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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穆克小說《我的名字叫紅》中的文化觀

      2020-01-01 03:59:26高華
      外國語文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帕慕克土耳其房間

      高華

      (1.山東科技大學(xué) 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山東 青島 266590;2.南開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天津 300071)

      0 引言

      弗吉尼亞·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指出:“一個女人要寫小說,就一定要有錢,還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Woolf:2001:6)這間“房間”不僅是物質(zhì)上的存在,更象征精神上的自由;同時,“一間自己的房間”也意味著女性在其他多個“房間”之外能夠與男性平等而又自由地生存的可能性。所以,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不僅是指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地活著,而且還表示有尊嚴地活著。在現(xiàn)代文化語境中,“房間”成了主體“空間”的隱喻,它不僅是女性主義批評的一個概念,同時也是解構(gòu)主義、特別是后殖民主義解讀“話語”和“失語”的重要概念?!胺块g”意味著世界上各個維度之中各種力量的生存空間,也意味著一種理想的平等、對話與和諧共存。

      因此,各種力量在共同的生存空間中找準(zhǔn)自己的位置,在守護好自己“房間”的同時,通過對話、溝通以實現(xiàn)對空間格局的合理分配,就成為解決各種力量沖突的關(guān)鍵性因素。帕慕克在《我的名字叫紅》(以下簡稱《紅》)中塑造了一個失去而又努力建構(gòu)自己房間的人物謝庫瑞。從女性的“房間”以及女性生存空間問題觀照東西方文化之間的差異與共存問題,使謝庫瑞這一形象具有了強烈的隱喻色彩,這是解讀這一形象的意義所在,也反映了作者帕慕克的文化觀。

      1 “房間”、空間和謝庫瑞形象的隱喻

      小說中的謝庫瑞是沒有自己的房間的,因此,她的整個生活空間被限制,這也正是土耳其在世俗化改革之前的歷史境遇的寫照。

      謝庫瑞雖然貴為土耳其上層婦女,但丈夫失蹤多年、生死未卜,她變成寡婦:“兩年后,我慢慢習(xí)慣了他不在身邊。直到后來我才發(fā)覺,原來整個伊斯坦布爾有那么多的女人和我一樣,丈夫出外打仗都失蹤了,這時,我才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薄耙估?,躺在我們的床上,我們這些女人只能緊緊摟著孩子一塊兒哭。”(帕慕克,2006:52)她只能和年邁的父親住在一起,但是她沒有伍爾夫所說的每年“五百英鎊”的收入,而是主要依賴父親——“姨父大人”來養(yǎng)活自己和兩個孩子。所以,在家庭中,她注定成為一個依賴別人的“房間”而生存的人。根據(jù)當(dāng)時的法律和哈乃斐學(xué)派(1)哈乃斐學(xué)派是伊斯蘭教遜尼派四大教法學(xué)派之一,其余三大學(xué)派分別是馬立克學(xué)派、罕百里學(xué)派、沙斐儀學(xué)派。哈乃斐學(xué)派又稱“意見派”或者“理智派”。的教義,她都沒有離婚或者再婚的權(quán)利(帕慕克,2006:106)。甚至她的父親也以父女親情為由阻礙她追尋婚姻自由。當(dāng)她說想“盡快嫁人”的時候,父親立馬表示驚詫:“‘什么?’父親說?!藿o誰?可是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啊。這種念頭是哪兒來的?’”當(dāng)她父親不能從道理上說服她的時候,又打起了感情牌:“你打算帶著孩子離開,讓你老邁的父親孤身一人嗎?”“我不要你離開我。有一天你的丈夫會回來。即使他不回來,你已婚的身份也沒有什么壞處——只要你與你的父親一起住在這個家里?!?(帕慕克,2006:107)看上去,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留戀,但其中卻隱含著一種權(quán)力關(guān)系,即對謝庫瑞個人空間的限制。

      謝庫瑞不能再婚,還要忍受她小叔無休止的騷擾:“哈桑,丈夫的單身漢弟弟……開始計劃爭奪‘一家之主’的地位。某個冬天,因為害怕付不出房租,他們匆匆忙忙把負責(zé)家務(wù)雜工的女奴帶去奴隸市場賣了,從此要我接手廚房的活兒、洗衣服,甚至還要我上市集采買……我咽下自尊,干起了所有的活。然而,如今當(dāng)小叔子哈桑夜里不再有女奴可以帶進房后,他開始試圖闖進我的房門?!?(帕慕克,2006:52-53)在哈桑的眼里,她成了最廉價的生育工具、奴仆和洗衣工,這正是那個時代的女性生存狀況,在一種封閉的文化結(jié)構(gòu)中,女性生存空間被最大限度地壓縮。在家庭中,謝庫瑞被男權(quán)、父權(quán)、族權(quán)等各種力量壓制,失去了本應(yīng)屬于她的主體空間。家庭關(guān)系中如此,社會關(guān)系也是如此。在她所生活的奧斯曼帝國時代,她沒有權(quán)力選擇自己所從事的行業(yè),在那個奉行女性隔離制度(2)隔離制度:在波斯語里通常被稱為Pudah,來自波斯語Parda,即面紗(Veil)。除了面紗、長袍等服飾隔離以外,還有家庭建筑隔離。傳統(tǒng)的家庭建筑結(jié)構(gòu)是男女分開,在富裕家庭住宅里,婦女的住所是一個被分開的部分,通常位于樓上。富裕家庭的房屋通常有一個內(nèi)院或小后院,婦女能在那兒散步或閑坐,不會被非家庭成員看到。住宅有專供女客人出入婦女區(qū)的門和走廊,防止她們在相互參觀拜訪時與男人相遇。富裕家庭為了使婦女保持幽居的生活方式,即使在經(jīng)濟條件許可的情況下,亦不鼓勵婦女外出接受教育。公元10世紀,法蒂瑪王朝的統(tǒng)治者哈基木執(zhí)行嚴格的社會分層措施,他不許婦女外出,她們不能逛市場。15世紀以后,奧斯曼政權(quán)把伊斯蘭教法作為全體社區(qū)的司法乃至行政管理體系加以推廣,婦女被排除在正規(guī)教育制度之外,也被排除在法律和政治之外。參見伍慶玲.現(xiàn)代中東婦女問題.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4:49-53.的時代,謝庫瑞甚至不能自由地出門。她維系和男主人公黑之間的感情也主要靠猶太女商人艾斯特來傳遞信息(高華,2018:6)。

      由此可見,在16世紀的奧斯曼帝國,謝庫瑞是一個典型的“他者”。有的研究者認為謝庫瑞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傳統(tǒng)婦女(3)關(guān)于這部分觀點可參見張虎.奧爾罕·帕慕克研究.南開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3:65-66.,也有的學(xué)者認為謝庫瑞已經(jīng)具有了女性自我“精神得救的前兆”(4)關(guān)于這部分觀點可參見陸建德.意識形態(tài)的顏色——評《我的名字叫紅》(上).書城,2007(5):9;意識形態(tài)的顏色——評《我的名字叫紅》(下).書城,2007(6):67-69,國外研究者從女性主義角度分析,進一步指出謝庫瑞是一個具有強烈自我意識和新時代特征的女性,并認為《紅》是一部具有女權(quán)主義傾向的小說(Arjomandi et al.,2015:108-116)。以上解讀觀點各異,恰好說明謝庫瑞形象的復(fù)雜性和多面性,也表明這一形象具有多種解讀可能。但我們從女性主義批評的角度來理解謝庫瑞這個形象的時候,需要注意一個問題,即帕慕克并不是具有自覺女性主義觀念的作家,而且小說《紅》的男性中心主義思想非常明顯。小說中以男性為主導(dǎo)、女性為附屬的性愛描寫以及用“筆”和“墨水瓶”對男女生殖器官的隱喻等都帶有明顯的男權(quán)主義色彩。因此,無論給謝庫瑞這個形象以什么樣的性別定位,在筆者看來都是批評者的主觀闡釋,而不是作家本人的創(chuàng)作意圖。還有的研究者從蘇菲神秘主義哲學(xué)出發(fā),認為謝庫瑞象征著一個虔誠的朝圣者心中真主安拉式的存在,黑對謝庫瑞的苦苦追求,是一種“戀之奴仆”式的“朝圣之旅”的修行,是通往“神人合一”的必由之路(5)關(guān)于這部分觀點可參見張虎.2011.“戀之奴仆”與“純粹之愛”——帕慕克愛情敘事的蘇非神秘主義原型結(jié)構(gòu).外國文學(xué)研究(1):128-136;張虎.2014.帕慕克,土耳其的靈魂與愛情敘事.當(dāng)代外語研究(8):59-63.。這樣的思考也自有道理,但在這樣一個追求與被追求的模式中,女性形象仍然是一個被動的接受者,女性個體的自我意志并沒有被凸顯出來。我們應(yīng)當(dāng)注意到,在《紅》中謝庫瑞雖然沒有“自己的房間”,但是她一直試圖利用別人的“房間”建構(gòu)屬于“自己的房間”,借助各種力量探尋自己的幸福之途,因而顯示出強烈的主體意識和主導(dǎo)自我命運的意愿。所以說,謝庫瑞不僅是愛戀故事結(jié)構(gòu)中被追逐的對象,更是努力改變和主宰自己命運的實踐者?;蛘哒f,作家并不是要把她寫成性別結(jié)構(gòu)中的某個女性,而是要強調(diào)她的抽象主體地位,強調(diào)她對傳統(tǒng)桎梏的突破精神以及帶有現(xiàn)代色彩的理性主義光輝。

      帕慕克不是一個女權(quán)主義者,但他為了探尋現(xiàn)代土耳其的文化出路殫精竭慮、甚至屢遭死亡威脅而仍然對土耳其深抱希望。他堅持用土耳其語寫作,他始終把他的創(chuàng)作和土耳其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他說“我只為土耳其人寫作?!?帕慕克,2011:52)“首先,我生來是一個土耳其人。我對這一點感到高興?!?(帕慕克,2011:441)可以這樣認為,他的全部寫作都是在為尷尬的現(xiàn)代土耳其尋找文化出路。他一方面深受土耳其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典型的西化家庭教育又使他的思想中帶有強烈的否定意識。這種矛盾性在小說《紅》中則表現(xiàn)為,謝庫瑞既是伊斯蘭傳統(tǒng)文化的表征性存在,又帶有近現(xiàn)代西方理性主義文化的印跡。因此,她是土耳其民族性的一種隱喻。帕慕克之所以要強調(diào)謝庫瑞的主體存在,就是隱喻土耳其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東方與西方等二元對立文化中尋找獨立生存空間的可能性。所以,帕慕克在《紅》中建構(gòu)的謝庫瑞“自己的房間”,也是他為土耳其尋找的可能的生存空間,這隱含著他對土耳其未來文化出路的嚴肅思考。

      2 “房間”內(nèi)的堅守和空間上的超越:西方理性主義道路的探索

      謝庫瑞沒有自己的“房間”,但不意味著她沒有自己的堅守,或許正是在一個被限制的空間中,她的堅守才更有意義。更重要的是,因為這樣的堅守才使具有高度文化寓意的謝庫瑞獲得自我身份。帕慕克借助這一形象表達了他對土耳其民族身份的認同,同時又用謝庫瑞帶有西方理性主義的精神特質(zhì)來隱喻土耳其在近現(xiàn)代歷史上確立自我空間并獲取西方世界認同的努力。

      在《紅》中,謝庫瑞的愛情發(fā)生在1591年的奧斯曼帝國時代,如前所述,奧斯曼時代對女性有著嚴格的隔離制度,她們大都是長袍加身,黑紗遮面,對于她們來說,美貌是最不必要的一項品質(zhì)。但謝庫瑞一出場就先夸了自己的美貌:“當(dāng)時,我是美麗絕倫的少女,任何一個男人,就算隔得遠遠的,或者透過拉開的簾幕或微啟的門,甚至隔著我臉上層層的頭紗,只要瞥一眼,都會立刻迷戀上我?!?帕慕克,2006:47)小說還在很多地方通過黑、猶太女商人艾斯特、小叔哈桑等人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美,并毫不吝嗇地加以贊美。此外,謝庫瑞絕不是逆來順受的感情的奴仆,在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上她具有足夠的理性,而這正是她確立主體價值的標(biāo)志。謝庫瑞牢牢地掌握著愛情的主動權(quán),她在黑和哈桑之間左顧右盼,目的是在權(quán)衡利弊后尋找更好的歸宿。她絲毫不避諱自己對愛情和性的向往,她讓艾斯特同時游走于黑和哈桑之間為自己傳情送信,“我打開了哈桑的信……接著我看了黑的信……我忽然想到:那些夜晚如果我投入哈桑的懷抱,和他做愛,除了安拉之外,不會有半個人察覺”(帕慕克,2006:104)。在面對家庭變故的時候,謝庫瑞也完全沒有一般女子的柔弱,她沉著、冷靜、從容不迫地面對父親被殺的血腥場景,甚至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把周圍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有步驟地讓世人知道父親被殺,有條件地把自己嫁給了黑,在哈桑家有目的地設(shè)計了由誰去為黑開門的插曲,以便以后不受控于黑——所有這些都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理性甚至冷血、充滿獨立意識的謝庫瑞。這一點在小說中可以通過黑的觀察得到印證:“她居然能夠尖叫得好像她父親真的是意外地剛剛?cè)ナ?,如此不可思議地虛假。我覺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認識謝庫瑞,好像她被一個陌生的邪靈附身。” (帕慕克,2006:269-270)但是黑仍然喜歡她。在此,忠貞不渝的愛情在帕慕克的筆下被一種有條件的婚姻交易取代,愛情的神圣性被消解,圖求生存的理性法則成為謝庫瑞的安身立命之本。但也正因為此,帕慕克在謝庫瑞身上展現(xiàn)了一個充滿獨立意識、堅韌而理性的主體人格。

      帕慕克曾經(jīng)說過:“謝庫瑞身上還有些我母親的影子,她與我母親同名……這是一個強硬而又有統(tǒng)治欲的女性,非常清楚她在做什么。” (帕慕克,2011:310)在《伊斯坦布爾——一座城市的記憶》這部作家的自傳性作品中,第2章“幽暗博物館內(nèi)的照片”,第3章“我”,第8章“母親、父親和各種消失的事物”,第37章“和母親的對話”等很多處都寫到了帕慕克對母親的情感依賴和崇拜。帕慕克的母親謝庫瑞(eküre)出身名門,其家族產(chǎn)業(yè)主要集中在紡織業(yè),她的父親曾在德國學(xué)習(xí)法律,是伊斯坦布爾大學(xué)的教授,家族其他成員也都受過良好的西式教育。在帕慕克的心目中,如他母親這樣的人才是土耳其理想的女性,帕慕克以自己的母親為原型塑造了一個奧斯曼帝國時代的謝庫瑞,她智慧、理性,充滿力量并擁有自主意識,顯示獨特的文化個性。帕慕克從小接受的也是典型的西式教育。他說過:“作為共和國家庭里的一個孩子,過著N個層面上效仿西方笛卡爾式理性主義的生活。理性居于我存在的中心。” (帕慕克,2011:301-302)理性主義教育使他更清醒地意識到本民族的封閉性——一種被限制的空間,但他同時也意識到,越是在這種境況之下,對自我的堅守才更有價值,因為放棄了自我的主體地位,就談不上走出這個被限制的“房間”。所以他也說:“我是真正的伊斯坦布爾人”(吳永熹),“伊斯坦布爾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我依附于這個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 (帕慕克,2007:5)。

      “房間”內(nèi)的堅守并不是最終目的,帕慕克的基本理念還是要走出“房間”。謝庫瑞這一形象之所以成為他的一種理想,就是因為她有著更強烈的走出“房間”的欲望,而這一點也許是諸多男性形象身上所缺乏的。帕慕克小說中的男主人公——《紅》中的黑、《黑書》中的卡利普、《新人生》中的奧斯曼、《雪》中的卡等——這些傳統(tǒng)的“戀之奴仆”探索真理的路途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他們或陷入恐怖威脅差點喪命、或喪失自我、或車禍意外喪生、或被暴力暗殺等。帕慕克以此試圖說明,對傳統(tǒng)文化形而上的無上信仰終究不是他們要探索的世界的意義,更不是他要尋找的濟世之路。在《紅》中,作為帕慕克理想形象的謝庫瑞沒有成為“戀之奴仆”的存在,是因為復(fù)雜而殘酷的土耳其現(xiàn)實需要的是既能承接古代文化傳統(tǒng)、又能融合土耳其現(xiàn)代化大勢的新形象。謝庫瑞既是土耳其傳統(tǒng)文化的象征性符號,又是土耳其現(xiàn)代理性精神的隱喻,她既代表過去,又指向未來,是一個具有強烈歷史延展性的人物形象,她象征著帕慕克文化“雜合”理念。小說結(jié)尾,謝庫瑞和黑過上了其樂融融的幸福生活,就是帕慕克對這一理念的象征性肯定。

      3 “房間”的“邊界”:帕慕克雜合之思的開放性

      從建構(gòu)自己的“房間”到確立自己的“空間”,最重要的一個原則就是要認清自己在所有力量中的位置,在守護好自己“房間”邊界的同時,也要尊重對方“房間”的存在。謝庫瑞既有著對自己房間的堅守,也有著突破這個“房間”的勇氣和智慧,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她缺少對別人“房間”作為一種主體空間的尊重意識。小說中謝庫瑞為保護自己和孩子而利用黑的感情并害得黑險些喪命,她把別人“空間”的“有目的的合目的性”功能發(fā)揮到了極致,別人的存在成為她建構(gòu)自己“房間”的工具。她在被限制的空間中努力建構(gòu)自己“房間”的意識過于強烈,以至于在她已被“他者”化的世界里,別人的存在也同樣成為她的“他者”,這是長期被邊緣化的“他者”反抗“中心主義”的本能反應(yīng),但卻成為另一種自我“中心主義”。

      一方面,這樣的書寫與帕慕克的童年經(jīng)驗相關(guān)。在他的童年記憶里,他的哥哥謝夫蓋是他成長路上最大的競爭者,也是他永遠擺脫不掉的陰影。在他的散文《兄弟之爭》里,帕慕克不斷提及他六到10歲之間經(jīng)常被他哥哥暴打之后的無奈和絕望,以及他和哥哥在母親那里爭寵的挫敗感。長大之后,他們倆一起讀伊席克中學(xué),帕慕克的成績永遠沒有哥哥的好。1968年他哥哥赴美留學(xué),讀的是耶魯大學(xué)的本科,而此時的帕慕克卻對繪畫非常癡迷,這在他父母看來是不務(wù)正業(yè)甚至是沒有前途的(帕慕克,2007:277-284)。同樣的兄弟關(guān)系也呈現(xiàn)在《紅》中謝庫瑞的兩個兒子之間,就連他們的名字也各自對應(yīng)著帕慕克和他哥哥的名字——“奧爾罕”和“謝夫蓋”。在小說中,謝庫瑞曾經(jīng)非常嚴肅地問奧爾罕:“如果邪靈王國的蘇丹出現(xiàn),要賜給你一個愿望,那么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奧爾罕馬上回答:“我要謝夫蓋不和我們在一起?!?(帕慕克,2006:105)現(xiàn)實生活中,帕慕克也曾經(jīng)對美國作家費爾南達·艾伯斯塔特談及讓他又愛又恨的哥哥:“這個他者的確是存在的,他的存在比你自己更真切、更實在,連他的失敗都顯得更真實可信。你愛他,同時也想殺死他。競爭、嫉妒、主宰和影響以及復(fù)仇,‘生活在歐洲邊緣’的問題,還有在童年時代,我與比自己大一歲半的哥哥之間的競爭,與此相關(guān)的種種至關(guān)重要而又不足掛齒的問題——這些通通都是我的核心主題。我要擺脫‘脫離中心’的感受,大聲宣告:不,我才是中心!”(Eberstadt,1997:34-35)但把小說當(dāng)成作家自我經(jīng)驗的復(fù)制顯然是過于平面化的理解。帕慕克的這種描寫,實際上是對長期處于被限制狀態(tài)的他者心態(tài)的一種共性描摹。這個“他者”既是謝庫瑞,也是他自己,還是處在“歐洲邊緣”的土耳其。

      帕慕克曾說過:“他者可能變成‘我們’,我們也可以變成‘他者’?!?(帕慕克,2011:264)在小說《白色城堡》中他的這一觀點也再一次被印證:《白色城堡》塑造了兩個生活在不同地域中的同貌人——東方占卜師霍加和西方威尼斯醫(yī)師的形象,他們的精神發(fā)展也始終呈現(xiàn)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態(tài)勢,以至于他們在照鏡子的時候都感覺對方就是自己,所以最后干脆互換了身份,奔向?qū)Ψ降氖澜?。這兩個貌似對立實為相互映照的形象,就是帕慕克對東西方文化關(guān)系的一種解讀。在此他試圖說明:東西方文明本應(yīng)該是文化的一體兩面,他們之間就應(yīng)該像兄弟一樣,看似是競爭關(guān)系,實應(yīng)相互照應(yīng)。歷史小說的書寫只是為了借古諷今,所以他對土耳其的過去與現(xiàn)在、對于世界文化中的東方與西方,是有自己的答案的,即他所說的“雜合”:“我相信,雜合是新生活的模式”(Pamuk et al.,2000:21)很多研究者認為帕慕克找到了解決土耳其現(xiàn)代文化出路問題的良藥,就是“文化雜合”(Cultural Hybridity)(6)這部分觀點可參見張虎.論帕慕克小說《白色城堡》的身份建構(gòu).當(dāng)代外國文學(xué),2009(2);楊中舉.奧爾罕·帕慕克:追求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文化發(fā)展的混雜性.當(dāng)代外國文學(xué),2007(1);Paul Berman,“Young Turk.”in New Republic,September 9( 1991 ),p.39;Aylin Bayrakceken and Don Randall,“Meetings of East and West:Orhan Pamuk’s Istanbulite Perspective.”p.205.等等。。但是如何實現(xiàn)這種文化雜合,帕慕克卻沒有明確的方案,他筆下傳達的,也正是他在現(xiàn)實中看到的紛紜復(fù)雜的景象和內(nèi)在的悖謬。

      在帕慕克諸多的描述和書寫中,我們大概可以理解為,“雜合”是指土耳其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化的融合,也是東方文化(伊斯蘭文化,可具體為土耳其文化)與西方文化(歐洲文化,也應(yīng)該包括一脈相承的美國文化)的融合,這是帕慕克的理想。但是無論是帕慕克的小說,還是現(xiàn)實中的土耳其,“雜合”之路上表現(xiàn)出來的更多的是“沖突”。歷史上的土耳其在奧斯曼帝國時代曾經(jīng)盛極一時,但是隨著近現(xiàn)代西方世界的崛起,奧斯曼帝國逐漸衰落,其勢力范圍也被西方列強瓜分殆盡。1922年凱末爾在土耳其建立資產(chǎn)階級共和國并實行全面西化政策,以后的幾十年其后繼者們也大都沿著這一道路,并以加入歐盟為終極目標(biāo)以期盡快融入歐洲世界,努力獲得歐洲化的身份認同。但是,這種改革并沒有在土耳其民族中形成一種統(tǒng)一的開放意識,尤其如何正確看待西方的問題。長期被他者化的激進的民族情緒最終左右了國內(nèi)的局勢,進而引發(fā)了一系列的本土社會問題和矛盾。而且帕慕克也因為倡導(dǎo)文化“雜合”,多次受到國內(nèi)極端民族分子的生命威脅而被迫避居海外。因此,他曾用無限哀傷的筆調(diào)描述了現(xiàn)代土耳其在“雜合”之路上的尷尬與迷失:“帝國時代多元種族文化的大伊斯坦布爾到此結(jié)束,城市停滯,掏空自己,成為單調(diào)、單語的黑白城鎮(zhèn)?!?帕慕克,2007:226)在小說《紅》中,謝庫瑞的父親、引進西方透視畫法的姨父大人被砍殺在血泊之中,便是這種情形的象征性再現(xiàn)。在帕慕克其他作品中也有類似的描述,如《雪》中傳統(tǒng)的民族主義者與激進的世俗主義者在雪城展開廝殺,諸多無辜者在軍事政變中死去;《寂靜的房子》中一代年輕人在東西方的糾葛中自相殘殺等等。這些描寫都透露出帕慕克對如何走出傳統(tǒng)“房間”、進入不同主體共享空間的痛苦思考。

      因此,謝庫瑞的形象就是這種思考的具象化呈現(xiàn)。在一個封閉的、被限制的空間中,她沒有自己的“房間”,但她并未放棄建構(gòu)自己“房間”的信心和勇氣;在這種內(nèi)在信念的支撐下,她擁有了強大的突破這一限定性空間的力量。事實上,她用自己周密的計劃既維護了夫家的體面,也實現(xiàn)了自己的目的,這就意味著她在被限制的空間中成功地建構(gòu)了一個自我的“房間”。但是,她的這個目標(biāo)的實現(xiàn),卻不是通過對話、而是通過將對方的“房間”他者化來完成的——這意味著一個新秩序完成的同時,也埋下了新的沖突的種子。正如現(xiàn)實中的土耳其與西方世界之間的關(guān)系,他們?nèi)鄙俚牟皇墙?gòu)自我“房間”的能力,而是缺乏彼此的信任和互相讓渡部分權(quán)利的勇氣,因此他們“空間”格局的合理分配協(xié)議就很難達成。所以帕慕克只能在小說中一次又一次地書寫“呼愁”,書寫帝國的斜陽和現(xiàn)代土耳其的不幸與不爭。帕慕克曾說過:“我想成為一座橋梁,一座不屬于任何大陸和文明的橋梁,它遺世而獨立,欣賞著所有的文明。這將是一種至高的榮耀?!?Pamuk et al.,2002)他希望在同一個“空間”中能和諧地容納東西方兩個“靈魂”:“兩個靈魂,這是我們的共同未來……兩個靈魂是件好事,這才是人類的存在本質(zhì)……”(Pamuk,2005:40)。但很顯然,這樣的“雜合”是無法實現(xiàn)的,因為他們?nèi)狈﹄p方通約的限度。所以,帕慕克在完成了謝庫瑞這一形象的塑造之后,也留下了一個開放的對話空間,即如何建構(gòu)一個平等的多“房間”對話的共享空間,這就需要在溝通中確立各自房間的“邊界”。然而,土耳其的現(xiàn)實并沒有告訴他這個邊界在哪里。所以,他也只能使謝庫瑞這個形象停留在進入他者“房間”的門口。

      4 結(jié)語

      其實,人類歷史的發(fā)展進程,又何嘗不是一個建構(gòu)“房間”、守護“空間”的過程呢?人類社會每邁出一個堅實的腳步,都是在不斷地突破自我小“房間”、走向廣闊大“空間”。但是,人類進入文明社會的基礎(chǔ)是先擁有了族群生活,所以使群體生活中的個體在維護自我獨立空間的同時,又不冒犯其他個體空間的邊界,并能在平等對話的基礎(chǔ)上實現(xiàn)共贏,這就成為一個群體和諧共存的基本要義。所以我們有理由認為,帕慕克在《紅》中塑造的謝庫瑞這一形象,不僅是在探討男權(quán)世界的女性獨立問題,也是在探討東西方文化夾縫中的土耳其的生存空間問題,甚至是在探討人類社會進程中的每一個個體,或者不同層面上的群體與他者的共生共存問題。帕慕克最為可貴的地方在于,無論闡釋民族信仰還是描述文化沖突,他的關(guān)注點只有一個,那就是“人”。也正因為如此,《紅》也必將和其他經(jīng)典文學(xué)佳作一樣,在世界文學(xué)的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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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是一棵樹,要慢慢生長
      我也叫“土耳其”
      土耳其政變?yōu)楹我允「娼K
      海外星云(2016年15期)2016-12-01 04:18:13
      土耳其醫(yī)改后來居上
      房間,這是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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