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的文化意蘊探微

祁宏濤

【摘 要】蘭花是我國古老而名貴的花卉之一，據(jù)古籍《路史》、《博物志》載，上古堯、舜之世就有種植蘭花的傳說。蘭花因其淡雅、清香，生于幽谷、甘于寂寞而倍受人們的喜愛;蘭花是香草中的“王者”，是“國香”;是人們陶冶情操，明理言志之物。針對時下有些新聞媒體中出現(xiàn)的“癡愛蘭花，玩物喪志”說法，對蘭花的文化蘊涵進行一番探討，可以使人們對蘭花有一個清晰而正確的認識。

【關(guān)鍵詞】蘭花;文化蘊涵;愛蘭情節(jié);蘭文化

一、引言

蘭花是我國古老而名貴的花卉之一，因其淡雅、清香，生于幽谷、甘于寂寞而倍受人們的喜愛;蘭花是香草中的“王者”，是“國香”。在我國文化史上，國人上自王侯公卿，下至文人畫士到庶民百姓無不對蘭花鐘愛有加，蘭花一直是人們陶冶情操，明理言志理想之物。而時下有些新聞媒體中卻出現(xiàn)的“癡愛蘭花，玩物喪志”說法，這種說法有悖于人們對蘭花固有的認識和情感，因此很有必要對蘭花的文化意蘊進行一番探討，以便使人們對蘭花有一個清晰而正確的認識。

二、傳世文獻中的蘭花管窺

我國人民究竟是從什么時期認識了蘭花尚無信史可考，甲骨文、金文中也看不到蘭花的身影。據(jù)古籍《路史》、《博物志》載，上古堯、舜之世就有種植蘭花的傳說?！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中就有對蘭的記載，可以推測早在神農(nóng)嘗百草的時代，人們就認識了蘭花。

據(jù)古書《路史》載：“堯帝之世有金道華種蘭”，是說上古堯帝在世的時候在金華旁邊的蘭溪有一個叫金道華的人種有蘭花。西晉張華著《博物志》載：“舜帝南巡，在蘭臺親手栽蘭”，言舜帝南巡在中臺種植蘭蕙。中臺位于湖北省鐘祥市東部，先民為抵御洪水在河畔修筑了三座防水高臺，舜帝南巡駐扎在此地的中臺，因舜帝種下蘭蕙，故也被人稱為蘭臺。

傳世文獻中最早提到蘭花的是《周易》。從《周易》、《詩經(jīng)》、《左傳》、《楚辭》、先秦諸子百家一直到有清一代，我國經(jīng)、史、子集四部文獻中對蘭花、蘭草的記載數(shù)不勝數(shù)，現(xiàn)當(dāng)代文獻中對蘭花、蘭草的記載更是浩如煙海。在我國古代，蘭花是香草中的典型代表，人們很旱就借用蘭花托物言志?！吨芤住は缔o》謂“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闭J為人們同心同德之言論有如蘭之清香。

古代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曾多次提到蘭，詩人們欣賞蘭，以蘭比況人的品質(zhì)和形象。如

《衛(wèi)風(fēng)·芄蘭》：芄蘭之支，童子佩觿。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芄蘭之葉，童子佩韘。雖則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詩人感慨那個在自己眼中如芄蘭般的青年，雖身材很美，但他卻無心把我熱戀，只顧自己悠閑自得，看他百般炫耀，長垂衣帶風(fēng)飄飄。詩人把自己喜愛的青年比作芄蘭，是那樣的清幽高雅，可是他并不愛自己，使詩人很傷心。

《陳風(fēng)·澤陂》：“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蕳”，即蘭草。在那池塘水岸坡，蒲草蓮蓬生長多。那里有個美人兒，身高體大實在好。翻來覆去睡不著，心中想念好難過。這里詩人就是由澤畔的“蒲”和“蕳”想到那身材高大修長的心中所思慕的愛人的。

《左傳》更是把蘭花稱之為“國香”，如《左傳·宣公三年》：“初，鄭文公有賤妾曰燕詰，夢天使與己蘭，曰：‘余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為而子。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見之，與之蘭而御之。辭曰：‘妾不才，將不信，敢征蘭乎？公曰：‘諾。生穆公，名之曰蘭。穆公有疾，曰：‘蘭死，吾其死乎，吾所以生也。刈蘭而卒?！倍蓬A(yù)注：“媚，愛也?！睏畈嘧ⅲ骸胺闹?，佩而愛之也?！边@樣以蘭賦命者，在傳世文獻中并不多見。

最早賦予蘭花一定人文精神的是先圣孔子，他說：“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孔子家語》。）”東漢蔡邕《琴操·猗蘭操》曰：“孔子自衛(wèi)返魯，隱谷之中見香蘭獨茂，喟然嘆曰：‘芝蘭當(dāng)為王者香，今獨與眾草為伍，乃止車，援琴鼓之，自傷不逢時，讬辭於香蘭云?！彼浴爸ヌm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jié)。（《孔子家語·在厄。）”的精神氣質(zhì)，象征不為窮困、失意所動搖，仍堅定崇德向善的人格。

晚于《詩經(jīng)》的《楚辭》也經(jīng)常提到蘭。我國的愛國主義詩人，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國大夫屈原，他為官正直卻屢遭小人陷害，即使在流放途中也對蘭花一往情深，他的作品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關(guān)于香草花木的描寫，特別是蘭花的描寫，僅《離騷》和《九歌》中就有二十多次提到蘭。如：“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步余馬于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時曖曖其將罷兮，結(jié)幽蘭而延儜?！?“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東皇太一》：“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薄毒鸥琛ぴ浦芯贰埃涸√m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薄毒鸥琛は婢罚骸稗道蟀刭廪ゾI，蓀橈兮蘭旌。桂棹兮蘭枻，斫冰兮積雪?！薄毒鸥琛は娣蛉恕罚骸般溆熊瀑忮⒂刑m，思公子兮未敢言。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白玉兮為鎮(zhèn)，疏石蘭兮為芳?！薄毒鸥琛ど偎久罚骸扒锾m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薄毒鸥琛ど焦怼罚骸氨皇m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薄毒鸥琛ざY魂》：“春蘭兮秋鞠，長無絕兮終古?！薄毒耪隆はдb》：“檮木蘭以矯蕙兮，申椒以為糧?！毒耪隆け仫L(fēng)》：故荼薺不同畝兮，蘭茝幽而獨芳?！薄墩谢辍罚骸肮怙L(fēng)轉(zhuǎn)蕙，汜崇蘭些。蘭膏明燭，華容備些。蘭薄戶樹，瓊木籬些?！?/p>

所謂：“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 東漢王逸《楚辭章句》）。詩人以蘭言志，寄托對祖國的忠貞，表達自己不隨波逐流、不與小人同流合污，世人皆濁我獨清的氣節(jié)。表現(xiàn)出了高尚的愛國主義情懷。

從孔子到屈原后至歷代文人無不贊美蘭之高雅清潔?？鬃釉谥苡瘟袊畷r，不為人理解，到處碰壁，甚至絕糧于道，但他堅守理想，于是從深谷的蘭花身上悟到“不為困窮而改節(jié)”的哲理。屈原竭忠盡智以事其君，但君王終于不悟，蕭艾包圍君王，鷙鳥先鳴于道，于是他采蘭佩蘭嘆蘭紉秋蘭以為佩以蘭為友，以蘭明志。i

孔子在蘭的自然屬性與儒家的人格特征之間尋求呼應(yīng)與契合，并借助于蘭的文化意蘊使孺家的人格特征得以直觀、清晰地表達，同時，蘭的文化內(nèi)涵亦由此產(chǎn)生，并逐漸豐富起來。在先秦儒學(xué)著作中，有多處將蘭作為君子的人格象征。如《孔子家語·在厄》：“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貧困而改節(jié)”，這些都為此后蘭花意蘊的豐富打下了基礎(chǔ)。ii

三、古人佩蘭、浴蘭的習(xí)俗及其文化意蘊

我國古代士大夫有佩戴蘭花、蘭草的習(xí)俗，歷史悠久，具有獨特的象征意味。屈原就曾用香草美人來進行比喻，這兩者是離騷最有名的比喻?！吧气B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離騷》：“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在這里蘭草就是一種比喻，代表忠貞。佩蘭的習(xí)俗在魏晉至唐宋時期頗為盛行，從當(dāng)時文人的詩文中可見一斑，如：“佩蘭蕙兮為誰修？嬿婉絕兮我心愁?！保ú苤病镀邌ⅰ罚??！芭逄m蕙兮為誰脩，宴婉絕兮我心愁?！保冻恕镀甙l(fā)》）。“佩蘭初應(yīng)夢，奔月竟淪輝。”（韓愈《梁國惠康公主挽歌二首》）?！疤m香佩蘭人，弄蘭蘭江春?！保ɡ钊河瘛端褪捑U之桂林》）?！蔼q欲悟君心，朝朝佩蘭若。”（陸龜蒙《美人》）。“植桂比芳操，佩蘭思潔身?！保W陽修《送朱生》）?！吧彶窖U。腰支佩蘭輕妙。行過上林春好?！保ㄌK軾《踏青游》）

浴蘭習(xí)俗的最早見于《大戴禮記·夏小正》，言五月有浴蘭的風(fēng)俗，“蓄蘭，為沐浴也”?！霸√m”就是以蘭草為浴，這是早在先秦時期就存在的端午習(xí)俗。而屈原在《楚辭·九歌·云中君》中也說：“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表炋m、浴蘭、佩蘭，屈原對蘭草的喜愛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被稱為“蘭派”。

蘭草象征著高潔的品行和雅致的風(fēng)范，古人以蘭室、蘭亭、蘭畹、蘭舟為雅，浴蘭、佩蘭都是身體潔凈、靈魂高雅脫俗的莊重表現(xiàn)?！冻o章句補注》解釋說祭祀云中君之前，“乃使靈巫先浴蘭湯，沐香芷”。劉義慶《幽明錄》也說古制祭廟，“齋者煮（蘭）以沐浴，然后親祭，所謂浴蘭湯”。佛教傳入中國的，人們在從事重要的佛道活動或人生禮儀之前，也有浴蘭更衣的說法。

后來人們更是將端午節(jié)稱為浴蘭節(jié)，南北朝宗懔的《荊楚歲時記》中載：“五月五日，謂之浴蘭節(jié)，又謂之端午節(jié)”?？梢?，以浴蘭為節(jié)最早興行于荊楚地區(qū)，這應(yīng)該是跟愛蘭如癡的楚國詩人屈原有關(guān)。由此看來農(nóng)歷五月初五的正名應(yīng)該是浴蘭節(jié)，端午節(jié)本是又名。

四、文人畫士筆下的蘭花

我國古代的文化名人如前面提到孔子、屈原、曹植、枚乘、韓愈、陸龜蒙、歐陽修、蘇軾等均有直接或間接的詠蘭、頌蘭詩文。其他如唐太宗李世民：《芳蘭》：“春暉開禁苑，淑景媚蘭場?！睆埦琵g《感遇》：“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崩畎住豆绿m》：“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蘇轍《幽蘭花》“春風(fēng)欲擅秋風(fēng)巧，催出幽蘭繼落梅?！碧扑我越抵敝连F(xiàn)當(dāng)代文人詠蘭詩文不勝枚舉。

歷史上著名的畫家如趙孟堅、鄭思肖、鄭板橋等，他們畫的蘭花表現(xiàn)出了蘭的幽雅氣質(zhì)、高潔的靈魂和豐富的精神內(nèi)涵，令人賞心悅目，蕩滌心胸、陶治情操，成為優(yōu)秀的名作而千古流傳。

文人畫士們不僅詠蘭、畫蘭，他們有的同時也植蘭、賞蘭，甚至佩蘭、浴蘭，使蘭文化成為一種獨悠久的傳統(tǒng)文化，成為高潔、獨秀的人格象征。蘭文化千百年來一直影響著后人，蘊育、支撐、推動著一代代的人們賞蘭、植蘭、愛蘭、詠蘭，他們以蘭花為寄托，從蘭花身上汲取道德的力量，從而自覺地塑造提升自身修養(yǎng)與胸懷，陶冶情操，豐富精神世界。

五、小結(jié)

“蘭生幽谷，無人自芳”。蘭花是香草中的“王者”，是“國香”。蘭花因其清香、淡雅的神韻，生于幽谷、甘于寂寞的品質(zhì)而倍受人們的喜愛;古人認為蘭花“香”、“花”、“葉”三美俱全，又有“氣清”、“色清”、“神清”、“韻清”四清，是“理想之美，萬化之神奇”。人們愛蘭，養(yǎng)蘭，頌蘭，賞蘭，在蘭的身上寄托著自己的理想，詠蘭實為詠己，畫蘭亦為畫魂。他們將蘭花的高潔與人格的完美聯(lián)系起來，使得蘭花的文化意蘊不斷得以拓展和延續(xù)。

我國的蘭文化歷史悠久，源遠而流長。從古到今，人們在采蘭、養(yǎng)蘭、詠蘭、賞蘭過程中，蘭的意象日漸形成并逐漸豐富起來，隨著歷史的演進發(fā)展成為系統(tǒng)的價值取向。經(jīng)過歷代文化的熏陶，蘭以其清淡高雅絕的品質(zhì)，成為人們陶冶情操，明理言志理想之物。

注釋：

i懷一編. 畫風(fēng) 2012卷24[M]. 成都：四川美術(shù)出版社， 2012.11.第124頁.

ii懷一編. 畫風(fēng) 2012卷24[M]. 成都：四川美術(shù)出版社， 2012.11.第123頁.

【參考文獻】

[1]周建忠著. 蘭文化[M]. 北京：中國農(nóng)業(yè)出版社， 2001.06.

[2]吳厚炎著. 蘭文化探微[M]. 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 2005.03.

[3]懷一編. 畫風(fēng) 2012卷24[M]. 成都：四川美術(shù)出版社， 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