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是個小團(tuán)子
“我命由我不由天!”暑期檔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借哪吒發(fā)出這樣的吶喊。不過,在灼眼的火色哪吒背后,憨態(tài)可掬的太乙真人正抿著小酒,捧著《神仙的自我修養(yǎng)》,操著一口純正的川普,告訴我們什么是四川的生活特征。
傳說中,太乙真人正是在乾元山金光洞修煉的。這位被重新定義的神仙,渾圓可愛,向大家頗有喜感地道出生活的真諦,那便是兩個字——“巴適”。
成都,便是這“巴適”最合適的代言人。文人墨客們紛紛來此,噠噠馬蹄響了又響,雪白宣紙鋪了又鋪。在文壇大家的字里行間,我們依稀得見成都在那些蒙塵歲月中的清朗模樣。
李白:
在成都C位出道,我最有話語權(quán)
為什么四川會有這樣的魅力?在乾元山修煉的太乙真人怕是也找不到答案,但有一個人卻深諳此中奧妙。他被賀知章評價為“謫仙人”,以狂傲聞名世間。他也是大唐知名驢友,用雙腳丈量通往天府之國的距離。
在丈量之后,怕是“謫仙人”也氣喘吁吁,抽出汗巾子不顧氣度地擦凈汗水,再檢查檢查自己的鞋襪有沒有磨穿。畢竟,“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沒錯,正是因為李白解鎖了四川,如今的高中生才解鎖了這篇需要背誦的《蜀道難》。千百年來,蜀道都險峻無比,陸路如鳥道,狹窄難行,還能聽見深谷之中沖擊相撞的水流聲。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闭沁@艱險難行的蜀道,讓四川能夠遠(yuǎn)離戰(zhàn)火,在歷史中始終保有自己的一份太平。當(dāng)這太平之所,又格外靠近政治中心長安時,四川當(dāng)然會成為李白出道的首選。
成都之行,在李白心間銘記一生。
那一年,正是開元八年,大唐蒸蒸日上,盛世之景盡顯,李白也遇上了好時節(jié)。他向時年50歲的蘇頤獻(xiàn)上一首干謁詩,并從綿州匆匆趕來。
蘇頤以“至公無私”著稱于朝,重視人才的獎掖與發(fā)掘,此時的他正出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按察節(jié)度劍南各州。這意味著他是益州大都督府實際主事的長官,亦是皇帝默認(rèn)的朝廷重臣。這樣的蘇題,手中握著一首題為《春感詩》的五言律詩,詩內(nèi)一掃傷春悲秋之氣,反而英氣勃發(fā),自信澎湃,讓他贊嘆不已。
一位求賢若渴的長官,一位蜀地出產(chǎn)的人才,在這樣的春8里碰了面。
蘇頓見到李白,定然是眼前一亮的,但亮的是氣質(zhì)與文采,而非身高。畢竟李白自己在另一篇文章中坦白寫道,“白雖身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這著實是比《三國演義》中的英雄好漢們矮了不少,但那又如何?才氣卓然的李白自是仙氣飄逸,毫不遜色。
那一日,李白在大都督府內(nèi)明如月色,璀璨生輝,雖未因此獲得功名,卻得到了來自重臣的無上認(rèn)可。之后,李白將這段經(jīng)歷寫入《上安州裴長史書》:
“前禮部尚書蘇公出為益州長史,白于路中投刺,待以布衣之禮,因謂群僚曰:‘此子天才英麗,下筆不休,雖風(fēng)力未成,且見專車之骨,若廣之以學(xué),可以相如比肩也。四海明知,具知此談。
李白在最好的年歲遇見了成都,他雄姿英發(fā),傲然于眾人,而它太平無憂,風(fēng)光明麗。時年20歲的李白,在四川汲取了一生的精神養(yǎng)料,用來支撐那坎坷多舛的后半生。
杜甫:
在成都定居草堂,我最顛沛流離
此時的成都不會知道,那位離開自己的李白,此后會被大家交口稱贊,成為“詩仙”。更不會知道,會有一位比李白小了12歲的少年,正在勤讀詩文,苦練書法,在39年之后,不期而至。
李白離開成都前往長安時,杜甫還是個“一日上樹能千回”的頑皮少年,誰能想到,如今給我們留下的印象竟是語文書中眉頭緊鎖、憂國憂民的老者。他本比李白年輕了12歲呀,真是“一定格成千古恨”。
杜甫為官時,盛世已從內(nèi)里開始衰竭,蠹蟲啃噬朝廷的根基,終究讓這座殿堂在安史之亂中轟然倒塌。這場戰(zhàn)亂,沒有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放眼望去,盡是餓殍??v是出身名門的杜甫,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也如同蚍蜉,只能與眾人一并顛沛流離。最終,還是成都提供了棲居之所。
唐肅宗乾元二年,杜甫結(jié)束了為時四年的寓居秦州、同谷的漂泊生活,到了成都。在朋友的資助下,杜甫定居在浣花溪畔,建一草堂。
次年春,他探訪了諸葛武侯祠,寫下《蜀相》。這首感人肺腑的千古絕唱,道盡了杜甫心中對國事的憂慮與無奈。
蜀相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jì)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又過一年,杜甫已經(jīng)四十九歲了。成都的麻辣還未盡顯,成都的“巴適”倒是盡在詩中了。這段時期的杜甫成為高產(chǎn)詩人,在成都的滋養(yǎng)中,讓現(xiàn)今的考生們在應(yīng)對默寫時叫苦不迭一要背的詩實在太多!
浣花草堂的南北,均沾染春色,前后通透,能看見如同隱士的白鷗自在飛翔。因為有客人來訪,杜甫拿起簡樸的衛(wèi)生工具,認(rèn)認(rèn)真真地清潔庭院??上Э上В依餂]有好酒好菜,可還是想招呼鄰家老翁來喝上幾杯。
這便是杜甫在《客至》中描繪的愜意景象。也許住慣了精裝修高標(biāo)準(zhǔn)配置房屋的我們已然無法理解杜甫的喜悅從何而來,但試著沉浸其中,也許你也會抿口陳年老酒,用不那么標(biāo)準(zhǔn)的四川話,說一句——“巴適!”
然而,草屋實在不堅實,一場大風(fēng)就能將“巴適”吹得原形畢露,露出窮年愁人的本來境遇。可是,安靜氛圍中的一場春夜喜雨,卻又能讓他喜上眉梢。
成都安靜地給予杜甫精神慰藉,卻無法與天命相抗。在老友嚴(yán)武去世的那一年,杜甫乘舟離蜀。浣花草堂靜靜地佇立在原地,成都正等待著下一位詩人的到來。
岑參:
在成都畫下句號,我最豪氣干云
戰(zhàn)火消弭的年代,成都眉目淡然,人們生活閑適。狼煙燃起之日,成都便成了人們心目中的“桃花源”,那個在陶淵明筆下土地平曠、屋舍儼然的理想之境,竟在塵世間有了真身。身為杜甫的好友,岑參與其性情投合,家境相似,沒想到生命歷程也如此契合。
若你了解邊塞詩,便絕不會錯過岑參。熱海蒸騰,黃沙如天,北風(fēng)卷地,盡數(shù)融入他那風(fēng)格奇峭、氣勢磅礴的邊塞詩歌。陸游曾稱贊岑參的詩:“以為太白、子美之后一人而已?!彼厌瘏⒎旁谂c李白、杜甫比肩的位置。曾經(jīng)被我們認(rèn)為與大漠風(fēng)沙結(jié)下不解之緣的岑參,卻也曾流連于“錦城絲管日紛紛”。
唐代詩人,大抵有遠(yuǎn)游壯行的經(jīng)歷,岑參也不例外,而在此過程中養(yǎng)成的遠(yuǎn)行客之心,自然不會消歇。來到成都,岑參觀景,寫詩,將所見之景付諸紙筆。
他筆下有成都?xì)v史上著名的古橋一萬里橋。三國時,諸葛亮曾在此設(shè)宴送費祎出使東吳,當(dāng)時是,“萬里之行,始于此橋”。在岑參筆下,卻有了新的感嘆,他開始想念故里,用的卻依然是壯麗筆墨,胸中塊壘不滅。
“成都與維揚,相去萬里地。滄江東流疾,帆去如鳥翅。楚客過此橋,東看盡垂淚?!?/p>
疾行的江流與白帆帶不走他的苦楚,他的記錄還在繼續(xù),于是我們見到了成都四大名樓之——張儀樓。
張儀樓得名自戰(zhàn)國時秦相張儀,世世代代的人們均對此樓做過修繕,不知不覺,已經(jīng)高達(dá)百尺。古人向來有登樓遠(yuǎn)眺,懷古悼今的傳統(tǒng)。岑參筆下的巍巍高樓,也有了一番歷史感。
“傳是秦時樓,巍巍至今在。樓面兩江水,千古長不改。曾聞昔時人,歲月不相待?!?/p>
回溯歷史,似乎總是飛沙走石,刀槍劍戟,做大事業(yè)者不懼交付性命,行大事者亦不拘小節(jié),然而那又如何?前世之樓仍在,自然之景固存,那些曾閃著光輝的人們卻不復(fù)得見了。
人生如行川,千回百轉(zhuǎn)方顯平靜可貴。人生亦如料理,辣出眼淚的苦痛經(jīng)歷,才讓“巴適”顯得分外可愛。成都的文化蒼穹,正因他的出現(xiàn)而高朗清爽,熠熠生輝。浣花溪邊有他的身影,但此時杜甫已經(jīng)離開,岑參終是與摯友擦肩而過。錦江邊有他的駐足,雖然凝眸遠(yuǎn)眺,看不清故鄉(xiāng)炊煙。有時,他還會去青龍場曬曬太陽,去大慈寺禮禮佛,讓那些羈旅愁思在成都得以蕩滌。
最后,岑參永遠(yuǎn)地留在了成都。他無聲地在這里畫下了生命的句號,帶著他的大漠壯志,也帶著成都的辛辣與清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