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廣西銅元局設(shè)立裁撤時間小考

袁俊杰（廣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清末光緒二十六年（1900）始，全國各個省局紛紛開建新廠鑄造機制銅元，鑄行“光緒元寶”和“大清銅幣”。其中廣西省造“光緒元寶”當十銅元因其傳世量極其稀少，歷來被錢幣界視為晚清銅幣的大珍之一。關(guān)于廣西省造“光緒元寶”當十銅元的真?zhèn)渭捌滂T造地，已有不少泉家加以考證[1-3]，雖莫衷一是，然而不論廣西省造“光緒元寶”當十銅元是否為國外鑄造的樣幣還是由國內(nèi)廣東省局代鑄的樣幣，廣西銅元局確實奉旨成立過。本文擬從晚清至民國一些歷史文獻中，考證廣西銅元局設(shè)立和裁撤時間，以求教于各位方家。

一 廣西銅元局設(shè)立時間

清末廣西銅元局設(shè)立時間相較于沿江沿海省份相對較晚，從現(xiàn)有發(fā)表出版文獻看大概有如下幾種記載：

《中國錢幣大辭典·清編銅元卷》[4]：“廣西巡撫李經(jīng)羲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下令建銅元廠，購買機器，并委托外國試鑄樣幣。”

《中國銅元分類研究》[5]：“至于清代晚期的廣西銅元，應(yīng)從1905 年巡撫李經(jīng)義（羲）建廠局開始，可惜僅有樣幣存在，未見流通實物，因當時全國正是鑄幣高潮之時，偏處一隅的廣西難以購到機器和銅料，故而僅存在外國代制之樣幣?！?/p>

《中國當十銅元》[6]：“1905 年清廷同意廣西、云南、貴州三省設(shè)立銅元局。廣西省似乎充分利用了這一機會，因為境內(nèi)南寧、桂林（1905）和梧州（1920）三地建有新式造幣廠，其中南寧廠似遲延數(shù)年，至1919 年方開鑄，但未幾月便因桂粵沖突停鑄，后于1921 年關(guān)閉?！?/p>

《中國銅元鑒賞》[7]：“光緒三十一年，廣西巡撫李經(jīng)羲奏請廣西籌建銅元局，但當時正值銅元泛濫，且原料購買困難，未能制造?！?/p>

《錢幣》[8]：“光緒三十一年一月，廣西巡撫李經(jīng)羲奏準籌建銅元局。次年，廣西銅元局未及開鑄就被裁撤。傳世有廣西光緒十文銅元，舊傳廣東省代鑄，應(yīng)即樣幣?！?/p>

施誠一先生在《銅元大十珍之廣西省造光緒元寶十文銅幣》[9]一文中記述：“廣西巡撫李經(jīng)曦（羲）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一月奏請設(shè)立銅圓廠，二月獲得批準，但是到十月，清廷已發(fā)現(xiàn)全國銅元產(chǎn)量過剩，認為有加以節(jié)制的必要，遂令各省停鑄‘光緒元寶’，一律改鑄‘大清銅幣’，并通令尚未設(shè)廠之省份，如山西和陜西，毋庸設(shè)廠，所需銅元由戶部發(fā)給，尚未開鑄的貴州則由四川協(xié)發(fā)。”

通過以上文獻，我們不難得出以下判斷：

1、由段洪剛先生編著的《中國錢幣大辭典·清編銅元卷》和《中國銅元分類研究》中都指出：廣西巡撫李經(jīng)羲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下令建銅元廠。美籍猶太人伍德華先生的《中國當十銅元》也說：廣西省局于1905 年在桂林建廠。而臺灣錢幣學家鄭仁杰先生在《中國銅元鑒賞》記有：光緒三十一年，廣西巡撫李經(jīng)羲奏請廣西籌建銅元局?？梢姴徽撝型鈱W者都認定廣西銅元局設(shè)立于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應(yīng)該無誤。

2、在錢嶼和錢律兩位先生合著的《錢幣》中，將廣西省局籌建時間細化到光緒三十一年（1905）一月。而臺灣錢幣收藏家施誠一先生在《銅元大十珍之廣西省造光緒元寶十文銅幣》一文中更進一步闡明：廣西巡撫李經(jīng)曦（羲）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一月奏請設(shè)立銅圓廠，二月獲得批準。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廣西銅元局應(yīng)為時任廣西巡撫李經(jīng)羲于1905 年1 月奏請清廷籌建，至是年2 月方獲批建立。這是目前已發(fā)表文獻中可查證的最精確的廣西銅元局設(shè)廠的時間。

廣西銅元局究竟設(shè)廠于何時？還有沒有更精確的時間節(jié)點？筆者在查閱了大量文獻后，在章宗元先生1915 年編著的《中國泉幣沿革》一書第四章鑄錢造幣局廠沿革中找到了如下記述[10]：“廣東錢局于光緒十三年開辦，…，二十六年始鑄銅元。同年，閩都奏明就銀元局所有機器仿照廣東辦法鑄用當十紫銅錢。自二十七年明諭各省仿辦之后，至二十九年七月初一日，戶部議復(fù)御史徐堉請鑄銅元折內(nèi)稱，迭經(jīng)江南、吉林、安徽、浙江、江西、湖北等省先后奏報設(shè)局開鑄，直隸現(xiàn)亦仿辦等語。三十年四月二十日，戶部奏準漕督在清江設(shè)局試鑄銅元；七月十九日，又奏準福州將軍在船廠試鑄銅元；九月二十七日，又奏準豫撫在汴設(shè)局開鑄銅元，并稱前因各省錢荒，廣東創(chuàng)鑄銅元，福建江蘇繼之，安徽、江寧、吉林、浙江、江西、湖北、山東、奉天、湖南等省，北洋、清江、福州等處陸續(xù)奏報仿辦，現(xiàn)計已有十五局之多。三十一年二月十三日又奏準桂撫在省城設(shè)局開鑄銅元；五月初四日，又奏準滇廠開鑄當十銅元，同日奏準黔撫在省城設(shè)局開鑄銅元…。”從這段記述中，我們可以明確得知廣西銅元局準確的創(chuàng)建時間應(yīng)為光緒三十一年二月十三日，此時間與臺灣錢幣學者施誠一先生所述光緒三十一年二月建廠完全一致，并更進一步。這應(yīng)當是迄今最為準確的廣西銅元局創(chuàng)立時間。

二 廣西銅元局裁撤時間

前文所述，從光緒二十七年（1901）開始，各個省爭相建廠，至光緒三十二年（1906）全國除了山西和陜西之外已有十六省開鑄銅元，設(shè)局多達二十四處[11]。它們分別是：直隸、奉天、吉林、山東、河南、安徽、江西、四川、廣東、廣西、云南各一個局，浙江兩個局，湖北三個局，湖南兩個局，江南和福建各有三個局，總計二十四個局。因各省鑄造過濫，且流通阻礙，致使價格暴跌。有數(shù)據(jù)顯示，各省所鑄銅元總額由光緒三十年（1904）的十六億九千三百七十萬枚猛增至光緒三十一年（1905）的七十五億枚[12]。面對此種亂象，清政府決心進行整頓，并采取了以下幾點措施[13]：1.成立戶部造幣總廠，統(tǒng)一鑄造，以期收回各省鑄造權(quán)并使銅元整齊劃一，將各省銅元局合并，改為戶部分廠；2.頒布《整頓圜法章程》十條，嚴格限定銅元成色重量，規(guī)定各種銅元的鑄造成數(shù)，限定流通數(shù)量，禁止傾銷牟利；3.議定《補救銅元辦法》八項，禁止大宗販運，限制鼓鑄數(shù)目，禁購銅餅，購買銅斤要先上報核定，官民紳商一律行用，行旅隨身攜帶銅元不超過兩千枚不予查禁，市面流通不分省界，銅元多少設(shè)法勻撥等。清政府政令雖好，但因清末政令疏怠已久，各省陰奉陽違，加之銅元制度本身設(shè)計上的幣制缺陷，這些改革舉措并未達到清政府之預(yù)期。

正是在此大背景下，清政府首先做的就是裁撤歸并地方省局，于是從光緒三十二年（1906）開始諭令裁撤全國各省的銅元局。關(guān)于廣西銅元局裁撤歸并的時間，目前從已知文獻上看有以下幾種記述：

章宗元先生在《中國泉幣沿革》[14]中寫道：“（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二十九日，財政處戶部奏現(xiàn)在鑄造銅幣多至十六省，亟應(yīng)規(guī)合全局量為規(guī)并；除戶部所設(shè)總廠外，以山東歸并直隸為一廠，湖南歸并湖北為一廠，江西、安徽、江蘇、清江歸并為一廠，浙江歸并福建為一廠，廣西歸并廣東為一廠，合奉天、河南、四川、云南四廠，共九處皆歸財政處戶部統(tǒng)轄，并請派大臣前往各省考查辦理，同日得旨派陳璧前往，嗣經(jīng)該大臣覆奏，臚陳歸并辦法，并分派部員充各廠會辦，均得旨依議?！?/p>

臺灣鄭仁杰在《中國銅元鑒賞》[15]中記述道：“光緒三十二年七月，清財政處戶部會奏請將鑄造銅元局廠歸并奏折內(nèi)容中有寫廣西歸并廣東為一廠，由此可知廣西省雖未及鑄造銅幣，但其造幣廠已有些規(guī)模?！?/p>

筆者查閱了民國北洋政府財政部泉幣司出版的《幣制匯編》一書，該書在第五編“造幣局廠沿革案”中完整收錄了清《財政處戶部會奏請將鑄造銅元局廠酌量歸并折》，經(jīng)查章宗元先生和鄭仁杰先生書中所述均摘錄于此奏折，該奏折為欽差大臣戶部侍郎陳璧上書的條陳，里面詳盡記載了各地督撫對清廷裁撤歸并錢局的意見[16]：特別提及繼任廣西巡撫林紹年對清廷裁撤予以大力支持，并言曰“圜法重在便民，取足民用而止官民收發(fā)，公其出入數(shù)”等數(shù)語；折中明確指出中國幅員廣闊不能僅設(shè)中央一廠，應(yīng)從地理毗鄰、市場廣狹以及民間需用多少等因素規(guī)合全局進行歸并；折中建議除戶部總廠外，將山東歸并直隸為一廠，湖南歸并湖北為一廠，江西、安徽、江蘇、清江歸并為一廠，浙江歸并福建為一廠，廣西歸并廣東為一廠，合奉天、河南、四川、云南四廠，共九處皆歸財政處戶部統(tǒng)轄；此外，折中還將歸并后機器耗材處置及管理人員配置做了規(guī)劃說明。此折落款為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二十九日，亦即章宗元書中所記述的日子。由此審之，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二十九日應(yīng)是清廷官方下達的廣西銅元局裁撤的日子，但一個局廠搬遷機器物料尚需時日，不可能一蹴而就。

筆者進一步查閱了陳璧在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初十日，上書清廷的《財政處戶部會奏各省銅幣局廠續(xù)擬辦法折》，該折進一步做了四條細化指導(dǎo)方案[17]：1.對裁撤后局廠會辦（職務(wù)名）委用和職責做了說明；2.派專人對裁并局廠機器設(shè)施進行核驗，對剩余原料進行清點，作為核算歸并新廠份額的依據(jù)，并責成原局廠自行清理合并之前的債務(wù)問題；3.對各個局廠之前鑄幣盈余余利進行核算，對廠中分紅進行明細；4.規(guī)范各個省局廠原料購買流程，一律上報財政處戶部報備批復(fù)。最后，折中還指出：“…將來歸并接收以后，仍應(yīng)由各省督撫就近督飭稽查，以資整頓，并請旨飭下各督撫一并遵照辦理…”。從這個折子可以看出，折中對各省局歸并時可能遇到的問題進行了細化說明，折子最后語“將來歸并接收以后”，說明至少在是年九月初十日，各個被裁撤歸并的省局抑或尚未進行拆遷，抑或已在進行清點搬遷中，因此，筆者認為廣西銅元局的裁撤時間不會早于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初十日。

三 結(jié)語

晚清的機制銅元是一種伴隨機制銀幣產(chǎn)生和舊式制錢制度衰亡而產(chǎn)生的新的貨幣形式，它仿效西方無孔銅幣，作為銀本位貨幣的輔幣而存在，并于宣統(tǒng)年間統(tǒng)一形成新“大清銅幣”的固定銅元體制。盡管廣西省在清末銅元鑄幣高潮時因政治、經(jīng)濟和地理等因素錯失良機，但廣西銅元局及廣西省造光緒元寶當十銅元則是中國近代貨幣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頁。本文對廣西銅元局設(shè)立裁撤時間的考證應(yīng)是對清末廣西錢幣史研究的一點細化。

注釋：

[1]楊進南：《清末廣西省造當十銅元考》.《中國錢幣》，2014 年第6 期，44-47 頁。

[2][9]施誠一：《銅元大十珍之廣西省造光緒元寶十文銅幣》.《中國文物報》，2013 年2 月13 日，第6 版。

[3]孟國華：《廣西省造“光緒元寶”銅元考辨》.《廣西金融研究》，2002 年增刊第1 期，29-32 頁。

[4]中國錢幣大辭典編纂委員會.中國錢幣大辭典·清編銅元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8，314-315 頁。

[5]段洪剛：《中國銅元分類研究（上）》.北京：中華書局，2006，303 頁。

[6]伍德華著，錢嶼、錢律編譯：《中國當十銅元》.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149 頁。

[7][15]鄭仁杰：《中國銅元鑒賞》.臺中：采石積圖書公司，1997，155 頁、156 頁。

[8]錢嶼、錢律：《錢幣》.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8，125 頁。

[10][14]章宗元：《中國泉幣沿革》.北京：經(jīng)濟學會，民國四年十一月，31-32 頁。

[11][13]魏建猷：《中國近代貨幣史》.上海：群聯(lián)出版社，1955，141-142 頁。

[12]耿愛德著，蔡受百譯：《中國貨幣論》.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29 年，392 頁。

[16]陳璧：《財政處戶部會奏請將鑄造銅元局廠酌量歸并折》，見民國北洋政府財政部泉幣司編著《幣制匯編》第五編，171-178 頁。

[17]同上，179-181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