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渡險

春天姍姍來遲，加拿大北海岸還是一片冰雪世界。準備過節(jié)的葛林費爾醫(yī)生忽然發(fā)現(xiàn)信鴿雷西飛回來了，他心里一陣欣喜，但馬上又預感到，他不會在家和孩子們一起歡度佳節(jié)了。

他解開白圍單，奔向鴿籠。雷西紅紅的腳上果然綁著一封信，那是一個危重病人的家屬寫來的。不久前，葛林費爾沿冰岸巡回醫(yī)療，給那病人留下鴿子，吩咐一有情況就捎信來。信里果然寫著，病人情況很不好，如果葛林費爾不趕去治療，他將活不過這為時四天的復活節(jié)。

方圓幾百里內(nèi)，除了葛林費爾，誰也救不了他。但是，病人在六十多公里之外，這冰天雪地的，怎么以最快速度趕去救他呢？

葛林費爾稍一思索，就拿起醫(yī)療箱，奔出屋子。屋外的四條大狗，一見主人出來，立即搖頭擺尾圍了上來。

“貝克、漢絲、拉脫、夏里，都跟我來！”葛林費爾一邊招呼，一邊打開存放雜物的儲藏間，拉出一輛雪橇。四條狗一見，立刻順從地低下頭來，讓葛林費爾扣上皮套。

葛林費爾給它們吃了些肉，坐上雪橇，朝浮冰駛?cè)ァ倪@里穿過去，可以提前兩小時到達，兩小時，對于垂危病人來說，是多么重要??！

四條狗頸上的皮帶都拉得緊緊的，說明都很賣力。雪橇底擦著晶瑩的冰面，發(fā)出歡快的咔咔聲。葛林費爾終于松了一口氣，照這個速度，很快就能到達病員家。

浮冰是從極地附近的洋面漂流過來的，面積很大，充塞著整個海灣，只要不吹溫暖的南風，它們能像臨時浮橋一樣給周圍的居民帶來方便。

但是，就在這時，一陣緊過一陣的南風吹了起來，沒過多久，到處傳來清脆得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冰層斷裂聲。葛林費爾緊張地大聲吆喝，希望能趕在浮冰完全斷裂前沖上對岸。四條狗也似乎覺察到危險，盡管渾身冒汗，還是奮力拖拉著雪橇向前疾駛。

海岸已能看見了，勝利在望，突然，一連串的“咔嚓咔嚓”斷裂聲響過，葛林費爾覺得雪橇搖晃起來，接著，又是一聲巨響，身下的浮冰竟斷裂開，雪橇“轟隆”一聲，連人帶狗一齊掉進冰冷的海水里。

幸虧葛林費爾早有準備，他拔刀割斷皮帶，免得雪橇把他們拉入海底。

四條狗浮了出來，和他一起游向一塊有兩張乒乓桌大小的浮冰。但是，浮冰邊緣很滑，凍僵的手使不上勁，一次次努力都失敗了。

葛林費爾的另一只手還緊緊抓著醫(yī)療箱的皮帶，如果松開，用兩只手使勁，有可能爬上浮冰，但醫(yī)療箱是要用來救人的，怎么能丟棄它呢？

這時，四條狗像商量好了似的，游到葛林費爾周圍，咬住他的外衣，將他往浮冰上頂。葛林費爾一陣驚喜，趁身子被抬高的一剎那，用力一撐，胳膊肘支上了浮冰，再將醫(yī)療箱甩上去，另一只手也騰出來了。

四條狗繼續(xù)將他往上頂，他的另一只胳膊肘也支了上去，一眨眼，他的整個身子都翻上了浮冰。

葛林費爾很高興，也很感激那四條狗，他顧不得揩抹身子，馬上伸出胳膊，把四條狗都拉了上來。

四條狗都抖動身子，抖掉水珠，又一齊汪汪大叫，像是在慶祝脫險，又像是在向可惡的大自然抗議。

這時，葛林費爾卻感到越來越冷，起初是四肢發(fā)抖，接著，全身都顫抖不止。他意識到，如果不能使衣服迅速烘干，他將活活凍死在浮冰上。浮冰這時也在向外海漂流，如果不及時制止，他最終仍會被大海吞沒。

四條狗依偎著他，但一點也不能減弱寒冷的侵襲。他想，為了使那個危重病人獲救，為了今后能為千萬病人服務，自己必須活下去，現(xiàn)在，他要立即作出抉擇。

他想到了殺狗。這是極地居民被暴風雪圍困時常會作出的舉動。但是，這四條狗剛救了他的命，將他從冰海里頂上來，他怎么下得了手呢？他考慮了好一會兒，覺得越來越冷，終于下定了決心。

這時，他的左手正搭在夏里的脖子上，他將它抓住，刀子向下一插，刀尖直中心臟，鮮血涌了出來。那三條狗還沒反應過來，葛林費爾又抓住拉脫的脖子，手起刀落，把它也殺死了。

這時，貝克和漢絲驚恐地瞪圓雙眼，死死盯住主人，弄不懂他怎么會干出這種事來。

兩條大狗的脂肪，足能點起一堆火來。但是，葛林費爾知道，殺狗的行為將釀成狗的反叛，如果不將它們也殺掉，說不定眨眼之間，自己的喉嚨會被狗牙咬穿。

他看了一眼漢絲，它和貝克是最要好的一對，這時，它正朝葛林費爾齜牙咧嘴。貝克也蹲起身子，警覺地望著他，嘴里發(fā)出憤怒的嗚嗚聲。

葛林費爾并不膽怯，他站起來，把刀藏在身后，一步步走向漢絲。他知道，貝克跟隨自己的時間長，可能短時間內(nèi)不會攻擊他，但漢絲這條母狗的自衛(wèi)意識是很強的。

果然，還沒等他走近，漢絲已經(jīng)朝他狂叫著撲了過來。他向旁邊一閃，伸手夾住狗頭，對準它的心臟迅速地插了一刀。

這時，蹲著的貝克也跳了起來，但它沒有撲向葛林費爾，只是不停地在他周圍縱跳，喉嚨里發(fā)出既悲哀又憤怒的嗚嗚聲。

葛林費爾的眼淚流了下來，他知道貝克是一條忠心的狗，它的動作只是表示對失去母狗的痛苦和對主人的無可奈何。

但是，要絕對相信它，還得試一試。

葛林費爾握著刀，又朝貝克走去。

貝克是條最強壯的狗，如果它使起性子來，再有經(jīng)驗的人也對付不了它。但是，貝克沒有攻擊葛林費爾。它搖搖頭，縱身跳入冰冷的海水，向另一塊浮冰游去。它似乎在以逃走來向主人提出抗議。

瞧著貝克在不斷試著爬上二十米外的一塊浮冰，葛林費爾的眼淚接連不斷地流了下來，終于，貝克爬了上去，站在那兒遙遙望著自己的主人。

葛林費爾低下頭，把那三張狗皮剝下來，又脫下自己的濕衣裳，將還有點溫熱的狗皮裹在身上。接著，他又打開醫(yī)療箱，火柴全潮了，但備用的火石還是燃著了酒精，由三條狗的脂肪組成的火堆終于點了起來。

葛林費爾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他真希望貝克也和他一起烤著這小小的火堆，當然，貝克是不會靠同伴的犧牲來取得溫暖的。

葛林費爾吃了幾塊半生不熟的狗肉，又拿出幾塊，盡力扔到貝克的那塊浮冰上去。雖然距離較遠，但有一塊居然扔上去了。貝克看看那塊狗肉，迅速掉過頭走開了。

葛林費爾用一根狗的骨骼當槳，努力制止浮冰向外海漂流。那特殊的槳居然還有點用，天黑之前，他所在的那塊浮冰被劃進主航道，不久，他就看見遠處駛來一艘海輪。

這時，他大聲呼喊起來。貝克也在它那塊浮冰上汪汪大叫。

海輪駛過來，放下舢板，把葛林費爾救了上去。當和藹的船長問他，還有什么需要他幫忙時，葛林費爾連聲說：“快、快，快駛向海岸！我要去救人！”海輪全速駛向海岸。一靠邊，葛林費爾身背藥箱，頭也不回地跳了上去，直奔病人的家。

在他的全力搶救下，病人終于轉(zhuǎn)危為安。

葛林費爾笑了，他疲憊到了極點，打開門準備呼吸點新鮮空氣，一抬頭，發(fā)現(xiàn)貝克呆呆地蹲在他的面前。

他埋怨自己，船長問他還有什么要幫忙時，他竟沒有想到還留在浮冰上的貝克！它是怎么游上岸的呢？葛林費爾猛地摟住了貝克，而貝克也是一面悲哀地嗚咽著，一面伸出舌頭舔掉主人流下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