不敢覬覦白將軍這棵“搖錢樹”了。

可是幾天后的夜里，睡夢中的憨老爹又被屯兒里的狗叫聲驚醒，他急忙爬起來，抱著雙筒獵槍沖出屋。沒有聽到人喊聲，不像狼群襲擊，說不定又有人奔白將軍而來。

一會兒，村長來了，確定有一伙人偷偷進村，引起全村狗叫后，忽然失去了蹤影。憨老爹舉起獵槍，朝空中連開兩槍。接著，村外傳來摩托車遠去的聲音。

憨老爹沉默了，第二天，屯兒里人見他像尊泥塑似的在家門口蹲了許久。過了晌午，憨老爹給黑蹄白將軍美美地喂了一頓細草料，領著它走向了阿迷雪山……

轉過年的某一天，屯外有小道消息傳來：“陰冷眼”仍然惦記著黑蹄白將軍，伙同十幾個混混，帶著高級裝備進了阿迷雪山。他們遭遇了狼群圍困，萬分危急時，黑蹄白將軍帶領一群牦牛，暴風一般席卷而來，嚇退狼群，救下了他們一伙人。

“陰冷眼”當即跪在雪山之上發(fā)誓，從此不再斗牛賺錢，這一輩子都做牦牛的守護者。回來后，他就關了斗牛場。

小道消息是否準確，憨老爹也不去追問，仍然過著他優(yōu)哉游哉的獵人生活。只是每次打獵回來，總有人打聽他有沒有見到黑蹄白將軍。憨老爹從不言語，只搖搖頭。誰也不知道，是他沒見到，還是保守著黑蹄白將軍的秘密。

再也聽不到黑蹄白將軍的消息，很多人都很失望。

“它有它的生活，你們失望什么？”憨老爹搖搖頭，又一聲感嘆。

黑蹄白將軍，又成為了阿迷雪山美麗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