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奪、隱匿子女的法律責任研究

徐珊珊

安徽深藍(蕪湖)律師事務所，安徽 蕪湖 241000

為了闡明筆者的觀點，筆者將結合下面的案例予以分析：

案例A：女方文某與男方張某于2016年2月14日登記結婚，2016年12月21日生育一女張某某。之后，張某的父母來到家里共同生活在一起。在此期間，文某與張某的父母由于生活習慣、教育理念不一致而不斷產生矛盾，導致文某與張某的關系不和并多次發(fā)生糾紛，甚至多次報警處理。2017年6月，文某帶著女兒到父母家居住，雙方開始分居生活。2017年12月一天，張某趁文某不在家，強行從文某父母家中將女兒張某某搶走并被張某父母帶回老家隱匿。文某多次報警無果。

案例B：2012年2月，男方江某某與女方陳某簽訂《離婚協(xié)議書》，約定雙方同意離婚，婚生子女江一某、江二某隨陳某生活。離婚后，雙方帶著子女仍然共同生活在一起。2015年開始，雙方感情逐漸惡化，自2015年3月至2017年5月，江二某一直跟隨江某某以及祖父母共同生活在一起，在此期間，陳某僅接過江二某二次，幾天后又送回至江某某處。2017年5月一天，陳某將就讀市重點小學三年級未放學的江二某帶走至今未回校接受教育。十幾天后，陳某在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分割夫妻共同財產。

案例C：人民法院報2019年5月29日刊登“抗拒執(zhí)行藏女兒，他差點被拘”：李女士起訴離婚訴訟得到法院支持并取得了女兒的撫養(yǎng)權，但前夫饒某卻將6歲的女兒帶走，下落不明。廣東省鶴山市人民法院承辦法官采取強制執(zhí)行措施，通過聯動公安部門，把在四川成都落網的被執(zhí)行人饒某帶回鶴山，其同意交出女兒。鑒于被執(zhí)行人饒某在被拘留后有悔罪表現，公安部門最終變更了對其強制拘留的措施。①

一、搶奪、隱匿子女的危害情形

2016年3月，海淀法院東升法庭對近兩年來涉及未成年人撫養(yǎng)權的離婚案件進行了分析統(tǒng)計，發(fā)現離婚案件當事人之間相互“搶孩子”的行為較為普遍，在涉及嬰幼兒撫養(yǎng)權爭議的離婚案件中，高達60%左右的案件，存在父母一方強行將子女帶離原生活場所、對子女進行隱匿或阻止對方當事人探望子女等不同程度地侵犯對方當事人親權的行為。②下面筆者將結合上述案例對搶奪、隱匿子女給子女以及對方帶來的危害情形進行闡述：

(一)嬰幼兒喪失母乳喂養(yǎng)的機會

目前年輕夫妻自我意識較強，尤其是孩子出生后產生的矛盾越來越多。處于哺乳期的母親有時候會選擇帶著嬰兒離開家庭，例如筆者代理案例A中，夫妻雙方在婚生女出生后與長輩產生無法調和的矛盾最終導致雙方分居。男方為了爭奪孩子的撫養(yǎng)權，采取搶奪的方式強行將女兒帶走并隱匿起來，直到文某第二次起訴判決后才取得了女兒的撫養(yǎng)權。在此期間不僅使女兒脫離了母親的監(jiān)護，也使得女兒錯過了一至兩歲期間的母乳喂養(yǎng)，對孩子的生長、發(fā)育、心理健康等都是不利的。

(二)剝奪孩子的受教育權

《義務教育法》及實施細則規(guī)定，適齡兒童有入學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但是，不少父母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故意將孩子隱匿、不接受義務教育，剝奪了孩子的受教育權。例如筆者代理案例2中，女方陳某為了爭奪財產，在起訴前幾天私自將未放學的江二某從學校接走隱匿，拒不到校接受義務教育，江某某求助于市教育局也未果，陳某此種隱匿孩子的行為客觀上剝奪了孩子的受教育權。

(三)侵犯了對方當事人的親權

雖然我國現行法律并無親權這一法律概念，但在《民法總則》、《婚姻法》中以“監(jiān)護權”或“父母子女關系”予以反映，親權不僅包括監(jiān)護權，其兼具權利義務性質，具有特定的內涵與深遠意義。在很多涉及離婚糾紛案件中，父母一方采取搶奪子女并隱匿的方式阻礙另一方探望子女、剝奪另一方與子女共同生活撫養(yǎng)教育的權利，實際侵犯了另一方的親權。

(四)危害子女的身心健康發(fā)展

在父母爭奪夫妻共同財產以及子女撫養(yǎng)權的過程中，時間往往長達幾個月或幾年，在這一期間內，被剝奪親權的一方當事人可能長期處于與孩子無法見面的境地，孩子也處于極不穩(wěn)定的生活環(huán)境中，搶奪、隱匿子女的一方父母為了防止孩子被搶走，可能會將孩子藏匿于不同的地方，讓孩子始終處于一種陌生的生活環(huán)境，內心缺乏安全感，也缺少另一方父母的關愛，不利于子女的身心健康發(fā)展。

二、深究搶奪、隱匿子女背后的原因

筆者認為，要想探討搶奪、隱匿子女一方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就要深入分析其為何要實施搶奪、隱匿子女的行為？

(一)為了爭奪子女的撫養(yǎng)權

由于社會大眾普遍認為在離婚訴訟前搶奪到孩子并與其長期生活在一起肯定會對法官作出有利于自己的判決產生較好的影響，故在準備起訴前就開始搶奪孩子。司法實踐中，法官確實也會考慮到夫妻一方誰撫養(yǎng)照顧孩子的時間長一些，從尊重孩子生活習慣的角度考慮，認為撫養(yǎng)照顧孩子時間長的一方具有獲得撫養(yǎng)權的優(yōu)勢。

還有一方面，筆者認為具有基礎認知的孩子，受直接撫養(yǎng)的一方的“言傳身教”的影響，往往對其父或母產生不利的影響，這對未搶奪、隱匿子女一方的父或母是極其不利也是不公平的。例如，案例B中，由于江二某一直是跟隨父親江某某一起生活的，但在被陳某私自從學校接走隱匿后，由于陳某并不要求其學習，放松對其管理，且一直給孩子灌輸對江某某不利的言語，導致法官在征求江二某的意見時，其表示不愿意跟父親江某某生活在一起，直接導致法院作出對江某不利的判決。

(二)以子女為籌碼，爭奪更多的財產

很多夫妻，表面上是為了爭取孩子的撫養(yǎng)權，但實際上是為了在夫妻共同財產分割時，以此為由逼迫對方在財產分割方面作出讓步，以獲取較多的財產，這種案件多以調解撤訴結案。故，很多父母一方搶奪、隱匿孩子并不是真正想獲得孩子的撫養(yǎng)權，而是以此為由逼迫對方放棄全部或者部分財產，這種自私的行為不僅侵犯了孩子的合法權益也侵犯了對方的財產權。

(三)割裂子女與另一方的親情，實施打擊報復

諸多夫妻感情破裂時并不能做到好聚好散，恨不能置對方于死地而后快。這種情況下，夫妻一方采取各種手段特別是采取搶奪、隱匿子女的方式割裂另一方與子女的親情，從心理上對對方實施打擊報復，而孩子已然成為了他們實施打擊報復的工具。這種報復的心理嚴重危及子女的身心健康。

以上三種原因為筆者辦案實踐中總結，均為現實生活中客觀存在，深究實施搶奪、隱匿子女的夫妻一方的原因、心理，才能從源頭上考慮其應承擔何種的責任。

三、搶奪、隱匿子女的法律責任

目前，我國法律對于夫妻一方搶奪、隱匿子女的法律責任并無明確規(guī)定，但此行為無論對孩子對另一方，還是對整個社會和諧都產生較為嚴重的影響，筆者認為有必要探討并建立搶奪、隱匿子女一方應承擔的法律責任，現結合筆者個人經驗提出如下建議：

(一)多部門聯動，化解矛盾、促成調解

當夫妻一方當事人在離婚糾紛中發(fā)生搶奪、隱匿子女的行為時，另一方當事人可以向當地民政部門、婦聯、居民委員會進行舉報、求助。各部門可以協(xié)商共同成立專案處理小組、建立聯合處理機制，通過實地走訪、多方了解離婚糾紛背后的原因后，組織雙方調解，促使搶奪、隱匿子女一方當事人交出子女并協(xié)商建立在離婚糾紛解決前(包括協(xié)議離婚、訴訟離婚)的輪流撫養(yǎng)模式，最大限度的保護子女身心健康。

(二)公安機關對搶奪、隱匿子女一方作出治安處罰

筆者在代理上述離婚案件中注意到，當出現夫妻一方搶奪、隱匿子女的情形時，公安機關一般以夫妻均為孩子的監(jiān)護人均有權看護孩子，故對此行為不做處理。因此，報警人并不能得到公安機關有效的救濟幫助。但實施搶奪的過程必然伴隨一定的暴力手段，隱匿的行為也伴隨著故意隱藏、躲避，侵害了子女及另一方的合法權益，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發(fā)展。因此，筆者認為搶奪、隱匿子女的行為應當受到行政處罰，涉嫌刑事犯罪的，應當承擔刑事責任。

(三)申請行為保全，禁止搶奪、隱匿子女

廣東法院審理離婚案件程序指引第十二條規(guī)定了因對方當事人搶奪、轉移、隱匿未成年子女的，當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行為保全，由法院作出裁定責令其禁止該行為。若行為一方當事人拒不停止該行為，法院可以依法對其予以罰款或拘留。筆者認為可以借鑒廣東法院審理離婚案件的經驗，對于實施搶奪、隱匿子女的夫妻一方，經對方申請后作出裁定責令禁止該行為，并且該申請在搶奪、隱匿行為發(fā)生后即可申請，無需在訴訟程序中才能申請，可訴前申請行為保全。筆者認為還可參照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相關規(guī)定予以實施，人身安全保護令是保護家庭暴力受害者的，而禁止搶奪、隱匿子女的裁定是為了保護在父母爭奪戰(zhàn)中受到傷害的子女的。

(四)在撫養(yǎng)權以及探望權案件中作出對其懲罰性的判決

所謂懲罰性判決，筆者理解為在結果上作出不利于行為一方當事人的帶有“懲罰性”、“報復性”的判決。筆者認為，之所以在現實生活中發(fā)生如此大比例的搶奪、隱匿子女的行為，究其根本還是法院在判決時較大程度地考慮了判決前子女跟隨哪一方生活時間較長的因素。若為了從根本上打擊此類暴力、欺騙行為的存在，人民法院應當在處理撫養(yǎng)權糾紛案件中，作出對實施搶奪、隱匿子女的一方當事人懲罰性的判決，即判決子女的撫養(yǎng)權歸未實施搶奪、隱匿子女的夫妻一方所有。在作出探望權糾紛一案中，也要考慮到實施搶奪、隱匿子女的夫妻一方的行為，在作出判決時應從探望次數、探望時間、是否允許獨自接走共同生活等方面予以考慮。這樣在具體案例中作出懲罰性判決對社會大眾的影響才是普遍的、具有震懾力的，也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搶奪、隱匿子女的情況發(fā)生。

(五)人民法院聯動公安部門，追究搶奪、隱匿一方當事人的刑事責任

在案例C中，人民法院已經作出了生效判決，將女兒的撫養(yǎng)權判歸李女士所有，但饒某卻采取隱匿方式拒不交出女兒的撫養(yǎng)權，最終由人民法院聯動公安部門找到饒某并追究其刑事責任。筆者建議，在人民法院作出撫養(yǎng)權判決后，另一方采取搶奪、隱匿子女的方式拒不履行生效判決的，人民法院應當聯動公安部門找到該方當事人，如該方當事人自愿交出子女并能自愿履行生效判決確定的各項義務的，則可以不追究其刑事責任；如該方當事人拒不交出子女或者采取各種手段妨礙、阻擾生效判決執(zhí)行的，則應當追究其刑事責任，以保障生效判決能得到執(zhí)行，保護另一方當事人及子女的合法權益。

綜觀前述，父母一方當事人在發(fā)生離婚糾紛前后采取搶奪、隱匿子女的方式達到爭奪財產、爭取子女的撫養(yǎng)權等目的對未成年子女的身心健康是極為不利的，筆者擬提出上述五個方面的建議以打擊實施搶奪、隱匿子女一方當事人的違法行為，保護未成年子女的身心健康發(fā)展。

[ 注 釋 ]

①何奎，麥美轉.抗拒執(zhí)行藏女兒，他差點被拘[N].人民法院報，2019-5-29.

②顏君.離婚案件中夫妻之間“搶孩子”現象應引起重視[EB/OL].海淀法院網，201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