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山神廟

郭建國

我與你不期而遇，源于一個陰謀。你識不破接二連三的陰謀，源于你的善良和幻想。從白虎堂到野豬林，從天王堂到草料場，處處埋伏著陷阱和暗箭。你能活著來到這里與我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你有所不知，你來到草料場之后，我就開始謀劃如何幫助你。我職位不高，但在我的地盤，尋機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尚可做到。

老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你們交割時，他把火盆、鍋子、碗碟都留給了你，當(dāng)然，還有那個大葫蘆。你可別小看這個大葫蘆，它可是我們500年前修來的信物。從草料場投東大路去三二里，你便可打酒吃，若沒有這葫蘆你就取不了酒，你若不打酒就不會在路上看見我。

你初次見到我時，心里肅然起敬，向我行禮道：“神明庇佑，改日來燒錢紙?！蔽也唤袊@，堂堂八十萬禁軍教頭果然一表人才、風(fēng)度翩翩！頭戴氈笠子，花槍挑葫蘆，腳踏碎瓊亂玉，一股英雄氣彌漫天地間。

這一刻，你以為打二斤酒、買二斤牛肉，回來美美吃一頓，在殘破的草廳睡一覺，今天算是一個開門紅。就在你將火炭蓋了，取氈笠子戴上，拿了鑰匙，拽上草廳門，鎖了草場門，信步投東之時，三個鬼祟之人正在趕來的路上。大難即將臨頭，你卻絲毫不覺。

三個鬼祟之人一路走來，早已成竹在胸，揚揚得意。五短身材，白凈面皮，稀疏髭須的是陸謙，紫棠色面皮的是富安，走在后面的是差撥。差撥不停自夸，此計是差撥和管營推敲多日選定的。差撥無非是想事成之后，多從陸謙這里領(lǐng)幾個賞錢。這草料場堆放大量草料，采用火攻，可把人燒得片甲不留。即使燒不死，也可按失火治你個死罪。

阻止三人的陰謀得逞，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你暫避一時。我說過我的地盤我做主。我明示上天加大風(fēng)雪量，以此阻斷一場陰謀。善舉終會感動上天。風(fēng)雪越來越大，吹得陸謙三人東倒西歪。一望無際的白雪，幾乎沒過三人的膝蓋。風(fēng)雪延緩了三人行進的速度，為等你趕回草料場爭取了時間。更重要的是，積雪把兩間草廳壓垮了，這是我想達到的目的，讓你不得不離開草料場。

你想起半里路外的我，只拽得一條絮被，投我這里準(zhǔn)備借宿一夜。你前腳剛走，陸謙三人后腳就到了。你來到我這里，環(huán)顧一圈，雖然破爛，但也算一歇腳之地吧。陸謙三人放了火，如果轉(zhuǎn)身回滄州城，便不會撞見你。你們撞不見，就不會有廝殺。陸謙、富安來自東京，肯定不熟地理，必又是差撥主意，來我這里暫息，之后返回再細查?？梢姴顡苈毼浑m低，心比蛇蝎更毒。

當(dāng)你聽得外面必必剝剝爆響，一個鯉魚打挺，就壁縫看時，草料場刮刮雜雜燒著了。當(dāng)你看見陸謙三人站在門外，明白了一切時，所有的憤怒和屈辱都匯集到了花槍之上。此時，我也義憤填膺，借助你，如天神下凡，向陸謙三人斷喝一聲。

向那些撒謊者、偽善者、陰毒者，奸賊、惡賊、潑賊，戳他一萬個窟窿。看，那桿花槍如蛟龍出海，如風(fēng)馳電掣，如火山爆發(fā)。報仇雪恨終有日，只爭來早與來遲。

你把陸謙三個人的頭割下來，放到我的面前。此時，我看見你氣定神閑，真不愧是大英雄！你丟下了葫蘆，單提了花槍，徑自投東去。我在你身后，祝福道：“林教頭，你多保重?！?/p>

以后，你奔赴梁山當(dāng)好漢，再沒回來看我。你曾經(jīng)許諾為我燒錢紙，也沒有兌現(xiàn)。

還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你走后，奸賊高俅派遣滄州知府前來探查究竟。他們在我這里發(fā)現(xiàn)了陸謙三人的人頭，卻尋不到你的蹤跡，一氣之下，一把火將我這山神廟付之一炬。

千年之后，也許是上天記得我的功德，人們沒有忘記我的善舉，為我又重修了廟宇，金甲披身，判官小鬼側(cè)立兩旁。最為可喜的是，人們也給你塑了金身，站在我的門前。

你依然是頭戴氈笠，槍挑葫蘆，威風(fēng)凜凜，英氣逼人。我愿與你永遠在一起。但愿世間再無陸謙、富安、差撥這樣的賊人，以及那樣的風(fēng)雪之夜。

選自《仰韶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