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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去的鄉(xiāng)村(二章)

      2019-12-29 05:48:15蔣戈天河南
      星星·散文詩 2019年36期
      關鍵詞:小村汗水大山

      蔣戈天(河南)

      路 口

      出發(fā),從這里開始。

      當再一次站在小村的路口,我看到了多年以前,從這里往返的自己,帶著青杏子和山楂果的氣息,行色匆匆。一路上,粗布鞋底甩出一股股小風兒,一口方言,像加糖熬制的蜂蜜一樣濃甜。

      從這里開始,年少的我知道了,開門即見的大山還很遙遠,細細流淌的小河沒有盡頭,大雁此去的必是天涯,云朵選擇流浪其實是心存高遠、夢作指南。

      一生低頭走路的父親,對我,就像沉靜的大山,對它懷里迎風站立的樹;把心都掏給了家的母親,愛著我們,就像春雨滋潤著青禾,就像霞光照亮遼闊的天空。

      日子就像一副扁擔,挑著東山的日出,西山的月影;挑著炊煙的輕,汗水的重;挑著心血熔煉出的希望之金,祈愿之銀。

      幾十年了,父親的腰彎成了山路;母親的眼睛,守望成了兩顆星星。

      當我這個山娃子,頭戴各種花冠,走向遠方,學會用閃爍的霓虹燈辨別未來的去向,習慣以刻意修飾的言行和陌生人打著招呼,我知道,自己離故鄉(xiāng)已經越來越遠。

      我拿到了進入城市的通行證,但同時丟失了回鄉(xiāng)的介紹信。

      只在年節(jié)時,當父母寄來家鄉(xiāng)的土特產,我才能對著包裹單,找一找我曾經的籍貫和出生地,找一找在夢里無數次復習的鄉(xiāng)音,找一找在記憶里越撥拉越清晰的往事。

      越來越多的鄉(xiāng)親走出小村的路口,走出大山,走向熱浪滾滾的城市。不覺間,故鄉(xiāng)的大山已在我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中一點點矮下去,矮下去,最終,矮成了一片青瓦,矮成了父母眼里一抹淡淡的煙云。

      麥子歸倉

      芒種了。小山村醒來得早了一些。

      清晨,場院里霍霍磨鐮的聲音,是這個節(jié)氣莊嚴的儀式。

      連日里,父親一天至少三個來回,去巡視麥子的長勢。俯身在麥地,輕輕捏著麥穗,他瞧得仔細小心,怕弄疼了麥粒,像捧著襁褓中的孩子。

      享受著一份忙碌,這是父親半個多世紀的生活方式。成為習慣,成為骨子里卻之不可的一種依賴。

      麥子里埋藏著汗水,埋藏著青春和家的意義。對大地保持主動性和發(fā)言權,對父親而言,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

      南風一吹,麥子遍地金黃。

      一大早兒,父親就戴著草帽,舞動鐮刀,開始向著麥稈,一遍遍地磨練他嶄新的刀鋒。一行麥子一行詩,父親的影子落在詩句里,濺起一片片香甜的陽光。

      一地麥子,陸續(xù)成捆,成垛,成鄉(xiāng)村沉甸甸的夢。

      選個響晴日,連枷和碌碡輪番上場,兌現火熱的誓言。那一粒??蓯鄣柠溩?,隨汗滴一起脫落,很快握在了父親的手中。

      月亮升起來,麥子已歸倉。

      明月窗前,父親喝過小酒,安心地睡去。他的鼾聲多么誠懇,多么富足。

      麥香浮動,時光安然。

      憨實的大地,以沉默,回應滿天閃爍的星辰。

      我知道,站立在這片土地上,父親還依然樂于做一名守望者,像一個癡情的稻草人,去度過風風雨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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