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達焉耆
巍巍祁連山下,茫茫戈壁灘上,一條長達千余公里的河西走廊貫穿其間。萬里長城的最西端矗立著天下雄關——嘉峪關。此關向東四十里便是古稱肅州的絲綢之路重鎮(zhèn)酒泉城,城中鼓樓上面朝四個方位分別書寫楹聯:東迎華岳、南望祁連、北通沙漠、西達伊吾。
1977年春季,我來到戈壁灘上某軍用機場氣象臺任預報員,后任過副指導員,有幸遇見了劉富恒主任。他時任空軍航空兵某師氣象主任,業(yè)務上領導指導氣象臺,自然成了我的首長。
劉富恒,江蘇泰興縣人,出生于1930年,1950年參軍。跟隨部隊從東北到西北一直從事氣象專業(yè),曾參加過抗美援朝戰(zhàn)爭和原子彈氫彈核武器試驗氣象保障。他作為全師氣象部門最高領導,愛崗敬業(yè),精通專業(yè),工作責任意識極強。大家公認他是一位稱職有威望的內行領導。記憶中的劉主任身形瘦削,腰板挺直,軍裝合體,軍容嚴整,舉止沉穩(wěn),很有軍人氣質。他經常到氣象臺指導檢查,關心幫助各方面建設發(fā)展。遇有重要任務,他都親自畫天氣圖,分析天氣變化,經常到起飛線值班,及時把關,妥善處置緊急情況以確保飛行安全。
西北大漠自然環(huán)境惡劣,工作壓力大,遠離家庭,文娛生活貧乏。劉主任為國戍邊,長期堅守崗位,奉獻精神令人欽佩。
在與劉主任相處的過程中,我真切感到,關心愛護和培養(yǎng)提攜年輕人是劉主任非常重視的事情。有一次,他看中一名觀測員,覺得有發(fā)展前途,遂決定送其進軍校深造。但該同志不太愿意,劉主任就從部隊建設需要和個人成長進步等方面入手,耐心細致做其工作。最終這位同志愉快入校學習,回來表現出色,幾年后擔任氣象臺臺長,他至今仍對劉主任的愛護幫助充滿感激之情。
劉主任臨轉業(yè)前夕,我冒昧問他走后誰來接替他的崗位,他認真地說:“你們年輕人都有機會啊,這沒有什么不可能,人都是一步步成長,我自己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彼脑捳Z飽含對年輕人真誠的鼓勵和殷切期許,他親切的目光和話語至今難以忘懷。
平時工作中,劉主任嚴肅嚴謹、不茍言笑,大家對他尊重有加,無人敢跟他開玩笑。然而工作之余,他又是一位平易近人、熱愛生活、開朗有趣的長者。那時我二十三四歲,尚不及他年齡的一半,兩代人的年齡差距并未妨礙我們的“忘年交”友誼。我們經常一起在戈壁灘上挖蓯蓉。有段時間時興把沙棗核串起來做門簾,劉主任也投入其中與年輕人一塊忙活,興趣盎然樂此不疲。
劉主任居住的師部大院的宿舍我只去過一次,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印象最深的就是看到他自學英語的課本上用筆畫滿了道道。
我們經常在一起散步。夏季傍晚,遠方的祁連山頭仍鋪滿皚皚白雪,戈壁灘上駱駝刺有如叢叢綠衣,我倆一老一少常常沐浴夕陽霞光,沿著長長的跑道或機場公路談笑而行,周邊彌漫著靜謐溫暖的氣息。
劉主任將家鄉(xiāng)的事講給我聽,他說自己有兩個可愛的女兒多么愛漂亮,在衣服上這里添朵花,那里鑲個邊,側面又多縫幾個扣子。他描述起來一改平時的嚴肅寡語,眼睛放光,帶著手勢比劃,有趣生動,慈祥的笑臉流露出對女兒們的深深的舔犢之情??梢韵胂?,寂寞時光的漫漫長夜里,對家鄉(xiāng)親人的深切思念給予他多少溫暖慰藉啊。
1981年,劉主任轉業(yè)離隊,臨分別時我們既沒合影留念也沒飲酒餞行,彼此握手就天各一方。分別之后就失去聯系了,然而思念和牽掛總在心頭,發(fā)酵越久越濃烈。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經多方尋覓打聽,最終通過公安系統(tǒng)查詢確認,找到了劉主任。
分別32年再相見,82歲的劉主任依然精神矍鑠,從他興致勃勃的談話中才得知他離開部隊后的情形。他在知天命之年轉業(yè)回到家鄉(xiāng)泰興縣,擔任縣氣象局長、臺長,下大力抓好基本建設,為職工解決住房困難。退休后,他積極參與編修地方志做了許多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在本已輝煌的人生履歷上又增添新光彩、續(xù)寫新篇章。他始終保持老黨員老軍人本色,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他講黨性守紀律,不用職權為家人謀利,不干預孩子們的上學和工作安排。他的兩個女兒女婿依靠自身努力,事業(yè)有成,生活美滿,孫輩們茁壯成長,這是劉主任最感到欣慰的。說到這些,他爽朗的笑聲中透露出自豪和滿足。
離開部隊機場氣象臺35年后,我又重返那里,找出了劉主任當年所畫的天氣圖,看到他的親筆簽名,眼前立刻浮現出他手持鉛筆專注畫圖靜心沉思的姿勢和神情,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親切。佇立南望,祁連山峰白雪皚皚,戈壁灘上戰(zhàn)鷹搏擊長空,新一代戍邊衛(wèi)國軍人在繼續(xù)堅守著神圣的使命。
如今,劉主任已是四世同堂的耄耋老人,在家人無微不至的呵護下歡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