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環(huán)節(jié)刑事案件司法救助被害人重大過錯的審查方式
——兩起司法救助案件引發(fā)的爭議及評析

張美潔 梁春程 郁靜嫻

一、問題的提出

刑事案件國家司法救助是指國家司法機關對刑事被害人及其近親屬在遭受刑事犯罪侵害后得不到有效賠償而導致生活陷入困境情況下給予的救助，體現(xiàn)了黨和政府對民生的關懷，也彰顯了司法部門保障和尊重人權的精神。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要求完善人權司法保障制度，健全國家司法救助制度。2014年中央政法委、財政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lián)合頒布《關于建立完善國家司法救助制度的意見（試行）》（以下簡稱《救助意見》），正式提出了國家司法救助的概念。檢察機關作為國家法律監(jiān)督機關，在刑事訴訟程序中發(fā)揮承上啟下的制度功能，在檢察環(huán)節(jié)對刑事被害人開展司法救助, 是檢察機關服務精準扶貧國家戰(zhàn)略的重要抓手，有助于填補刑事訴訟期間被害人司法救助的空白,保護被害人合法權益, 緩解被害人生活困境。[1]2013年至2017年，全國檢察機關共對5.1 萬名陷入生活困境的被害人或其近親屬提供司法救助，發(fā)放救助金4.3 億元。參見《2018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一）》。2016年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了《人民檢察院國家司法救助工作細則（試行）》（以下簡稱《救助細則》），明確規(guī)定檢察環(huán)節(jié)進行國家司法救助的對象和范圍、救助的方式和標準、救助工作的具體程序。上述《救助意見》和《救助細則》為檢察機關開展國家司法救助提供了規(guī)范依據(jù)，其中，《救助意見》和《救助細則》均規(guī)定救助申請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的一般不予救助，但何為救助申請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相關規(guī)范卻沒有明確界定，導致司法實踐中存在認識分歧。試舉二例說明。

案例一：被害人歐某在KTV 會所工作期間認識了加害人徐某，后被徐某包養(yǎng)。后歐某與徐某因生活瑣事產(chǎn)生糾紛欲與其斷絕關系，二人爭執(zhí)之中，徐某失手殺害了歐某。案發(fā)后，歐某的丈夫華某來滬辦理喪事，以未獲得徐某賠償、且自身經(jīng)濟貧困為由向檢察機關申請國家司法救助。經(jīng)調查，華某有輕微癡呆，務工收入微薄，歐某與華某在老家有一雙年幼的兒女，華某家庭之前主要依靠歐某賺錢養(yǎng)活，在當?shù)貏倓傉毨薄?/p>

案例二：被害人李某與加害人趙某均系已婚人士，二人存在婚外情。某日，李某電話中意欲與趙某分手，趙某酒后攜水果刀至李某工作地找到李某，雙方言語不合引發(fā)爭執(zhí)，期間趙某對李某拳打腳踢，并持刀捅刺李某腹部、手臂、臀部數(shù)刀，造成李某重傷二級。案件審查起訴期間，李某以未獲得趙某賠償、且自身家庭貧困為由向檢察機關提出國家司法救助的申請。

上述兩個案例檢察機關是否同意救助涉及救助申請人對案件發(fā)生是否有重大過錯的認定。對于案例一，一種意見認為，被害人歐某從事賣淫違法活動，因以其存在重大過錯為由而不予救助。另一種意見認為，被害人歐某雖然為賣淫女，但其被害與其所從事的賣淫違法活動不存在必然的聯(lián)系。華某及其兒子系以被害人歐某的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近親屬或者其贍養(yǎng)、扶養(yǎng)、撫養(yǎng)的其他人，符合救助條件，作為國家救助申請人，其對案件發(fā)生也不存在重大過錯，理應予以救助。對于案例二，一種意見認為，被害人李某與加害人趙某有婚外情，違背公序良俗及社會公德，對其予以救助不利于良好社會風氣的維護，應當以申請人存在重大過錯拒絕其救助申請。另一種意見認為，被害人李某雖與加害人趙某有婚外情，但該事實對于案件發(fā)生不構成重大過錯，其因犯罪侵害致重傷二級且無法獲得賠償，應當予以救助。

那么被害人從事賣淫違法行為或者有婚外情是否屬于救助申請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的情形？是否影響其家屬申請司法救助請求的實現(xiàn)？檢察機關在辦案國家司法救助案件時應當如何理解與適用“救助申請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的一般不予救助條款？本文擬從國家司法救助制度的功能目標出發(fā)，考察域外立法和司法經(jīng)驗，探索完善司法救助環(huán)節(jié)刑事被害人重大過錯的認定標準、過錯類型及救助方式，并從辦案程序上提出司法化的建議，以期對該制度的完善和發(fā)展有所裨益。

二、刑事案件司法救助被害人重大過錯救助排除條款的目的解釋

國家司法救助體現(xiàn)了國家對涉法涉訴困難群體關懷和保護，是我國尊重和保障人權及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良好體現(xiàn)，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的內在要求，是服務民生、推動社會保障體系進一步完善的重要之舉。然而，與一般的社會救助不同，國家司法救助是司法機關機關在司法過程中，結合司法辦案活動采取的輔助性救濟措施，因此在制度設計時特別強調救助的司法性、公正性和及時性。其中公正性原則要求司法機關，對救助的標準和條件從嚴把握，同時兼顧案情的實際和同類案情救助的數(shù)額，做到合理救助、公平救助、公正救助，以防救助標準不統(tǒng)一而引發(fā)新的信訪矛盾?！毒戎庖姟泛汀毒戎殑t》均規(guī)定，申請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的，一般不予救助，就是從司法救助的公正性角度提出的客觀標準，強調了司法救助領域的“可歸責事由”，劃分了司法救助申請的邊界，有利于維護司法公平和法律權威。但從規(guī)范文本看，何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可歸責對象是救助申請人還是被害人，“一般不予救助”的“一般”如何理解，尚不明確，需要從制度設立的初衷予以解釋。

國家司法救助的理論基礎在于國家補充責任，即國家有責任防止犯罪的發(fā)生，保護公眾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國家對于受犯罪侵害的被害人及其家庭，在加害人未能賠償之前，有義務先施行救助。但司法實踐表明，犯罪也并非完全非黑即白，不少犯罪引發(fā)的背后都會存在加害人與被害人的交互作用和共同推進。例如，因被害人言語侮辱、喋喋不休加害人老拳相向的故意傷害案件，因被害人偷情出軌加害人激情憤慨的故意殺人案件，很難說被害人對所發(fā)生的犯罪無可責難之處。因此，一方面在犯罪學和刑法學領域，我們除了關注加害人的責任之外，也需要考量被害人的責任，進而降低加害人的刑事可譴責性，消解被害人對犯罪的仇恨，發(fā)揮刑法的教育宣化和預防犯罪功能。例如，在“昆山反殺案”中，鑒于被害人率先持刀傷害，即使加害人奪刀回擊致使被害人死亡，法律也通過正當防衛(wèi)的事由予以出罪。再如，在“于歡故意傷害案”中，于歡防衛(wèi)過當致人死亡、重傷，但系因被害人實施嚴重貶損他人人格尊嚴或者褻瀆人倫的不法侵害引發(fā)，量刑時也予充分考慮。[1]“鑒于于歡歸案后如實供述主要罪行，且被害方有以惡劣手段侮辱于歡之母的嚴重過錯等可以從輕處罰情節(jié)，綜合考慮于歡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jié)和危害后果，遂判處于歡有期徒刑五年?！眳⒁娮罡呷嗣穹ㄔ旱?3 號指導性案例“于歡故意傷害案”。上述這種考量被害人責任的理念傳導到國家司法救助領域，就體現(xiàn)為上述“救助申請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的歸責性條款。至于可歸責對象是救助申請人還是被害人，我們認為，檢察機關在辦理司法救助案件過程中，應當考量的是申請救助案件中的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是否有重大過錯，而不應該從字面上理解考量救助申請人的可歸責性，畢竟在被害人死亡的案件中，救助申請人是依靠其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近親屬或者其贍養(yǎng)、扶養(yǎng)、撫養(yǎng)的其他人，其對案件發(fā)生很難有重大過錯。

另一方面，由于國家司法救助是運用國家權力和財政資金對符合條件的困難群眾采取的救濟幫扶措施，本質上是國家社會保障體系的一部分，不是國家賠償，也不是國家代位進行民事賠償，而是從屬于社會保障，因此對于不予救助的對象范圍，不可絕對化。[2]尹伊君、馬滔：《〈人民檢察院國家司法救助工作細則（試行）〉的理解與適用》,《人民檢察》2016年第20 期。《救助意見》和《救助細則》具體表述為“一般不予救助”，其中“一般”一詞既體現(xiàn)了司法救助領域對刑事被害人重大過錯行為的負面評價，也從側面強調司法救助對于一般過錯行為原則上予以“救急扶助”的保障屬性，強調擴大救助工作的覆蓋面，加大救助工作力度。因此，刑事案件的被害人對犯罪案件的發(fā)生有重大過錯，但畢竟也是被害人，如果當事人生活確實困難或者有其他事有所憫、情有可原的事由，可以考慮適當予以救助。例如，上述案例一中，被害人歐某在KTV 會所從事賣淫違法活動期間結識犯罪加害人徐某，在婚姻期間與徐某同居，確實有違公序良俗，但其實際被害的主要原因是同居生活中的偶發(fā)性因素，而非流連墮落于風塵之所，且其生前收入是家庭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其死亡后癡夫幼子生活困頓，家庭很可能將因案致貧，如果此時檢察機關以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為由對救助申請置之不理，則可能有違兒童最大利益原則，忽略了被害人背后的弱勢人群權利的特殊保護。[3]例如，《上海市檢察機關國家司法救助工作規(guī)定》第8 條第3 項規(guī)定，“檢察機關在辦理案件過程中，對下列未成年人應當給予救助：撫養(yǎng)人受到犯罪侵害致死，因不能及時獲得有效賠償，造成生活困難的?！?/p>

“兩害相權取其輕，量權相害取其重”。國家司法救助的主要目的在于扶助因刑事犯罪急需醫(yī)療救治或者遭受生活困難的無辜被害人及其家庭，考量被害人在案件中的重大過錯主要是為了防止救助行為會產(chǎn)生鼓勵違法犯罪、違反社會公平正義的不良影響，二者本質上是一致的，都是考慮到天理國法人情。從司法救助的社會保障屬性出發(fā)，對于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確實有過錯的案件，應適用比例原則，衡量被害人過錯行為與犯罪加害行為所具有的過錯程度，綜合考慮個案救助的妥當性和適當性，決定是否救助、救助比例等問題。

三、刑事案件司法救助被害人“重大過錯”的概念涵析

（一）被害人過錯應與犯罪具有實質性的因果關聯(lián)

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而一般不予救助的理論基礎在于自我行為負責理論，亦即每個具有獨立、自由和成熟意志的人都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承擔自己行為所產(chǎn)生的后果。盡管國家對于犯罪侵害結果有救助補償責任，但法諺有云“任何人不得從其不法或者不當行為中獲益”，國家救助的理想對象應該是無辜的(innocent)被害人。理論上對于被害人可歸責性的理解，認為需要被害人的行為實質性引發(fā)了加害行為或者是對于犯罪被害后果的發(fā)生具有促成作用。[1]董文蕙：《犯罪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基本問題研究》，西南政法大學2010年博士學位論文，第89 頁。前者強調的是被害人的先行行為與加害行為存在因果關系，即先行行為引起了加害行為，后者則強調的是被害人先行行為與加害結果的因果聯(lián)系，如被害人疏忽大意，未能妥善進行自我保護從而自陷犯罪被害的情景。因此司法救助領域被害人的過錯主要體現(xiàn)與具體案件中犯罪行為和結果的因果關聯(lián)上，不應當擴展到案件之外的其他因素。上述案例二中，被害人李某與加害人趙某有婚外情，在家庭社會倫理層面或許可以加以責難，但其因選擇分手而遭到趙某傷害實無過錯，甚至結束不倫之戀在道德層面還應當予以肯定，對其救助申請不宜拒絕。

（二）被害人重大過錯的理解應當作限縮性解釋

被害人可歸責性的理解也需要根據(jù)國家司法救助意圖覆蓋的范圍和救助方式而定。換句話說，如果國家司法救助的原則是“以救助為原則，不救助為例外”，并且救助采取“全有或者全無”模式，那么對于被害人可歸責性的判斷標準應該是寬松的，畢竟即使被害人有過錯還可以適當予以救助。相反，如果國家司法救助對象要求是理想型的無辜的被害人，救助采取“全有或者全無”模式，那么對于被害人可歸責性的判斷標準則應該予以限縮，以保證更多的被害人能夠得到國家的扶助。對于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的，我國《救助意見》和《救助細則》表述為“一般不予救助”，權威解釋認為上述規(guī)定應當包含“對案件發(fā)生有過錯的，雖然不屬于重大過錯，可以適當減少救助金額”的立法意圖，要求檢察機關強化主動救助意識，做到“應救盡救”。[2]尹伊君、馬滔：《〈人民檢察院國家司法救助工作細則（試行）〉的理解與適用》,《人民檢察》2016年第20 期。因此，實務中對被害人的過錯理解應該是寬松的，但對于重大過錯的理解則應當作限縮性解釋，以體現(xiàn)司法救助的保障性與正義性的統(tǒng)一。

（三）被害人重大過錯的類型化分析

如上文所述，刑事案件司法救助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系指刑事被害人對犯罪發(fā)生有明顯誘發(fā)、幫助作用的嚴重過錯行為。然而一般的概念和邏輯總是抽象的，而司法實踐所遇到的案例確實多種多樣的,因此我們需要結合現(xiàn)有立法和實證材料，對研究對象區(qū)分類型予以輔助思考。從比較法視角看，各國立法中對于被害人可歸責事由具有表述。韓國《犯罪被害人保護法》第6條第2項規(guī)定，犯罪者引起犯罪行為或關于犯罪被害之發(fā)生，被害者有歸責事由時，不給支付救助金之全部或一部。第19條第3款規(guī)定，被害人存在不當或犯罪行為的情況下，不予救助，包括下列行為：（1）教唆或者幫助該犯罪行為的行為。（2）過度的暴行、脅迫或者重大的侮辱等誘發(fā)該犯罪行為的行為。（3）與該犯罪行為有關的明顯不正當?shù)男袨?。?）容忍該犯罪行為發(fā)生的行為。（5）參加有集團性或習常性進行不法行為之虞的行為（但參加該組織的行為被認定與遭受該犯罪被害無關的情形除外）。（6）為報復犯罪行為而殺害加害人或其親屬，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的行為，或者嚴重地侵害他們身體的行為。《奧地利聯(lián)邦犯罪被害人扶助法》第8條第1項規(guī)定，被害人如有以下之情形者,不得請求扶助給付：（1）實際上參與犯罪者；（2）無正當理由,故意引發(fā)行為人之犯罪之攻擊行為,或因重大過失自行招致犯罪被害之危險；（3）參加斗毆,并因此而遭受身體傷害或健康損害者。日本《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支給法實施細則》第3條、我國臺灣地區(qū)《犯罪被害人保護法》也列舉了上述暴力、脅迫、侮辱、教唆、幫助、承諾等不法和不當行為，規(guī)定“得不支給犯罪被害人等給付金之全部或一部”。[1]董文蕙：《犯罪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基本問題研究》，西南政法大學2010年博士學位論文，第92 頁。

學者從理論上對被害人過錯行為也進行過差序化分類列舉：（1）攻擊行為；（2）非暴力、脅迫不法侵害行為；（3）自我損害行為；（4）挑惹行為；（5）自陷危險行為。其中，前四種為被害人實質引發(fā)犯罪的情形，第五種為疏于自我保護而對被害后果具有促進作用的情形。[2]董文蕙：《犯罪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基本問題研究》，西南政法大學2010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02 頁。我們認為，上述分類對于認識被害人在犯罪中的過錯有較大的幫助，但尚不能指引實務中對司法救助領域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的辨識，為了便于實踐操作，借鑒上述國家的立法經(jīng)驗，可以將參與犯罪行為、不法侵害行為、高度挑惹行為、自陷危險的違法行為等四種類型視為被害人的重大過錯，一般不予救助。具體說，第一，教唆、幫助、承諾犯罪加害行為是被害人發(fā)起或者參與犯罪的產(chǎn)物，應當由被害人自己答責。第二，暴力攻擊行為或者非暴力的其他違法行為屬于典型的被害人可歸責事由，被害人與加害人之間的身份只是因為受害的結果才發(fā)生變換，率先作出違法行為的人對不法侵害行為所引發(fā)的犯罪后果應承擔責任。第三，挑惹行為發(fā)生的時間一般具有偶發(fā)性、臨時性，是人際交往過程中比較常見的不文明行為，從客觀條件上看并不一定導致對方犯罪加害行為的發(fā)生，不宜一概認定為被害人有重大過錯。但如果被害人主動故意挑釁且該挑惹行為對于加害人具有高強度的刺激性，以至于一般人都認為“是可忍孰不可忍”，對此高度挑惹行為認為是被害人具有重大過錯，一般不予救助。第四，被害人自陷危險行為與犯罪加害結果的發(fā)生不具備引起與被引起的實質因果關系，但由于被害人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而涉足違法或者危險的境地，而其在可以預見的范圍內并未采取適當?shù)淖晕冶Ｗo措施，則其對于嗣后所產(chǎn)生的危害后果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自陷危險行為本身違法的，可視為被害人具有重大過錯，不宜由有限的國家公共財政施以救助。

四、檢察環(huán)節(jié)司法救助被害人重大過錯認定的程序構想

程序正義是實體正義實現(xiàn)的保障和條件，闡釋了實體正義實現(xiàn)的過錯。完善國家司法救助被害人重大過錯的認定，除了立法確定概括標準之外，司法機關可以嘗試架構民主商談的程序規(guī)則，通過“調查核實-公開聽證-處置反饋”的司法程序，在具體案件中加以評判。

（一）調查核實環(huán)節(jié)

調查核實環(huán)節(jié)是指對于符合司法救助基本條件的救助申請人，通過排查相關的案卷材料，從證據(jù)角度分析存在被害人重大過錯的情形。首先是形式上的排查，形式排查的對象是其所涉案件的案卷等相關文書材料，排查方式是對案件材料加以檢索“過錯”“過失”“重大”等詞匯，一旦出現(xiàn)上述詞匯，則啟動被害人重大過錯認定機制。其次是實質排查，實質排查的對象是申請人的申請材料，排查方式是根據(jù)其申請內容，判斷申請人是否存在過錯的可能，發(fā)現(xiàn)過錯的跡象則啟動重大過錯的認定程序。三是強化客觀證據(jù)的認定，根據(jù)前文所述被害人重大過錯的四種表現(xiàn)形式，對司法辦案人員獲取并認定的證據(jù)加以客觀分析，判斷被害人是否存在過錯及其過錯的程度。

（二）公開聽證環(huán)節(jié)

美國學者坎貝萊特提出程序正義最低標準包括：由無偏見的法官審判、平等防御以及程序公開等程序要求。[1]肖建國：《民事訴訟程序價值》，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75 頁。公開聽證作為一種體現(xiàn)民眾參與和民主協(xié)商的機制被廣泛適用于司法和行政領域。[1]20世紀80年代開始，聽證制度被引入我國的行政、立法領域，1996年通過的《行政處罰法》首次規(guī)定了聽證制度，緊隨其后的《價格法》《立法法》《行政法規(guī)制定程序條例》以及《規(guī)章制定程序條例》分別加以了規(guī)定，從法律層面對聽證制度予以肯定。隨著檢務公開的不斷深化，通過公開聽證制度保障當事人能夠平等、有效地參與到案件審查，公開陳述意見、反駁和抗辯對方主張，是提升檢察工作的公信力的重要措施。對檢察機關而言，在司法救助案件中，檢察機關存在“說服者”與“監(jiān)督者”角色上的兩難，運用公開化的程序則提高了辦案透明度，客觀上更有利保障結果公正。對救助申請人而言，通過參與程序，對案件事實及適用法律有了更準確的認識，對檢察機關的案件審查活動有更深入的了解，對審查的結論有一定的預見，對處理結果更易于接受，也有利于實質性化解糾紛。對于其他聽證參加人員及旁聽人員而言，公開聽證可以使其直接感受檢察機關的審查活動，親歷辦案流程，消除認知的隔閡，從而認同法律精神，維護司法權威。因此，對于司法救助案件中被害人是否有重大過錯存在認識分歧的，除了內部召集檢察官聯(lián)席會議，深入討論研究之外，還可以通過公開聽證機制，邀請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律師、人民監(jiān)督員等人員作為第三方參與公開聽證，聽取被害人或者其他救助申請人、犯罪加害人、刑事案件承辦人以及民政、婦聯(lián)、團委等機構人員的觀點，共同形成審查意見。

（三）處置反饋環(huán)節(jié)

一是開展量化評估。在調查核實和公開聽證的基礎上，檢察機關對具體的司法救助案件應進行量化評估，填制重大過錯量化評估表格，以“行為類型、因果關系、過錯等級、事后行為”等四部分數(shù)據(jù)為申請人重大過錯的認定工作提供直觀數(shù)據(jù)支持。二是設立公開答復程序。對于經(jīng)過調查核實認為被害人的確存在重大過錯的，及時依照“宜公開、盡公開”的要求構建“全覆蓋”的公開答復程序，對審查結果及時予以反饋，并以客觀事實為依據(jù)展開釋法說理。三是構建司法救助監(jiān)督評查制度。通過聘請人民監(jiān)督員監(jiān)督和評查案件質量等辦法，對因被害人重大過錯而不予救助的案件回頭看，審查該案件的法院裁判文書中是否認定被害人對案件發(fā)生有重大過錯，并加以研判分析。四是加強司法救助與社會救助的有效銜接，及時將信息納入全國檢察機關司法救助的縱向系統(tǒng)和民政、信訪等機關社會救助的橫向系統(tǒng)，完善國家救助案件統(tǒng)一數(shù)據(jù)庫，滿足跨層級、跨區(qū)域的信息共享，為后期司法救助案件的辦理提供數(shù)據(jù)和信息參考，推動構建輻射廣、多元化、綜合性的國家司法救助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