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抗洪”的洪湖記憶
2019-12-29 00:00:00陸劍
黃河黃土黃種人·水與中國 2019年8期
彈指一揮間，21年匆匆而去，1998年的那一場特大洪水令人終生難忘。
1998年，洪湖遭受了歷史罕見的長江流域特大洪水。這場特大洪水來得早（6月26日，洪湖江段進入設防）、來得猛（主汛期，日均水位上漲0.55米）、時間長（汛期時間為90天）、水位高（螺山站水位高達34.95米）、洪峰多（8次洪峰）、洪量大（第2次洪峰流量達66500立方米每秒）、險情多（汛期發(fā)生大小險情648處，長江干堤發(fā)生重點險情38處，占全省一半;發(fā)生潰口性險情12處），讓人提心吊膽。
作為湖北抗洪主戰(zhàn)場的洪湖，10萬抗洪軍民不懼艱難，發(fā)揚“萬眾一心、眾志成城，不怕困難、頑強拼搏，堅韌不拔、敢于勝利”的偉大抗洪精神，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展開了一次又一次殊死決戰(zhàn)，創(chuàng)造了“不潰一堤、不倒一垸、不損一閘一站”的人間奇跡，書寫了不朽的中華抗洪史詩！
全國罕見：一個汛期，洪湖江段發(fā)生8次洪峰
1998年夏，洪湖天空仿佛塌陷了一般。炸雷，一聲接一聲，打得地動山搖;閃電，一個接一個，照得天空一片慘白;狂風，一陣接一陣，吹得樹彎人顫……瓢潑似的大雨、暴雨、強暴雨像穿了底的篩子，挾帶著狂風傾盆而下。
長江水位一個勁地往上直躥，每天以0.50～0.55米的速度上漲，川水、南水直逼洪湖，135公里的洪湖長江干堤遭全線壓境。
6月26日，長江螺山站水位達到了30.00米的設防水位;7月3日，長江螺山站水位達到了32.50米的警戒水位。
第1次洪峰兇狠狠地卷來，于7月6日17點進入洪湖堤段，螺山站水位達33.51米，流量達59400立方米每秒，超過32.50米的警戒水位1.01米。
7月27日12點，第2次洪峰直逼洪湖，螺山站水位達33.44米，流量達66500立方米每秒。其來勢之兇，流量之大，水位之高，突破1954年螺山站33.17米的保證水位0.27米，致洪湖防汛形勢極為緊張。
8月1日8點，第3次洪峰又來了，螺山站水位達34.52米，流量達62000立方米每秒。
第4次洪峰尾追而來。8月9日15點，螺山站水位34.62米，流量64300立方米每秒。
第5次洪峰與上次洪峰僅隔3天時間又接踵追來。8月13日23點，螺山站水位34.44米，流量60900立方米每秒。
檢驗洪湖堤防擋水，考驗洪湖人民抗洪的最大一次洪峰從城陵磯直壓過來。8月20日20點，第6次洪峰峰值水位竟令人難以置信地飆升到34.95米，超過1954年最高水位1.78米，超過1996年最高水位0.84米，平均高出地面10米左右，近二分之一的堤段靠子堤擋水。
人們還沒有從第6次洪峰的驚險之中反應過來，第7次洪峰緊跟著撲向洪湖。8月27日16點，螺山站水位34.36米，流量59300立方米每秒。這次洪峰在螺山段相持近10個小時后才慢慢退縮。
發(fā)生洪峰的頻率超過了歷史。據(jù)史料記載，沒有哪一年汛期發(fā)生過8次洪峰，而1998年在洪湖江段卻發(fā)生了8次洪峰。第8次洪峰于9月1日24點進入螺山，螺山站水位34.30米，流量59800立方米每秒。
整個汛期，長江洪峰首尾相連，一峰接一峰，一峰更比一峰高，一峰更比一峰險，超水位一漲再漲，歷史紀錄一破再破，實為全國罕見。
全國少有：一月時間，中央領導親臨洪湖指揮
洪湖上空好像出了個窟窿，大雨、暴雨、強暴雨傾盆而下，江水、河水、湖水全部暴漲。長江、東荊河、洪湖水位超設防，繼而超警戒，再而超保證。洪湖外洪內澇，腹背受敵，真是四面楚歌，防汛形勢異常嚴峻。
7月27日，正在洪湖進入全面防汛抗洪的重要時刻，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總指揮溫家寶受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和江澤民總書記，朱镕基總理的委托，在時任湖北省委書記賈志杰、省長蔣祝平、副省長張洪祥，荊州市委書記劉克毅、市長王平等的陪同下，視察了洪湖長江防汛抗洪工作。
8月7日，溫家寶在洪湖防汛抗洪最緊張時刻，再次親臨洪湖視察防汛抗洪工作。
8月9日，時任國務院總理朱镕基受黨中央、國務院和江澤民總書記的委托，在國務院副總理溫家寶，國務委員、國務院秘書長王忠禹，湖北省委書記賈志杰，省長蔣祝平，廣州軍區(qū)副司令員龔谷成中將等的陪同下，來洪湖視察長江防汛抗洪工作。
8月13日，正當洪湖10萬抗洪軍民與長江超歷史特大洪水進行殊死搏斗的最危急的時刻，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江澤民率國務院副總理、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總指揮溫家寶，中央軍委副主席張萬年，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曾慶紅，在時任湖北省委書記賈志杰、省長蔣祝平，荊州市委書記劉克毅、市長王平等領導陪同下，親臨洪湖抗洪搶險第一線，視察長江大堤防守情況，慰問日夜奮戰(zhàn)的抗洪軍民，并進一步部署長江防汛抗洪工作。他一抵洪湖，就直奔洪湖長江最重要的險段之一——烏林中沙角。
洪湖抗洪軍民在迎戰(zhàn)第7次洪峰之時，8月25日13點，江澤民總書記給中央軍委副主席張萬年打電話，了解洪湖兵力部署情況，并作了重要指示。他指示：抗洪搶險部隊要高度警惕，充分準備，全力以赴，軍民團結，以洪湖地區(qū)為重點，嚴防死守，堅決奪取決戰(zhàn)全勝。
黨中央總書記、國務院總理、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總指揮在一個月時間內均親臨洪湖抗洪前線慰問、指揮，極大地鼓舞了戰(zhàn)斗在洪湖抗洪前線的10萬抗洪軍民。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這力量鑄成堅不可摧的百里堤防！
全國奇跡：一個時段，洪湖軍民戰(zhàn)勝12處潰口性險情
長時間洪水的浸泡，洪湖135公里的長江干堤千瘡百孔，險象環(huán)生，險情不斷，10萬抗洪軍民晝夜搶險，戰(zhàn)勝12處潰口性險情，保住了洪湖長江干堤，保住了江漢平原，保住了大武漢，保住了京廣鐵路干線……當年搶險戰(zhàn)斗的激烈、危險和廣大抗洪軍民置生死而不顧的情形至今讓人銘記。
激戰(zhàn)周家嘴。7月26日，螺山周家嘴險段樁525+730～800之間，先后出現(xiàn)了11個清水洞，而且有2個洞嚴重滲水。經(jīng)仔細觀察，專家們作出判斷，此地11處16個清水洞為白蟻引起的清水洞群。根據(jù)專家們的建議，前線指揮部迅速作出了外幫截滲，內筑反壓的搶險方案，在大堤迎水面筑起一道長150米、寬10米、高出水面0.50米的水上新長城。
400多名解放軍戰(zhàn)士索性在大堤上坐起“滑梯”，從堤上連滾帶滑跑到取土場……經(jīng)過5個多小時的戰(zhàn)斗，15點左右，周家嘴險段堤外筑起了一道新的外幫防滲擋水堤，堤內外筑起了一道高1.5米、寬1米、長2000米的擋水反壓圍堰。16點，搶險工地傳出特大喜訊，9號洞斷流了，搶險成功。湖北省防汛抗旱指揮部發(fā)來賀電，對洪湖螺山周家嘴搶險成功給予充分肯定，并慰問搶險一線的全體指戰(zhàn)員。
大戰(zhàn)八十八潭。8月10日，長江第4次洪峰逼近洪湖，高水位中浸泡了1個多月的八十八潭堤段，就像一個篩子，到處滲水。8點左右，八十八潭突然一個勁地往外冒出水泡，探測發(fā)現(xiàn)一個口徑1.8米，深2.5米，出水量為每小時25立方米的特大管涌，同時又在周圍堰潭內發(fā)現(xiàn)了10多處管涌群。險情距堤腳僅74米。如此近距離大面積的管涌，不緊急搶護，大堤很快就有潰口的危險。現(xiàn)場搶險指揮部決定采取“正反三級導濾”和“抽水反壓”雙管齊下的搶險方案。燕窩鎮(zhèn)葉家邊村和民河村民工率先投入搶險戰(zhàn)斗。葉家邊村黨支部書記彭光輝帶領村干部潛入臭氣熏人的水坑中施工?？战当耻娷婇L馬殿圣也趕到現(xiàn)場參與決策指揮，在與工程技術人員察看險情后，又從大沙等地增調了400多名官兵投入搶險戰(zhàn)斗。17點40分，空降兵某部官兵和民工在面積達1.5畝的水坑周圍筑起了一道高1.5米、寬1米的圍堰，與此同時，10臺抽水機從長江向水坑內抽水反壓。
八十八潭管涌險情引起了國務院副總理、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總指揮溫家寶和湖北省委、省政府、省防指的高度重視。溫家寶專門打電話詢問八十八潭險情，坐鎮(zhèn)省防指的副省長、副總指揮王生鐵在1個小時內打來8次電話，了解搶險情況。
搶險當日氣溫高達40攝氏度，熱得人喘不過氣來，2000多名搶險軍民在高溫下扛著百多斤的砂石料，拼命地奔跑，與洪水爭時間，搶速度，衣服濕透了，鞋子跑掉了，腳板劃破了，也全然不顧，為的是盡快搶護好險情。經(jīng)過19個小時的奮戰(zhàn)，一道周長2公里、面積達300畝的大圍堰筑成了，終于制服了這個被國家防總定性為“國字一號”的特大潰口性管涌險情。
惡戰(zhàn)新月干堤。8月20日傍晚，天氣突變，江面上卷起七八級狂風，狂風掀起2米多高的巨浪，巨浪挾帶著暴雨，撲向新月干堤。七家垸的子堤一下子被撕開了200多米長的大口子。漫堤的江水像山洪暴發(fā)，嘩嘩的水聲在1公里以外都能聽見。洪水直瀉而下，沖垮了電排站的院墻和民房，堤腳的杉樹也被連根拔起。七家垸全垸潰漫。洪水注滿七家垸后又如猛虎下山般直沖30多年未經(jīng)洪水浸泡的長江新月干堤。剎那間，新月干堤永樂段在狂風巨浪的沖擊下被撕開了一條80多米長的口子，洪水咆哮著形成一個巨大的瀑布沖向10米落差的堤腳，浪頭已漫過堤頂直搗電排站。眼看一場毀滅性的災害就要發(fā)生，洪湖10萬軍民50多個晝夜與洪水搏斗的功績也將會隨洪水而去，江漢平原800多萬父老鄉(xiāng)親和全國重工業(yè)、輕工業(yè)基礎“九省通衢”的武漢市就會遭受洪水的襲擊。
19點50分，在燕窩鎮(zhèn)指導抗洪搶險的湖北省石化廳副廳長劉向東心急火燎地向武警某團政委黎倫發(fā)告急：長江新月干堤永樂段江水漫堤，情況萬分危急，請火速增兵！
話語緊迫，險情逼人，十萬火急，黎倫發(fā)來不及報告，也來不及請示，用急切的聲音命令：在433堤段搶險返回途中的二營五連官兵立刻趕赴永樂險段，通信連、特勤連、四連、六連火速增援。這時，大雨傾盆，道路泥濘，400多名官兵在政委黎倫發(fā)和副團長曹孟良的帶領下，頂風冒雨，火速奔向5公里外的堤段。盡管官兵們個個饑腸轆轆，但大伙兒只有一個心愿，快快趕到險段，搶住時間，保住大堤。在離永樂堤段還有1公里左右時，官兵便隱約聽到洪水下泄時發(fā)出的巨大吼聲。連長莊文信一個勁地高喊：“快沖、快沖！”帶著部隊朝險點沖去。人被暴風和洪水沖得搖搖晃晃，土包被洪水沖走?！跋滤?，組成人墻保護?！崩鑲惏l(fā)政委一聲令下，副團長曹孟良高喊：“同志們，跟我來！”二營教導員張晨平和副營長黃明勝一齊縱身跳下水去。緊接著，400多名官兵倚著堤外，一個個手挽手，肩并肩，一層、二層、三層，用血肉之軀筑起一道道人墻，擋住洪水對大堤的沖擊。
在人墻后面，燕窩鎮(zhèn)300多名民工迅速用編織袋裝土搶筑子堤。可是此時風浪愈來愈大，稍有不慎官兵和裝土的編織袋就會被巨浪卷走，筑子堤變得越來越艱難。官兵們索性都轉身180度，改面朝長江為背朝長江，弓著腰一面緊緊抱住編織袋，一面用血肉之軀堵住滔滔洪水。經(jīng)過近1個小時與急流和風浪的奮力拼搏，400多名官兵已是筋疲力盡，有的官兵開始表現(xiàn)出明顯的力不從心。“用鐵鍬撐起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官兵們紛紛用鐵鍬死命撐住身體，頂住洪水的壓力。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官兵們一個個咬緊牙關與洪水抗爭。
風越來越大，雨越來越急，浪越來越高，濟南軍區(qū)某炮團二營五連87名戰(zhàn)士在營教導員汪立宏和連指導員楊偉的帶領下趕往永樂險段，他們跳入江水中，用身體筑起了第4道人墻。他們的胸前是滔滔的洪水;他們的身后是美麗富饒的江漢平原和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800多萬父老鄉(xiāng)親;他們的血肉之軀是中華民族不屈的氣節(jié)。
經(jīng)過400多名官兵和幾百名民工8個多小時的頑強奮戰(zhàn)，至21日3點，一條長140多米、寬3米、高1米的新子堤巋然屹立在新月干堤永樂堤段，有力地抵住了洪水的沖擊。
決戰(zhàn)烏林青山段。8月20日23點多，烏林鎮(zhèn)長江干堤青山段，在離堤面不到2米的內坡上，發(fā)現(xiàn)了一條四五米長的裂縫。不到幾個小時迅速發(fā)展到250米長，縫隙由一手指寬發(fā)展到一巴掌寬，1米多深，大量的明水從裂縫中往外直冒?？吹饺绱舜竺娣e的內滑坡，一些民工被嚇得臉色蒼白，拼命地喊：“快來人哪！快來人哪！”在場的工程師緊張地說：“這是突發(fā)性特大潰口性險情，趕快報險，不然，洪水就會把堤身擠破，將以10米高的水頭沖向江漢平原，沖向武漢，后果不堪設想！”
時任洪湖市委書記雷中喜把生命置之度外，他站在裂縫旁，緊鎖雙眉，凝神沉思。此時的他感到，在這個時候，人心的崩潰，將比大堤的崩潰更可怕。于是，他高聲喊道：“是黨員和干部的都站出來！”隨著他的這一洪亮聲音，在200多米長的裂縫險點上，齊刷刷地站出了200多名黨員干部，像一塊塊巨石壓在了堤段的最險處，擺開了與洪水決戰(zhàn)的陣勢，穩(wěn)住了大堤上群眾的心。雷中喜拿起電話命令道：
洪湖市防汛抗旱指揮部緊急調運搶險物料……
濟南軍區(qū)某部，請你們火速派兵趕往烏林青山堤段搶險……
永豐鎮(zhèn)民兵搶險突擊隊火速趕到烏林現(xiàn)場……
峰口鎮(zhèn)、代家場鎮(zhèn)、小港農場火速增加援兵……
他一邊緊急下達戰(zhàn)斗命令，一邊緊急組織民工搶運砂石料，安裝照明線路，為大兵團做好搶險準備。
接到搶險命令的5000多名民工和4000多名解放軍官兵從不同方向飛奔而來。20多艘裝滿蘆葦、小麥、稻草、大塊石和砂石料的船只，火速駛向險點。經(jīng)過1萬多名軍民三天三夜的苦戰(zhàn)，這場全省險情最重、搶險工程量最大的烏林青山長江干堤阻擊戰(zhàn)，終于以洪湖軍民的勝利而結束。
在1998年抗洪斗爭中，洪湖軍民用自己的血肉和赤膽忠心寫就了偉大的抗洪精神，它也將鐫刻在歷史的豐碑上，永遠載入中國水文化的史冊。（本文圖片由廖雪琴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