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草木中”是一個字謎的謎面,謎底是“茶”。
那時學(xué)校足球場邊是一面山坡,山坡上雜草叢生,間雜長著幾十棵梨樹,我家就住在那里。樓前是一條石板路,路兩旁長著各種野花野草,丁香花在黃昏的寂靜中散發(fā)著陣陣香味,荷包草鼓脹著青翠欲滴的圓球形葉片,藍花根的一串串小花如星星般在草叢中閃爍,狗尾草好奇的把腦袋探到路面上來,還有很多連我這個農(nóng)村娃也叫不上名字來的花花草草,熱熱鬧鬧地擠滿了整片山皮。
春天到來時,強勁的西風(fēng)猛烈地吹著,梨樹剛從睡夢中醒來,就忙著比賽似的開出滿樹白花,一簇簇、一串串,而樹葉呢,像害羞的小姑娘似的,躲躲閃閃地在花間露出星星點點的嫩綠,蜜蜂嗡嗡地在花叢中飛舞,像是在和花兒捉迷藏。每一朵花都盡情綻放,坦露著嫩黃的花蕊?!暗轿疫@里來吧”。它們對每一只飛過的蜜蜂說:“我這里有足夠的花粉”。小草從土里鉆出一個個尖尖的小腦袋:“喂,我們在這兒呢!”它們這樣說。坐在梨樹下,感受著周圍一片生機,便覺得自己也像身邊的植物一樣,在蓬勃生長。呵,春天的生命啊,如此美麗!
當(dāng)滿樹白花換成了綠葉,夏天就來了。在梨樹一團團的綠葉中間,藏著一個個嫩綠的、湯圓般大小的果實,果皮光滑得像涂了一層蠟似的,跳動著亮晶晶的太陽反光。小草也長成了密匝匝的草叢。端一把小竹椅坐在梨樹下,便覺有縷縷涼意浸潤全身,頓覺神清氣爽。風(fēng)過處,腳背上有什么在簌簌動,低頭看,原來是幾片草葉在調(diào)皮地撓我癢癢呢!一簇簇樹葉在風(fēng)中搖頭晃腦,窸窸窣窣地在跟風(fēng)說悄悄話。一只螞蟻匆匆忙忙地趕來,觸須碰到了我的腳?!斑?,這是什么?”它后退幾步,又走上前來用腳推了推,“讓開,讓開,說你吶!”一只椿象飛來,悄無聲息地歇在梨樹上,開始享用美餐。到了晚上,一開燈,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蟲子就飛到紗窗上來聚會,有身材苗條的蚊蚋,有灰撲撲的飛蛾,有身體橢圓顏色褐黃的炒豆蟲,煞是熱鬧!有一次竟然來了一個大家伙——一個比拇指大的、神氣活現(xiàn)的揮著一對長觸須的天牛,可把我那年才9歲的兒子樂壞了。還有一次,一只咚咚跳的蟋蟀不知從什么地方闖了進來,我們一家三口好一陣圍追堵截,才把它抓住送回草叢,要不,它的“夜半歌聲”準(zhǔn)會把我們的美夢驚醒。
當(dāng)梨的香甜還留在唇邊,又是深秋了。
深秋,一切色彩在藍得透明的天空映襯下,顯得那么鮮明。梨樹的葉子五彩斑斕:嫩黃、殷紅、橙黃、淡紫,一團團一片片,仿佛打翻了季節(jié)的顏料盒。九里光在陽光下潑灑著大片大片的金黃,熱烈璀璨。風(fēng)吹著干枯的草叢颯颯作響。躺在齊腰深的草叢里,空氣中彌漫著干草的香味,有溫?zé)岬臍庀牡叵马樦輩矀鬟f到身體里。舒展開身體,仰望高而明凈的天空,仿佛有季節(jié)的挽歌從天際飄來,于是便有一層淡淡的惆悵,如清泉般,讓心兒濕潤了。天涼好個秋!
那是一段我成年后和大自然距離最近,也最美麗的時光。后來,鄰居們大多搬到有花園假山的小區(qū)去了,只有我們幾家人,在那里住了十三年,與雜草為伍,和野花做伴,享受著喝清茶一樣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