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五銖錢的演變歷史

趙倩男

鑄幣，指鑄成一定大小形狀，具有一定重量和面額價值，充當法定流通手段的金屬貨幣。古代鑄幣材料以銅為主，以后相繼出現(xiàn)金銀鑄幣。在中國古代社會里，很早就有使用錢幣的記錄：“自太皞以來則有錢矣?！盵1]189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涌現(xiàn)出許許多多的錢幣類型，其中最成功、使用時間最久的錢幣當屬五銖錢。自漢武帝元狩五年(前118)開始發(fā)行，到元鼎四年(前113)正式確立，直到唐武德四年(621)廢五銖錢，鑄“開元通寶”錢，通行了七百多年的五銖錢從此退出了歷史舞臺。錢幣從此向唐宋年號、寶文錢制轉(zhuǎn)變。根據(jù)考古發(fā)掘，五銖錢的錢型整齊，銅錢外圓內(nèi)方，象征著天地乾坤。直徑25～25.5毫米，重約3.5克?！般彙笔枪糯环N重量單位，依西漢時衡制，一銖約合今天的0.7克，西漢五銖錢一般皆“重如其文”。五銖錢奠定了中國通貨鑄幣圓形方孔的傳統(tǒng)，因此，五銖錢在我國貨幣史上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和影響。

一、兩漢時期鼎盛

在五銖錢之前的其他幣種，不是因為民間的盜鑄問題，就是因為其他原因，最后均被停止使用。在確立五銖錢的合法地位之前，西漢前期的幣制一直在更替。在多次摸索后，西漢政府終于找到了一個比較理想的貨幣，五銖錢應運而生。

史料記載西漢初年用秦半兩，高后二年(前186)“行八銖錢”，這里的八銖錢就是秦半兩錢。后因秦錢難用，在高后六年(前182)開始行五分錢，即莢錢。文帝五年(前175)因莢錢輕，改造四銖錢命名為“半兩”，同時允許百姓自鑄錢幣。到武帝建元元年(前140)令各縣官員銷毀半兩錢，更鑄三銖錢，重如其文。武帝建元五年(前136)又廢止三銖錢，行半兩錢。武帝元狩五年(前118)，“有司言三銖錢輕，易奸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2]1429。武帝元鼎二年(前115)，因“郡國多奸鑄錢，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鐘官赤側(cè)，一當五，賦官用非赤側(cè)不得行”[2]1434。武帝元鼎四年(前113)，“赤側(cè)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于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2]1434-1435。實際上只有三種錢，因為八銖、五分、四銖、三分都是半兩錢，只有大小輕重的分別。而赤側(cè)錢、上林三官錢也是五銖錢。至此開啟了五銖錢七百多年的歷史。五銖錢質(zhì)量較好，所以盜鑄現(xiàn)象較少，不用擔心會影響市場的流通?！妒酚洝份d：“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唯真工大奸乃盜為之。”[2]1435

五銖錢初時鑄造量就很大：“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鑄五銖錢，至平帝元始中，成錢二百八十億萬余云?！盵3]1177可見，在當時社會穩(wěn)定、商品經(jīng)濟日益發(fā)展的背景下，五銖錢鑄造成功，且以絕對的優(yōu)勢取得了貨幣所具有的價值尺度和支付手段的兩種功能。

在兩漢時期，五銖錢也遭遇過兩次重大危機，兩次都是在社會極度混亂、政權交替的歷史背景下發(fā)生的。

一次是西漢末年，王莽居攝時變漢制。針對幣制的改革是更造“大錢”，后來又造“契刀”“錯刀”，此三種貨幣與五銖錢一起作為流通的四種貨幣。等到王莽正式登皇帝位時，又廢止錯刀、契刀及五銖錢，開始用“金、銀、龜、貝、錢、布”為流通貨幣，命名為“寶貨”[3]1177。其在位期間還設立了許多其他名目的貨幣，都是與五銖錢相背離的。因為貨幣混亂，使用不便，故百姓在日常生活中還是以五銖錢作為交易貨幣。可以看出，五銖錢的經(jīng)濟地位不是隨便可以撼動的。在當時，五銖錢不僅取得了經(jīng)濟上的優(yōu)勢地位，而且具有政治影響力?！皾h錢舊用五銖，自王莽改革，百姓皆不便之。及公孫述僭號于蜀，時童謠曰：‘黃牛白腹，五銖當復。’好事者竊言王莽稱黃，述欲繼之，故稱白帝。五銖漢貨，言漢當復并天下也?！盵4]793這在中國古代社會是絕無僅有的。

另一次是在東漢末年。東漢初期，“自發(fā)豬突豨勇后四年，而漢兵誅莽。后二年，世祖受命，蕩滌煩苛，復五銖錢，與天下更始”[3]1185。再有《晉書·食貨志》載：“至光武中興，除莽貨泉。建武十六年，馬援又上書曰：‘富國之本，在于食貨，宜如舊鑄五銖錢。’帝從之。于是復鑄五銖錢，天下以為便?！盵4]793到東漢末年董卓當?shù)罆r，壞五銖錢，更鑄小錢?！逗鬂h書·董卓傳》記載：“又壞五銖錢，更鑄小錢，悉收洛陽及長安銅人、鐘虛、飛廉、銅馬之屬，以充鑄焉。故貨賤物貴，谷石數(shù)萬。又錢無輪郭文章，不便人用?！盵5]但因為時間短暫，對五銖錢的流通和使用并未產(chǎn)生根本影響。

二、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的演變

東漢末年，軍閥混戰(zhàn)。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政權分裂割據(jù)，朝代更替頻繁。北方社會經(jīng)濟破壞較大，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較為落后。南方相對較北方生活安定，商品經(jīng)濟有著較大的發(fā)展。但是不管南北方，錢幣的使用皆顯混亂，大小輕重不一。此時出現(xiàn)了錢帛谷兼行的情形，錢幣甚至不能與布帛谷物相抗衡，五銖錢的流通和使用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三國時期，魏國有短暫的罷五銖錢的措施，但是由于各種原因，最后都恢復了五銖錢的合法地位?！稌x書·食貨志》中有較為詳細的記載：“及獻帝初平中，董卓乃更鑄小錢，由是貨輕而物貴，谷一斛至錢數(shù)百萬。至魏武為相，于是罷之，還用五銖?！盵4]794但這一舉動成功使市場經(jīng)濟從通貨膨脹走向通貨緊縮。原因是當時已經(jīng)長時間不鑄造錢幣，錢幣的數(shù)量低于商品流通量，造成物價嚴重下跌?！凹包S初二年，魏文帝罷五銖錢，使百姓以谷帛為市。至明帝世，錢廢谷用既久，人間巧偽漸多，竟?jié)窆纫砸?，作薄絹以為市，雖處以嚴刑而不能禁也。司馬芝等舉朝大議，以為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今若更鑄五銖錢，則國豐刑省，于是為便。魏明帝乃更立五銖錢，至晉用之，不聞有所創(chuàng)。”[4]794-795

蜀國也皆有鑄錢，主要都是虛價大錢。劉備曾鑄造五銖錢，稱“直百五銖”，另有蜀五銖錢，與直百五銖并用。

兩晉沿用魏五銖錢，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經(jīng)過兩晉的短暫統(tǒng)一，社會陷入了更大的分裂中。五銖錢也迎來了它的混亂時期。

南朝時期，宋齊梁陳四朝皆有鑄錢幣，都與五銖錢有或多或少的關系：

劉宋時期改革錢幣，鑄“四銖錢”，輪廓形制與五銖錢相同?！段墨I通考·錢幣考一》載：“宋文帝元嘉七年，立錢署，鑄四銖錢，文曰‘四銖’，重如其文。”[1]202“自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古五銖同價無利，百姓不資盜鑄?！盵1]203

南齊基本不鑄錢，一切依漢法?！褒R高帝建元四年，奉朝請孔覬上書曰：‘……自漢鑄五銖錢，至宋文帝五百余年，制度有廢興，而不變五銖者，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也。以為宜開置錢府，方督貢金，大興镕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盵1]204

蕭梁時期，武帝時鑄梁五銖錢?！拔涞勰髓T錢，肉好周郭，文曰‘五銖’，重如其文。而又別鑄，除其肉郭，謂之女錢。二品并行。百姓或私以古錢交易，有直百五銖、五銖、女錢、太平百錢、定平一百，五銖稚錢、五銖對文等號。輕重不一。天子頻下詔書，非新鑄二種之錢，并不許用?！盵6]689

陳時鑄過五銖和太貨六銖兩種錢幣，最后廢六銖只行五銖?！端鍟な池浿尽酚涊d：“陳初，承梁喪亂之后，鐵錢不行。始梁末又有兩柱錢及鵝眼錢，于時人雜用，其價同，但兩柱重而鵝眼輕。私家多镕鑄，又間以錫鐵，兼以粟帛為貨。至文帝元嘉五年，改鑄五銖。初出，一當鵝眼十。宣帝太建十一年，又鑄大貨六銖，以一當五銖之十，與五銖并行。后還當一，人皆不便，乃相與訛言曰：‘六銖錢有不利縣官之象?！磶锥郾?，遂廢六銖而行五銖，竟至陳亡?！盵6]690

與南朝并立的北朝，如北魏、北齊和北周也皆有鑄錢幣。

北魏時期先是造“太和五銖”，后改鑄“永安五銖”?！拔撼踔劣谔停X貨無所周流，高祖始詔天下用錢焉。十九年，冶鑄粗備，文曰‘太和五銖’，詔京師及諸州鎮(zhèn)皆通行之?！雷谟榔饺甓?，又鑄五銖錢?！盵7]2863由于私鑄盛行，經(jīng)過改革后還是屢禁不止，甚至情況更糟糕，于是就重新改鑄錢幣?！段墨I通考·錢幣考一》又有記載改鑄錢幣情況：“孝莊帝初，私鑄者益更薄小，乃至風飄水浮，米斗幾直一千。秘書郎楊偘奏曰：‘臣頃在雍州，表陳聽人與官并鑄五銖錢，使人樂為，而俗弊得改。旨下尚書，八座不許。以今況昔，為理不殊，求取臣前表，經(jīng)御披析?！瘋澳穗S宜剖說，帝從之，乃鑄五銖錢?！腊捕昵铮t更鑄，文曰‘永安五銖’，官自立爐，亦聽人就鑄，起自九月，至三年正月而止?！盵1]207-208

北齊鑄造并改革北魏的五銖錢，鑄造“常平五銖”，并且多次鑄造五銖錢。“齊神武霸政之初，承魏猶用永安五銖。遷鄴以后，百姓私鑄，體制漸別，遂各以為名?！男芏U，除永安之錢，改鑄‘常平五銖’，重如其文。其錢甚貴，且制造甚精?！盵7]690-691因為盜鑄的問題，其后對五銖錢的使用還有規(guī)定：“武定初，齊文襄王奏革其弊?！?，文襄王以錢文五銖，名須稱實，宜稱錢一文重五銖者，聽入市用。計百錢重一斤四兩二十銖，自余皆準此為數(shù)。其京邑二市、天下州鎮(zhèn)郡縣之市，各置二稱，懸于市門，私民所用之稱，皆準市稱以定輕重。凡有私鑄，悉不禁斷，但重五銖，然后聽用。若入市之錢，重不五銖，或雖重五銖而多雜鉛镴，并不聽用?！盵7]2866

北周朝時期，雖說沒有鑄五銖錢，但是市場上流通的合法貨幣之一就有“五銖錢”。初期，使用西魏大統(tǒng)五銖，后又連續(xù)鑄造布泉之錢、“五行大布”錢，后來因為布泉漸賤而廢止?！爸列鄞笙笤?，又鑄永通萬國錢。以一當十，與五行大布及五銖，凡三品并用。”[6]691

三、隋唐以后的終結(jié)

五銖錢到了隋朝時也是繼續(xù)沿用的?！端鍟な池浿尽酚涊d：“高祖既受周禪，以天下錢貨輕重不等，乃更鑄新錢。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文曰‘五銖’，而重如其文。”[6]691這時的五銖錢已經(jīng)走向了它的末期，“隋五銖”是我國“銖兩錢制”的終結(jié)。

隋王朝是短暫的，它所發(fā)行的錢幣的生命也是短暫的。到唐朝建立時，五銖錢就迎來了它的倒計時：“高祖即位，仍用隋之五銖錢。武德四年七月，廢五銖錢，行開元通寶錢，徑八分，重二銖四累，積十文重一兩，一千文重六斤四兩?！盵8]從此以后，五銖錢就被廢止了。

四、結(jié)語

由上可以看出，五銖錢從兩漢時期的鼎盛時期，經(jīng)由三國兩晉南北朝的演變，逐漸衰落，直到隋唐時期終結(jié)，通行時間長達七百多年之久。五銖錢能成為中國歷史上使用時間最久的錢幣之一，是因為不論其輕重還是輪廓形制，都符合當時社會經(jīng)濟與價格水平對貨幣的要求。五銖錢雖被廢止，但其大小及形狀結(jié)構(gòu)都被通寶錢承襲下來，一直沿用到清末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