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修
木桐生是喜歡自己的,梁玉一直堅定地認(rèn)為。她把所有的耐心和溫柔都給了木桐生,但卻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直到一朝事發(fā),她惹上人命官司,當(dāng)機(jī)立斷讓木桐生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的時候,這個男人卻堅持留在她身邊。梁玉很悲憤,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辦才好。
1.回去吧,小姐
三月末,西巷府。
城西酒樓下,幾個小廝蹲在門口。
“哎呀,這頓晚飯吃的時間是長,你說咱家老板談生意就談生意,為何不讓我們跟著呀,你瞅瞅今天來的那個楊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咱老板一姑娘家……”
“你閉嘴吧,咱家主子定是吃不了虧的?!?/p>
幾個小廝胡亂閑扯著,那個嘴碎的本還說得起勁,結(jié)果眼尾余光不知掃到什么,忽然就噤了聲,趕忙站起來。
其余幾個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昏暗的街道上,緩緩走過來一個修長的身影。待那人近些,他們才瞧清楚了,是個俊秀斯文的男子,眉目精致,鼻梁上架著副金邊眼鏡,穿著一身筆挺的正裝,外頭套了件大衣,裹得嚴(yán)實,面色微微有些疲倦,但蓋不住那清雅卓絕的風(fēng)華。
他走近,那些小廝都不敢先說話,最后不知誰壯著膽子喊了句:“木先生,您怎的上這兒來了?”
木桐生淡淡地望了眼酒樓里頭,語氣聽不出情緒。
他問:“梁玉呢?”
“主,主子,在里頭談生意呢。”
“和誰?”
接話那小廝悔不該嘴欠,他偷偷抬眸望了眼木桐生,這不看還好,木桐生看得他打了一個寒戰(zhàn)。
“西街糖品鋪子的楊老板?!?/p>
話音未落,木桐生抬步便往樓里走去,直奔二樓,熟門熟路的。
“你別看木先生是一個教書先生,那厲害勁兒可不輸給咱主子。”門外小廝心有余悸道。
木桐生冷著臉,酒樓里熱鬧,他到了梁玉常去的雅間,隔著門,都能聽見里頭的說笑聲。
木桐生面色如常,推門的手卻不自覺地重了幾分。
大門被猛地推開,屋里的琵琶聲斷了,一眼望去,酒桌上一片凌亂。桌前坐了個大男人,懷里還摟著個女子。酒桌對面,一個身穿黑色旗袍,長發(fā)披散的女人正握著扇子,斜靠在椅子上,她眉目間帶著慵懶,卻又有著旁人難以靠近的凌厲,旗袍將她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
她抬眸,在看清來人后目光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譏諷。
木桐生站在原地,目光淡然,像一道清冷的光。
“哎喲,這還是梁老板家里管得嚴(yán)??!”梁玉對面那男的陰陽怪氣地說。
“什么嚴(yán)不嚴(yán)的,這人與我半點關(guān)系沒有?!绷河衤朴频卣f著,木桐生緩步上前,兩兩相望間,目光愈發(fā)冷冽,梁玉微微一笑,“今天就到這里吧。楊老板,咱們改日再敘,帶上你的女人出去?!?/p>
“好,好!”楊誠應(yīng)著起身,屋里很快就只剩倆人。
木桐生慢慢轉(zhuǎn)過身子,語氣淡然:“回家?!?/p>
梁玉依舊懶懶地靠在椅子上,一開口,語氣里竟多了幾分魅惑。
“那木先生來扶我吧,我喝了幾杯,有些暈。”
木桐生眨眨眼,伸出手,梁玉望著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著,竟是徹骨的冰涼。
梁玉不忍心了。
“這么晚了,你可以不來的?!?/p>
木桐生面無表情:“你父親叮囑我,好好照顧你?!?/p>
話音落下,周邊死一樣寂靜。梁玉的視線像是定格了,恍然間,她的眼圈微微泛了紅。
她用力抓著木桐生的手,猛地拉了一把。木桐生身子本就弱于常人,一個沒站穩(wěn),梁玉轉(zhuǎn)而將他摁在椅子上,兩手按著他的肩膀,將他壓制著。
她有些氣急敗壞地說:“木桐生,這么多年了,你非要這么對我不可嗎?!”
她逐漸湊近,木桐生微微抬頭,卻對上梁玉誘惑的紅唇。
“回去吧,小姐?!?/p>
木桐生淡淡說著,眸淡如水,無絲毫起伏。梁玉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然后猛地松開他,起身大步出了門。
2.過往
樓下備好了車,梁玉上去,司機(jī)問:“主子,要不要等木先生?”
梁玉沒好氣地說:“免了,想必他也不想與我待在一塊。”
司機(jī)應(yīng)了聲,一腳油門下去。
今晚這樣的場面,她的氣急敗壞,都不是第一次了。
她和木桐生相識多年,她從父親過世到撐起梁家生意的這幾年,一直都是木桐生陪著她,可是,他一直規(guī)矩著,無半分逾越。
而他如此,梁玉不是不理解。
梁玉揉了揉眉頭。當(dāng)年,她母親病逝,父親便再娶了,二姨娘也是個身子差的,父親便請了女醫(yī),好好照顧著。木桐生便是那醫(yī)生的兒子,那年他十六,梁玉十五,梁玉對這個清秀俊朗的男孩甚是喜歡。只是后來,二姨娘發(fā)了病,實在是救不回來,死了,父親怒火攻心,便將氣都撒在那個女醫(yī)生身上,讓她吃了不少苦,也沒活過一個月。木醫(yī)生死的那晚,木桐生在他門前跪了一晚,父親攥著他娘寫的合約,不放他走,此后時常對他打罵,因此他身上落下不少病根。
過往讓梁玉心揪到了一塊,想必從那年起,木桐生就是恨她父親,也恨著她的。
父親死的那一年,特地囑咐木桐生好好照顧梁玉,木桐生應(yīng)下了,梁玉對他有愧,卻舍不得放他走。
但從那以后,即便梁玉想湊近,也得不到半分回應(yīng)。
她感覺自己好像永遠(yuǎn)都沒機(jī)會走進(jìn)他心里了。
不一會兒到了梁宅,梁玉下了車,對司機(jī)說:“去接先生。”
算了,原是梁家對他,也說不上好。
梁玉獨自進(jìn)了宅子,梁家生意做得大,她平日里少不了應(yīng)酬。木桐生白天在學(xué)堂教書,晚上聽聞她不在家,總會出門尋,但也僅此而已。
梁玉進(jìn)了大堂,卻瞧見桌上擺著一個盒子。
“何物?”她問,一旁的管家道:“方才有個學(xué)生送來的,說今日是木先生的生辰。”
梁玉猛地睜大了眼,木桐生的生辰?為何她不知道?
這么些年確實未見木桐生過生辰,可是他不愿說也就罷了,為何她都不知道,學(xué)堂里的學(xué)生卻知道。
梁玉心里本就五味雜陳,此一番更不是滋味了,她想了想,轉(zhuǎn)身朝著木桐生的屋子走去。
夜里風(fēng)涼,木桐生回到梁宅的時候,燈都熄了。他推開自己的屋門,卻見幽幽一盞燭火,梁玉坐在桌旁,手里拿著他學(xué)生送的那本書。
木桐生一言不發(fā)地解開大衣。
梁玉撇撇嘴,不滿地說:“倒是一點不驚訝,你這學(xué)生還挺了解你,這書選的,像是你會喜歡的。”
木桐生皺眉:“你說什么呢?”
梁玉起身,又靠在榻上,說:“你學(xué)生送來的生辰賀禮,木桐生,你就這么討厭我?連你今日過生辰,都懶得和我說?”
木桐生有些訝異,他并未說起自己的生辰,也不知是誰送的賀禮。
“沒必要罷了?!彼坏溃终卵坨R。
梁玉眼角有些抽搐,她最聽不得木桐生這么說話。
她起身,逼近木桐生,把人按在榻上后,十分不客氣地欺身上去,惡狠狠地說:“我自問待你算好的了,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能正眼瞧我一下,嗯?”
木桐生有些無奈,道:“你不要鉆牛角尖。”
話還沒說完,梁玉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她半個身子覆在木桐生身上,但又惦記著他身子不好,不敢壓實了。她低頭,呼吸噴灑在木桐生耳畔。
木桐生待她永遠(yuǎn)都是不溫不火,這才是最讓她氣憤的地方。
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開木桐生的心結(jié),只是按捺著一腔無處發(fā)泄的怒火。等她清醒過來時,已經(jīng)壓著木桐生的唇廝磨了好一會兒。木桐生緊緊攥著她的肩膀,掙扎了一番,似是猶豫了下,但還是推開了她。
梁玉氣息不穩(wěn),喘著氣望了他半晌。木桐生很快便面色如常,連目光都平靜下來。
罷了。
梁玉咬牙,起身出門。
3.我不欠你的
一夜輾轉(zhuǎn)。
第二天一早,梁玉早早便出了門。
梁家最大的生意就是開在西街的糖品鋪子,雖說西巷府開這類鋪子的不少,但梁家的鋪子年代久、根基穩(wěn),鋪子里的人日日忙得腳不沾地。
先前和楊誠吃飯也是為了談購買他家糖糕的事情,梁玉瞧不上楊誠那小氣勁兒,半年內(nèi)糖糕價格竟是提了又提。正好今兒早上管家說看好了另一家的價,梁玉便叫人送信回了楊誠,斷了與他的買賣。
她的屋子與木桐生的對著,早間出門,木桐生還沒起的樣子,待她回來時,屋子里沒人了。
趁著天色還早,她披上外套往學(xué)堂走去。
西巷府的學(xué)堂離梁宅不遠(yuǎn),此時也是快要下學(xué)的時候,梁玉走到門口,來往的學(xué)生瞧見這么個明艷的大美人都忍不住側(cè)目。
她遠(yuǎn)遠(yuǎn)望著,木桐生從課室出來。
他抬眸,就見梁玉站在遠(yuǎn)處,亭亭玉立,端莊秀美,甚至比往昔還多了幾分沉穩(wěn)和華貴。
連他自己都沒發(fā)覺,他此刻的眼神亮了幾分。
雖說他冷著臉,但還是抬腳往梁玉的方向走去,可走沒幾步,一旁忽然跑過來一個學(xué)生。
“先生!”
木桐生聞言停下腳步,一個女學(xué)生跑到他跟前,頭發(fā)有些微亂,但眼眸里的期許分外明亮。
“先生可瞧見我送給你的書了?”
木桐生微訝,他記得這個女學(xué)生叫江鈴,但印象不深,且不說這丫頭怎的知道他生辰,本來收學(xué)生的禮就是萬萬不妥。
只是他還未問,江鈴的目光驟變。木桐生有一瞬的茫然,下一秒胳膊被人挽住,還未側(cè)目,便聞到熟悉的淡香。梁玉的眉目彎成一道好看的風(fēng)景,木桐生忍不住垂眸看了看。
“你怎么來了?”木桐生下意識地問。
梁玉笑靨如花,軟著聲音:“鋪子關(guān)得早,我就來接你?!?/p>
木桐生不想在學(xué)堂內(nèi)如此親昵,梁玉這般動作怕是因為聽見了江鈴的話語。
他拍了拍梁玉的手,道:“那便回吧?!鞭D(zhuǎn)而望了眼江鈴,淡然道,“多謝你,只是往后不要如此?!?/p>
梁玉咬著牙,挽著木桐生胳膊的手收緊了幾分。
江鈴的身子瞬間僵硬了。
兩人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幾步,梁玉忍不住問:“是你同她說了你生辰的?”
木桐生有些好笑:“怎么可能?!?/p>
兩人并肩出了校門,司機(jī)瞅著空子上前,低聲說:“主子,楊老板請您過去坐坐?!?/p>
怕是要問早上的事,梁玉知道生意上不能把人家得罪絕了,但好不容易能和木桐生安靜地待會兒,她真的不想撒手。
“你?!彼囂叫缘亻_口問,“要不要同我一起?”
木桐生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笑。
“小姐,是否我方才太配合你了,你便得寸進(jìn)尺了?那種場合,我最是厭惡,我也提醒過你,不可沾惹?!?/p>
他語氣淡漠,言語如冷箭一般。
梁玉呼吸一滯,忍了那么久,不知為何忽然忍不住了。
她惡狠狠地揪住木桐生的衣領(lǐng),強迫他與自己對視,咬著牙說:“你當(dāng)我樂意?我是為了什么?!不是我日夜奔走,梁家如何撐得起來!你也早就被餓死了知不知道!”
木桐生后退一步,眼神變得凌厲后,迅速歸為平靜。
“我自認(rèn)不欠你的,若要還,我也還得起。”這男人表情瞧著自然,但他袖口里拳頭死死握住,強忍著一般。
梁玉愕然。
他的意思,是他不是不想離開,只是她不放?
一時間,梁玉的眼淚模糊了一切。她迅速轉(zhuǎn)身,在徹底失態(tài)前上了車。
“走,去楊誠那兒?!?/p>
車子很快消失,木桐生呆呆地望著梁玉遠(yuǎn)去的方向,面上的平靜瞬間坍塌了。
4.我答應(yīng)
晚上梁玉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
她回到自己屋子前,原地愣了半晌,結(jié)果猝不及防地轉(zhuǎn)身,走到木桐生門前,一腳踹開了房門。
木先生嚇得眼鏡差點飛了,定睛一看,梁玉表情陰鷙,她眸中的冷漠讓木桐生驚嚇之余有些訝異。
莫非她終于忍不住準(zhǔn)備把自己滅口了?
梁玉腳步凌亂,沒走兩步就撞到了柜子。木桐生急忙上前扶住她問:“你這是要干嗎?”
梁玉猛地掙脫他。
木桐生頓時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
“你還想我能如以往一般對你?你雖沒做錯什么,但你家死的姨娘,早就救不回了,我母親悉心照料,卻被活活折磨死,我如何瞧你,又有何重要?你只,只要知道,我是恨毒了你父親,饒是自己沒了命,還要將我拴在你邊上?!?/p>
梁玉喃喃念叨,木桐生沉默了,這是梁玉父親死后,他對梁玉說的話。
當(dāng)時心頭煩躁,千頭萬緒難以理清,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了,梁玉還記得這么清楚。
“木桐生。”
梁玉踉蹌著上前,她一個頗有地位的生意人,即便平日里姿態(tài)再高,到了他這里都是慌張和無奈。
梁玉撲在他懷里,他退了退,到底是沒推開。
“我也恨著他,只是,我又怎么你了呢?”
梁玉伸出手,輕輕撫過木桐生的眉眼,由下而上地望著他。木桐生呼吸亂了一拍,連忙偏過頭,躲過她熾熱的目光。
空氣中彌散的酒味也讓他有些難以冷靜。梁玉不滿他對自己閃躲,腦子一熱,按在木桐生胸口的手游走到他耳后,然后猝不及防地將唇貼了上去。
木桐生感覺脖子一熱,瞬間猛地退開,喊道:“梁玉,你給我冷靜一點!”
梁玉譏諷地笑道:“怎么先前不見你這么抵觸?怎么,現(xiàn)在對我竟是半分也忍不了?”
他不是怕自己忍不了,而是怕自己忍不住。
木桐生氣急敗壞地往外走,梁玉踉蹌著上前抱住他的腰,兩人腳步都亂了,跌跌撞撞地倒向榻上。木桐生堪堪撐住身子,沒有壓到梁玉。梁玉趁機(jī)伏到他面上,一口咬住他的脖子,但只小心翼翼地啄了兩下,舔了舔。
木桐生的身子瞬間緊繃了,一時間竟不知該怎么辦,梁玉一路從他脖頸處游移到唇角,兩人呼吸越來越重,交纏不清。梁玉覆上他唇的那一刻,木桐生明顯感覺自己腦中緊繃的弦“啪”地一下斷了。
木桐生何嘗不知道梁玉的心思,可母親的死到底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心里雖有她,卻不敢表露。
從未有過哪一次,像今晚一般放縱。
兩人唇舌交纏,木桐生抱著梁玉的手越發(fā)收緊,直到不小心碰到腰間的玉佩,他才猛地清醒過來。
這是母親留給他的東西。
木桐生猛地掙脫梁玉,手忙腳亂地逃離床榻。梁玉歪在榻上,腦子一片昏沉,半天無話,再抬眸時,眼里已然是一片清明。
她酒醒了。
屋里只有急促慌亂的呼吸聲,兩人心里各是翻江倒海,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梁玉只感覺胸口難受得緊。
良久,她默默起身,即將走出門的那一刻,木桐生開口了。
他說:“最后一次,小姐不可再亂來,我,不是次次都會忍受的。”
原是她一點一點細(xì)細(xì)掂量的情分,竟是絲毫沒有?
梁玉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哭出聲,涼風(fēng)拂過,直到終于扼住那一出聲就會暴露的哽咽,梁玉忽然覺得自己釋然了。
“好,我知道了,我答應(yīng),我說到做到?!?/p>
話音落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5.毒糖糕
一夜無眠。
第二日梁玉頭疼了一天,在床上躺著,沒去鋪子。
直到天稍稍暗了些,梁玉才起了床,準(zhǔn)備去鋪子瞧瞧。
她裹著大衣往外走了沒幾步,正好撞上木桐生回來。目光遇上的一霎那,梁玉皺了皺眉,轉(zhuǎn)而十分平淡地說了句:“先生回來了,我正要出去,晚飯自便吧。”
木桐生瞧她臉色不好,沒忍住問:“你身子不舒服?”
梁玉頓了頓,冷然道:“無妨。”
若是平日里,木桐生大發(fā)慈悲地問了句她的情況,她便是不舒服也能笑出來,可如今卻真是沒了感覺。
梁玉抬步,卻被突然拉住胳膊,木桐生皺眉,道:“去看大夫。”
梁玉沉默半晌,忽然笑了:“怕是我縱容先生久了,你便把自己抬到主子的身份上了。你瞧瞧這宅子里,哪個敢這么跟我說話。先生以后注意著些,否則哪天我一個心情不好,不給你面子了。”
她猛地抽出手,木桐生愣住,兩人間恍若一瞬隔了山海,從未如此疏離。
梁玉頭疼得緊,可這還沒出梁宅大門,管家卻從遠(yuǎn)處跌跌撞撞地跑來,瞧著十分驚慌。
“不,不好了,主子!出大事了!”
梁玉頓時覺得頭更疼了。
“見鬼了你是?”她沒好氣地說。管家跑到跟前,慌得竟一時說不出一句整話。
“出事了!有人報了警,說,今日里有人吃了咱鋪子里的糖糕,被毒死了!”
梁玉險些沒站穩(wěn),木桐生也是吃了一驚,梁玉從巨大的震驚和慌亂中緩過來一點,抓著管家問:“何時發(fā)生的!死的是什么人?糖糕怎么會出問題呢?!我這一天不在就弄出這種事!”
那管家也是人家找上了門才得知的,便忙不迭地來找梁玉了,并不知道細(xì)節(jié)啊。
“死者的家人在鋪子里鬧事,我也是瞅著空子才跑出來的,現(xiàn)在估摸警員要過來了,主子,咱怎么辦??!”
梁玉腦子一團(tuán)亂,她不信自家糖糕會出錯,但是目前毫無頭緒。她正著急著,不遠(yuǎn)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抬眼,只見一隊警員往此處跑了過來。
梁玉猛地回頭望向木桐生,冷冷地說:“先生別看笑話了,這里沒有你的事,回你的學(xué)堂去?!?/p>
“梁玉!”木桐生忍不住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
警員已然到了跟前,梁玉不等他們說話便沖著木桐生破口大罵:“讓你滾趕緊滾,你又不是我梁家的人,當(dāng)真以為我會一直容忍你?!”
木桐生愣住,他此刻也是慌的。梁玉回頭,為首的警員皮笑肉不笑地說:“看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不過,梁老板想必聽說了吧?!?/p>
梁玉冷笑一聲,道:“聽說了,但到底是道聽途說,你們不至于無憑無據(jù)就來抓人吧?”
“證據(jù)自然會有的,但還請梁老板先隨我們走一趟?!?/p>
梁玉知道不能起爭執(zhí),眼下只能先搞清楚狀況。她嘆氣,抬腳往外走。
“梁玉?!蹦就┥滩蛔〗辛怂拿?,可梁玉連停頓都沒有,直直地走了出去。瞧著她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木桐生移開視線,動了動身子,卻差點摔到。
她方才,是為了不讓他被牽連,才那么對他說話的吧。
木桐生忽然心揪著疼,差點喘不上氣。
如果梁玉出事了,他怎么辦?
寒風(fēng)瑟瑟,木桐生忽然覺得,今年格外冷。
梁玉一路過去手都是涼的。
梁玉到了警局才知道,死了四個,還都是孩子,兩個穿著體面,像是好人家的孩子,
還有兩個是小乞丐。
梁玉想詢問具體細(xì)節(jié),卻被直接帶到了審訊室。她一天都在家里,雖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梁家的生意,她做主,若揪不出下毒者,她怕是免不了要擔(dān)這個責(zé)任。
當(dāng)然這都不是最重要的,糖品鋪子,賣的是糕點,結(jié)果吃死了人,以后誰還敢上門啊。
“可否讓我瞧一瞧那些孩子的尸體?”梁玉問。
“人家父母都說了,回家后就吃了糖糕,之后就毒發(fā)了,梁老板瞧了也無用,況且,那些人報了案后,心疼自家孩子死不瞑目,就都下葬了?!?/p>
審訊的警員說,梁玉磨牙,查不到毒藥,就無法追本溯源,這些人到底想不想找兇手??!
她想了想,問:“那兩個小乞丐呢?”
“自然是丟到亂葬崗了,橫死的,在街頭?!?/p>
瞧梁玉坐立不安的模樣,那警員笑了。梁玉知道,自己平日里沒少得罪人,此時也是強忍著撕破他臉皮的沖動,即便懷疑他們是有意不驗尸。
可到底是為了刁難自己,還是有人刻意指使?
6.亂葬崗
警局不放人,梁玉被暫時關(guān)了起來。
做糖糕的廚子也被抓了,鋪子關(guān)了,梁玉想著,外頭估計正是滿城風(fēng)雨。
入夜后,梁玉獨自待在審訊室里,靠在墻角。
她必須知道毒藥的來源,那些人急忙下葬孩子,一是不想驗尸糟蹋孩子的身體,二估計就是,想趁機(jī)從她這兒撈一筆,這動蕩的年代,錢比什么都重要。
梁玉咬牙,她才不會屈服呢。
外頭似乎響起一些異動,梁玉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門口傳來腳步聲,過會兒,腳步聲沒了。梁玉眨眨眼,窗戶上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一張人臉。
梁玉嚇得倒吸一口氣,燈光昏暗,可她還是看清了來人,竟是木桐生。
木桐生輕輕開了門,進(jìn)來的那一刻,梁玉內(nèi)心涌上一股久違的辛酸。
“你,你怎么來了?”
木桐生走近,看見梁玉狼狽的模樣后眼睛瞇了瞇。
“擔(dān)心?!?/p>
他低聲道。
“這里有我熟識的人,借了我鑰匙?!?/p>
世事無常,梁玉只剩啞然。
“鋪子被砸了,我去的時候已然不成樣子,但現(xiàn)在處理好了。你,可受苦了?”
木桐生說著,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梁玉的手指,冰涼的。
“無妨?!绷河衿鹕?,“警局沒驗尸,鋪子每日人來人往,誰知道是誰趁機(jī)下毒,他們怕是不想查這沒有頭緒的案子。”
不過,梁玉猛然想起那兩個被扔到亂葬崗的乞丐。
“我要出去一趟,你把鑰匙給我,天亮前我會回來的?!绷河裾f著,搶過木桐生手里的鑰匙。
“你要做什么?”
梁玉不答,輕手輕腳地出了審訊室,木桐生跟在她身后。深更半夜,梁玉小心翼翼地繞到后門,因為過于緊張甚至忽略了被木桐生攥著的手。
暗夜里,木桐生定定地望著他。
憑直覺,他斷定梁玉心里沒琢磨好事。
好在后門沒幾人管著,此時都睡下了,屏著呼吸極為小心地溜出去后,梁玉湊近木桐生,壓低聲音。
“你就別管了,快回去,太晚了?!绷河癜櫭?,利落地甩開木桐生,轉(zhuǎn)身跑開。木桐生原地站了半晌,忽然咬牙。
梁玉想干什么?
她一路跑到城邊山上,亂葬崗就在此處。
雖她不曾見過那兩個小乞丐,但是亂葬崗枯骨多,兩具新鮮的尸體應(yīng)當(dāng)還是很明顯的。梁玉頭腦發(fā)熱地跑到亂葬崗旁的時候,突然腳下一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了一跤。她疼得齜牙咧嘴,一抬眼,對上一雙漆黑空洞的眼,她“嗷”一嗓子退開,原是地上擺的一顆骷髏,可她退沒兩步,背后又重重地撞上了什么東西。
梁玉這才開始怕了,她不敢回頭,因為身后的東西還輕微有些顫動。
“不,不要?。 ?/p>
梁玉尖叫著捂臉,身后人頓了頓,抬起手,將她抱住。
“為何這么笨?!?/p>
木桐生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梁玉猛地抬頭,轉(zhuǎn)過身。木桐生無奈地望著她,目光對上的瞬間,梁玉沒忍住掉淚了。
“要驗尸,也帶個懂醫(yī)理的人啊。”木桐生說著。梁玉在他懷中覺著不妥,要掙脫時又被木桐生按了回去。
“我知道你累,休息一下。”木桐生說。
她微微側(cè)過頭,留戀著這片刻的溫存,可這一抬眼,瞬間就望見不遠(yuǎn)處,靜靜躺在亂葬崗坑底的小孩尸體。
“在那兒!”
梁玉立馬推開木桐生,就要往那深坑里跳。木桐生一把攥住她的手,說:“你倒真是不怕,給我好好站在這里,我去看看!”
梁玉下意識地推了他一把:“此事與你無關(guān),你身子不好,爬不上來怎么辦!”
木桐書不爭論,直接就要往尸堆里踏。梁玉咬牙,突然瘋了一般拉住他,大喊:“木桐生你到底想干嗎!平日里也不見你對我如此上心,現(xiàn)在就想讓你滾得越遠(yuǎn)越好,你又非貼過來,你什么意思!像往常一樣對我不管不顧便好!”
木桐書定定地望著她,忽然伸手大力地把她拉到自己懷里,抬起她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梁玉慌亂地掙扎,木桐書握著她的肩膀,松開她的唇,惡狠狠地說:“你以為我想?我本以為我可以不在乎,可是你為何在自己身陷囹圄前又費勁將我摘出去?你這樣,讓我如何不管不顧!
“梁玉,要是你出事,我怎么辦。”
他的情緒似乎終于壓制不住,近乎瘋狂地抱著梁玉,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骨血里。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我想忽略,可是我終于發(fā)現(xiàn)我做不到。”
梁玉瞬間泣不成聲。
兩人好久才松開,這月黑風(fēng)高、陰森可怕的環(huán)境里,此時竟絲毫不覺得畏懼。木桐書小心地繞過尸堆,走到那兩具小乞丐的尸體面前,拿出手帕和銀針,小心地扎進(jìn)他們的身體。
黑透了,劇毒,是誰這么狠的心?
木桐書剛想離開,一起身,忽然眼尖地瞟到一個小乞丐懷里露出的小片油紙,抽出一看,竟是梁家鋪子里包糖糕的紙,看來毒糖糕的確是鋪子里的。
他不敢久留,趕忙回到梁玉身邊,兩人借著月光下了山。
7.江鈴
“你回去后,問下今日在鋪子里的人,包著這種油紙的糖糕賣出去幾份,聽他們說這幾個孩子死的時間差不多,那兩個倒也罷了,這兩個小乞丐哪兒來的錢買這么貴的糖糕,很蹊蹺?!?/p>
梁玉說著,很快到了警局門口,木桐生理了理她的頭發(fā),心里決定,要是明日警察還是沒有頭緒,他無論如何也要先把梁玉接回去。
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梁玉此時倒沒想那么多。
她家糖糕價格都不一樣,包著的油紙也不一樣。梁玉和木桐生分別后,木桐生趕忙回去驗毒,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又去警局,好說歹說才把梁玉接出來,雖說是暫時的。
回去的一路上,路人瞧她都紛紛側(cè)目。
“哎,這生意怕是黃了?!?/p>
梁玉嘆氣。
“我問了,當(dāng)日這種糖糕只賣出去五份。”木桐生說著,兩人回了宅子。梁玉愁眉緊鎖,道:“這件事本就奇怪,為何乞丐會和那倆娃娃一起買糖糕,而為何賣出去五份,卻死了四個人?”
梁玉看向木桐生,問:“那第五個呢?”
木桐生明白她的意思,點頭,道:“假設(shè)一下,如果那第五個人,就是帶著這四個孩子買糖糕的人,或許就是他引導(dǎo)孩子買糖糕再下毒,也就能解釋為何沒有第五個死者。既然這些孩子買糖糕吃了后就死了,那他們一定接觸過兇手。”
梁玉摸摸下巴:“到底是何人,下手這么狠,在糖糕里下毒,不就是為了毀我的生意嗎!”
她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自己得罪過的那些掌柜,一時間竟不知從誰開始懷疑起。
“先不想了?!?/p>
木桐書伸手摸摸她的頭,有些心疼地說,“先休息?!?/p>
梁玉眨眨眼,有些不懷好意地看著他,說:“頭一次見你關(guān)心我,嗯,感覺還不錯,再摸一下?!?/p>
木桐書無奈,捏了捏她的臉。
翌日。
木桐書驗出毒藥,西巷府的藥鋪不賣這種劇毒的藥物,但卻可以自己調(diào)配。他沒找到有用的線索,回家途中,路過一處街角,結(jié)果忽然沖出一個小孩,朝他扔石頭。
木桐書躲了躲,面頰上還是擦破了皮,那小孩見他朝自己走來,拔腿就跑,可惜他整個人還沒木桐書腿長呢,一下被抓住。
“欸,為何朝我丟石頭?”
那小男孩拼了命地掙扎:“你是壞人!你是那家糖品鋪子的人,就是你們害死的小丟!”
木桐書眼皮一跳,立馬雙手抓住他,緊張地問:“你說什么?你認(rèn)識死掉的孩子?是哪個?”
那小孩也是個乞丐,倒是個不怕事的,他用力掙脫木桐書的手,喊:“小丟就是小丟!是我最好的兄弟!嗚嗚嗚,我那天不該讓他和人走的,嗚嗚嗚。”
木桐書猛地抓住重點:“誰帶他走的?”
“一個穿得很厚的人,我也沒看見他的臉。”
“.....”
木桐生詢問半天也得不到結(jié)果,但確認(rèn)了一點,兇手就是那第五個人,是個大人。
他急忙趕回家,可到了宅子后,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江鈴。
“先生!”
江鈴看見他,驚喜地上前,道:“幾日不見先生了,同學(xué)們擔(dān)心,便讓我來瞧瞧,先生可是身子不舒服?”
梁玉在一旁,面色倒還好,只是這人也是個老狐貍,不說她了,就是木桐生,也不難瞧出江鈴的心思。
“桐生?!绷河窈傲寺?,木桐生應(yīng)了句:“無妨?!北阕叩搅河窀埃河耥槃菀揽吭谒缟?,朝著江鈴挑眉,道,“有心了,不過身子不好的不是木先生,而是我,他還要照顧我,不送了?!?/p>
江鈴啞然,不由得望了眼木桐生,豈料后者的目光盯著梁玉去了。
她的眼神變了幾變,終是沒說話,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木先生。”
梁玉直起身子,從身后拿出先前江鈴送給木桐生的書,道:“我有一個想法。”
木桐生:“洗耳恭聽。”
8.真相
第二日,木桐生派人送信去學(xué)堂,說是辭了先生的職位。
梁家的糖品鋪子暫時是開不了了,梁玉時不時還要應(yīng)付警員的搜查,甚至還有死了小孩的父母上門索財。但梁宅也不是說闖就能闖,梁玉在找到兇手前,一概不買賬。
又過了兩日,梁玉也難免焦灼,宅子里的下人走了許多,這幾日分外冷清。
她躺在榻上,翻著書,門外不知何人走動,弄出點聲響。她喊了聲,沒人應(yīng),只是房門卻“吱呀吱呀”地開了那么一點。
梁玉頭都不抬,嗤笑了一聲,道:“總算來了。”
她收起書,抬眸,江鈴只身站在門口,單薄的小姑娘,眸中卻有著不符合年紀(jì)的冷靜和淡然。
“你在等我?”江鈴饒有趣味地問。
“不算是在等你,只是打了個賭?!绷河衿鹕恚掷锬弥徦徒o木桐生的那本書。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風(fēng)空落眼前花,搖曳碧云斜?!?/p>
梁玉翻了翻書,笑著說:“可惜木桐生沒打算看這本書,所以你題在后面的詩句,他沒看見。”
江鈴目光不善地看著她,問:“你們打了什么賭?”
梁玉冷哼,道:“我賭你會來找我,他賭你還剩下一些良知,能主動自首?!?/p>
江鈴仿佛聽見了笑話一般:“什么?”
“你騙那幾個孩子吃了毒糖糕,毀了我的生意,害死四條人命,讓你自首很過分嗎!”梁玉一字一句地說。
梁家出事后,雖說鬧得動靜挺大,但鮮少有人知道木桐生住在梁玉這里。江鈴知道,而且上門慰問,本就不正常,加上之前無端知道木桐生生辰的事,江鈴對木桐生的愛慕未免有些太不正常了。
這次不過是詐她,以木桐生離開學(xué)堂為由,這丫頭若是愛慕他便不會放著不管,可正常情況下,她應(yīng)該是去找木桐生表明心跡,但她卻直接來找梁玉。
她認(rèn)為,梁玉是阻隔在她和木桐生之間的人。
“你有證據(jù)嗎?”江鈴好笑地問。
“你請那四個孩子吃糖糕借機(jī)下毒,卻不想那兩個小乞丐毒發(fā)后被暴尸荒野,我找人查了他們中的毒,發(fā)覺那幾種制毒的藥物只在幾家店鋪買得到,而在同一天全部買過的人,據(jù)說只有一個小姑娘,穿著裙子?!?/p>
梁玉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她才沒那工夫一一查問,只是木桐生說那毒藥買不到,但能調(diào)配。果不其然,話音剛落,江鈴臉色驟變,梁玉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你一個小姑娘,竟如此狠毒?!彼杖?/p>
江鈴忽然低頭悶悶地笑了。
“姜還是老的辣,你說得不錯?!?/p>
梁玉撇嘴。
“我以為,讓大家以為你賣毒糖糕,就能毀了你的一切,等你家破人亡的時候,先生自然會離開你。你看,我沒有一開始就惦記你的命,我還是很善良的?!苯徴f著,梁玉差點一巴掌招呼過去。
“那你還不如一開始就惦記我的命!還有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破產(chǎn)了木桐生就會離開我,他又不是為了錢才留在我身邊的?!绷河窈暗馈?/p>
“只有這個原因,否則,你這么久以來對他百般糾纏,他還是不理不睬卻不離開,定是你揪著他什么短處!”
梁玉很無奈,也很氣憤。
江鈴越想越氣,目光陰鷙地看著梁玉,惡狠狠地說:“我才是最喜歡他的人,他的一切我都知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爹害死了他的家人,你卻將他拴在你身邊,你要不要臉啊!你說得對,我后悔了,我不該拐彎抹角地對付你,從開始就該直接弄死你比較痛快!”
梁玉:“…….”
且不說她還沒來得及琢磨這丫頭是怎么知道當(dāng)年的事情,可江鈴明顯是有備而來,她堵住門口,梁玉有些慌張地看了看窗戶,眼尾忽然寒光一閃,江鈴從懷里摸出一把槍。
“他下不了手報仇,我?guī)退??!?/p>
她一個學(xué)生從哪兒弄來的這玩意!
她忽然很想笑。
“你知道嗎?其實對于木桐生,我曾無數(shù)次和你一樣,想不顧一切地靠近他,可最后都徒勞無功?!?/p>
梁玉望著漆黑的槍口,嘆了口氣,說:“雖然之前他對我不理睬,可是現(xiàn)在我敢保證,我要是死了,他還是會很難過的?!?/p>
“不重要?!苯徝黠@鉆了牛角尖。梁玉慢慢挪到窗口,她的槍口就對了過去。那一瞬間,梁玉忽然很是想念木桐生,好不容易心意說開了,卻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她一副認(rèn)命的模樣,直到江鈴扣動扳機(jī),身體卻突然被人大力地推了一把。隨著一聲槍響,梁玉撞到了地上??纱巴鈪s傳來一聲悶哼,她趕忙爬起來,只見木桐生捂著手臂倒在外面,江鈴驚呼:“先生!”同時門被人大力踹開,幾個警員沖了進(jìn)來,將江鈴按住。
梁玉趕忙跑了出去,木桐生胳膊中了槍,還在不斷冒血。她登時眼睛就紅了。
鮮血淋漓,梁玉讓他靠在自己肩上,趕忙去屋里先處理傷口。
“來晚了些,你沒事就好。”
梁玉手忙腳亂地把他扶到床榻上,翻箱倒柜地找藥。他們一早說好,江鈴出現(xiàn)了木桐生便去報警,她便盡力拖著時間,誰知道那丫頭一根筋。
“沒事,沒事了啊?!?/p>
梁玉哭著幫他上藥。
木桐生十分不忍心,伸出沒事的手摸了摸她的臉。
“沒關(guān)系?!彼参康?。
梁玉呼吸一滯,系好繃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細(xì)細(xì)親吻他的發(fā)絲,說:“木桐生,等你好后,絕不許再像從前那般對我了,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若你要我補償,我也可以,知道嗎?”
木桐生此前也不知該如何解開自己的心結(jié),只是,從他擋槍的那一刻開始,梁玉就已經(jīng)是她生命的最重要的人了。
兩人互相依偎了一會兒,木桐生沒忍住,問:“那江鈴會如何?”
“她自己認(rèn)了,害死四個孩子,定是要償命?!?/p>
梁玉皺眉,她不知道江鈴這個孩子的心境如何,但是她太偏執(zhí),而且極其危險。
“不過,我一開始就不信,她能獨自做出這些事,我查過她,家境貧寒,哪兒來的錢買糖糕,又從哪兒弄來的槍?而且,她怎么知道我們當(dāng)年的往事?她瞧著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
木桐生想了想,頓時睜大了眼。
“你是說?”
“楊誠?!绷河褚а溃翱隙ê退摬涣烁上?。”
就算他不是幫兇,也必定教唆了,估計他是對梁玉積怨已久,加上先前梁玉回絕了他,所以想對付她,又想全身而退,碰巧發(fā)現(xiàn)了這么個愛慕木桐生的小丫頭,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
江鈴或許一開始不知道那段往事,但是楊誠在西巷府多年,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可是鋪子現(xiàn)在很難再開起來了?!蹦就┥鸁o比失落。
梁玉摟著木桐生壞笑著說:“你多慮了,雖然鋪子賺得多,但我的生意可不止這一個,你放心,若真是他,我不會讓他好過的?!?/p>
木桐生看了她半晌,忽然展顏一笑,笑得梁玉愣了愣。
“這才是我認(rèn)識的梁玉?!?/p>
梁玉頓時被弄得七葷八素,復(fù)仇之魂瞬間被沖散了幾分,只剩滿眼欣喜:“所以,在你眼里,我也是有分量的?你先前的模樣都是裝的?”
木桐生抱著胳膊:“哎呀,好疼啊,我剛才說了什么?我不記得了?!?/p>
梁玉笑得見牙不見眼。
9.尾聲
江鈴被抓后,梁玉特地去恐嚇了幾次,這丫頭雖然心思歹毒,但好歹年歲不大,嚇唬嚇唬便繃不住了,供出了幕后指使,果然是楊誠。
但是,他做得干凈,甚至連教唆都是派下屬去的。江鈴被抓后,那個下屬連夜回了老家,沒有證據(jù),光憑證詞,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江鈴的所作所為不多久便傳遍了西巷府,梁玉為了安撫那兩個小孩的父母,送了一大筆錢,還去亂葬崗撿了那兩個小乞丐的尸體好生安葬,贏了口碑,而后不久就重開了鋪子。
現(xiàn)在到了最關(guān)鍵的一步。
鋪子重開后,梁玉收購了西巷府大部分的糖品鋪子,獨獨留下楊誠一家。她做大了,哪兒還有客人登楊誠的門,破產(chǎn)是快了。
木桐生不做先生后,天天在鋪子里幫忙算賬,于是每天都有客人看見,木先生在柜臺扒拉算盤,而梁老板則一臉迷戀地在一旁托著下巴望著他。
一切,終于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