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羽捷
大學時,我有一位關(guān)系很好的學姐。她生得美,卻不恃美而驕,為人謙和勤勉,學校的獎學金盡數(shù)被她和她同樣優(yōu)秀的男友拿走。
據(jù)說學姐極愛看電影。當年學長暗戀她,就是學《真愛至上》里的馬克向奈特莉表白的方式,用一張張紙板無聲地向佳人傾訴情意。
這個故事我向?qū)W姐求證過,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他啊,總是活在電影里。
很多年后我來到英國的愛丁堡,打聽到學姐已在那兒定居,便約出來小聚。學姐獨自赴約。不見學長,我沒有多問。
我們沿著愛丁堡的老街散步,戀人們在街角忘情地擁吻,街燈一一亮起,像落在人間的星星。
“你看過電影《one Day》嗎?”沉默許久的學姐忽然開口。
“看過?!?/p>
“當初我們就是為了這部電影來到這兒,這兒果然很美,他說電影果然不會騙人?!?/p>
我靜靜聽她說起學長。
“電影里那個故事以遺憾結(jié)尾,他說我們不會這樣。就像當年他學馬克向奈特莉表白一樣,他要我們的故事有個Happy ending。我們在一起十年,故事的結(jié)局,還是分手?!?/p>
“已經(jīng)過去了,”學姐像安慰我似的,“這就是我們的故事不是嗎?電影里的人難,可是人生比電影難多了?!?/p>
電影好像是一個平行世界,豐富著我們的人生經(jīng)驗。那些電影里的人生會不知不覺投射進我們心里,讓我們因劇中人的悲傷而悲傷,歡樂而歡樂。
為電影動情的人都是值得愛的。他們像影中人一樣深情、投入,經(jīng)歷后又釋然,將人與人之間的共同情感視為珍寶,滋養(yǎng)了自己,也寬慰了他人。
后來我和學姐經(jīng)常相約一起旅行。
在羅馬時,她執(zhí)意走遍電影《羅馬假日》里赫本走過的地方。當她穿著小傘裙坐在西班牙廣場前的階梯上,一邊吃冰激凌一邊沖我笑,我一陣恍惚,忘記當時當?shù)匾酝獾乃袩┬氖?,只身與那日下午的陽光融為一體。
我們在一個春天去薩爾茨堡,學姐會在米拉貝爾宮落滿玉蘭花的臺階拾級而上時哼唱那首著名的《哆來咪》。我坐在雙層巴士上,聽她唱完電影《音樂之聲》里的所有插曲后,小城的每一幀景色也印在心底。
跟著電影尋找目的地,目光所及之處,似乎都在閃爍著影片想訴說的東西,一顆心也會變得細密起來。
我曾因為《真愛至上》坐在南岸公園(the south Bank)的加布里埃爾碼頭的長凳上,回想著電影中小兒子與繼父的對話:沒有什么比戀愛更痛苦了。碼頭是那么安靜,不知來往的幾人里懷揣過這般甜蜜的煩惱。
我曾來到英格蘭南岸多佛城堡的地下隧道,電影《至暗時刻》里丘吉爾焦急又堅韌的步伐似乎還在那個隧道中回響,二戰(zhàn)時的士兵們在石壁上刻下心愛姑娘的名字,足以讓每一顆芳心隔著半個多世紀融化。
電影是人生的延伸,其實我們的人生從不缺故事,卻缺電影中人的細膩與情懷。正如王小波所說:“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yīng)該擁有詩意的世界?!?/p>
如果我們看了那么多美好的電影,到最后還是無法好好面對生活,那也是無用的。
把電影中的詩意融入生活里,是一種對于生命機遇的珍惜和感恩,它讓日子不再只是時間無意義的跌宕,它可以讓每一刻都變得意味深長。
這很重要,因為我們不能潦草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