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換不來回應：媽媽砍傷兒子

●文/裕萍

2019年7月21日，北京市昌平區(qū)發(fā)生一起血案：中年媽媽趙秀竹，從湖南省衡陽市趕到北京，將北漂兒子劉少杰砍傷。兒子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趙秀竹為何要對兒子痛下殺手？母子倆背后有著怎樣驚心動魄的故事？

單親媽媽屢屢逼婚

劉少杰1990年出生于湖南省衡陽市，畢業(yè)于北京名牌高校，是京城一家寬帶公司的技術人員。他不攢錢買房買車，不戀愛結婚，低欲望，沒有人生規(guī)劃，享受單身的自由與安逸。他租住在小而美的公寓里，每天上下班不擠公交，依賴滴滴快車。每逢雙十一，他囤積的洗面奶、洗衣液、沐浴露一年也用不完，過了保質期就扔掉。他還熱衷旅游和健身，雖然月薪8000元，卻是典型的“月光族”。

2016年8月，劉少杰剛滿26歲，母親趙秀竹就開始頻繁打電話催婚。劉少杰不以為然。

趙秀竹時年51歲，是衡陽某醫(yī)藥集團公司會計，早年離異后一直沒有再婚。2017年國慶節(jié)，劉少杰回家探親。趙秀竹對他說：“你不能總單著，這次在家休息7天，我給你安排了5場相親，總有一個女孩適合你?！眲⑸俳苊碱^緊蹙：“沙發(fā)還沒坐熱就逼婚，你煩不煩？”“你11歲我就與你爸分開了，我把你養(yǎng)大容易嗎？你一天不戀愛結婚，我的心就懸著。”說著，趙秀竹哽咽落淚。劉少杰最怕媽媽流眼淚：“聽你的，我去相親還不行嗎？”

第二天，劉少杰趕到雁峰公園，與第一個女孩見面。劉少杰根本不想戀愛結婚，與對方待了不到半個小時，他就找借口告辭了。此后，劉少杰天天在媽媽的逼迫下出去相親。他心不在焉，有時甚至連女孩長相都沒看清，結果可想而知。

為給兒子施壓，劉少杰返京后，趙秀竹繼續(xù)打電話狂轟濫炸逼婚。劉少杰騙媽媽：“我正走在相親的路上呢?！壁w秀竹信以為真，絮絮叨叨問女方的情況，提醒兒子戀愛的注意事項。劉少杰不勝其煩，索性將手機放到一邊……趙秀竹見兒子不將個人問題放在心上，煩躁不已。

春節(jié)將近，臘月二十九上午，劉少杰收拾行李，準備飛赴海南度假。此時，趙秀竹突然發(fā)來微信：“不想瞞你了，3天前我就被確診為晚期乳腺癌。也許這是我最后一個春節(jié)了……”劉少杰火速改簽了一張飛赴衡陽的機票。想起媽媽獨自撫養(yǎng)自己的艱辛，而今她年紀輕輕就患了絕癥，劉少杰淚水灑了一路。

大年三十中午，劉少杰終于回到家中。讓他意外的是，媽媽沒有絲毫病態(tài)，正忙著張羅年夜飯。見他一臉迷惘，趙秀竹抱歉地說：“我向你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如果不說我患癌了，你又出去玩了，哪里會回家！”

劉少杰憤怒了：“你怎么能這樣？知道我這十多個小時是怎么過來的嗎？”趙秀竹也生氣了：“如果不想媽媽煩你，你就早點戀愛！這次我給你安排了4場相親，正月初四開始見面?！蹦缸觽z吵了起來，過年氛圍蕩然無存。

為發(fā)泄郁悶，劉少杰瘋狂灌下一大瓶可樂，將滿滿一桌年夜飯吃了一半，肚子脹得像個大西瓜，疼得在床上打滾。趙秀竹焦急地請來社區(qū)醫(yī)生給兒子催吐，打點滴。聽著兒子痛苦的呻吟聲，淚水流了趙秀竹一臉：歡樂團圓的除夕，自己與兒子咋就過成了這樣？

冒險幫兒子買婚房

正月初二，劉少杰徹底康復。趙秀竹催促他為后天的相親做準備。可她哪里知道，劉少杰已在手機上訂了返京車票，決意逃避相親。次日上午，趙秀竹去同事家拜年。媽媽前腳剛走，劉少杰就匆匆往火車站趕。3個小時后，趙秀竹才發(fā)現家里空無一人，兒子的行李箱也不見了，茶幾上有一張紙條：“媽，對不起，我去北京了。和你在一起壓力太大了，你自己不結婚，干嘛總逼我相親？”兒子的話刺痛了趙秀竹的心，自己一直不再婚就是怕兒子遭受不公平對待，兒子卻絲毫不理解。如今兒子大了，她是可以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了。

2018年4月，趙秀竹經人介紹，與本地男子楊建斌相識。楊建斌大趙秀竹5歲，是鋼鐵集團的中層干部，幾年前妻子因車禍離世。他經濟條件優(yōu)越，獨生女兒已結婚成家。幾次約會后，兩人確定了戀愛關系。

這年6月17日，趙秀竹在微信里給兒子發(fā)了一張與楊建斌的合影：“他是我的男朋友，你未來的繼父。你不是總說媽媽不結婚嗎？現在我戀愛了，你也要盡快找個女朋友?！眲⑸俳芤妺寢屨娴挠辛四信笥眩粫r有些驚訝。此時的劉少杰一心向往自由，害怕承擔責任，壓根就沒有結婚的欲望。

8月13日，劉少杰接到媽媽的電話：“我的年假到了，后天就去北京看你?！眿寢屆黠@是為逼婚而來，劉少杰壓力驟增。為了抵擋媽媽的啰嗦，當晚，劉少杰在網上搜索“租女友”信息，很快找到一名叫周蓉的女孩。次日，雙方在朝陽公園見面。周蓉比劉少杰小兩歲，在園藝公司上班，兼職給人扮演女友或新娘，以獲取高額報酬。周蓉向劉少杰提要求：不陪睡，不喝酒，不接吻，日薪600元。劉少杰答應了，并說好租賃日期為3天。

送走周蓉，劉少杰煞有介事地與媽媽視頻：“我找到女朋友了，你未來的兒媳婦溫柔漂亮。”趙秀竹激動不已。8月16日，趙秀竹風塵仆仆地趕到北京。劉少杰請周蓉過來陪“準婆婆”吃晚飯。周蓉亭亭玉立，言行舉止大方得體，趙秀竹歡喜得合不攏嘴，給了周蓉一個2000元紅包做見面禮。席間，周蓉熱情地給趙秀竹夾菜，還不時用甜蜜眼神看劉少杰，趙秀竹心里甜滋滋的。飯后，劉少杰送周蓉回家，周蓉自覺地將2000元紅包還給了劉少杰。

趙秀竹在北京待了1個星期，周蓉按照合約，過來陪她吃了兩頓飯，游覽了一次頤和園。趙秀竹絲毫沒看出破綻。8月24日，劉少杰送走了媽媽，就將1800元酬勞付給了周蓉，從此兩人再無聯系。

2018年國慶節(jié)，趙秀竹打電話問兒子什么時候結婚。劉少杰只得找借口搪塞，故意長嘆一聲：“婚房都沒有，結啥婚？”趙秀竹與兒子商量：“你與周蓉在燕郊買婚房好嗎？那里房價低一些?！眲⑸俳苷f：“燕郊的一套兩居室也得200多萬元?！壁w秀竹趕緊說：“首付我來想辦法，你和周蓉還貸。”

趙秀竹逐一給親戚打電話借錢，卻被親戚們以各種借口婉拒了。走投無路之際，趙秀竹想到了男朋友楊建斌。2018年11月，兩人約會時，趙秀竹吞吞吐吐地說：“我想給兒子湊婚房首付，你……能否借我50萬元？我給你打欠條，5年內還清……”中年人經歷過婚姻滄桑，各自有兒女，感情中最忌諱談錢。楊建斌非常反感，立刻說：“我是有點存款，但都買了理財產品，3年內取不出來。”趙秀竹心生悲涼，好強的她咽不下這口氣，一個冒險幫兒子買婚房的計劃，抑制不住地在她腦海里出現了……

身為公司會計，趙秀竹每月經手的流動資金達數千萬元。2019年3月，趙秀竹采取資金不入賬、虛構財務支出等手段，挪用公款140萬元。然后，她在電話里告訴兒子：“你趕緊去燕郊看樓盤，媽媽給你140萬元做首付。你再貸款幾十萬元，與周蓉一起還月供！”

媽媽怎么突然有了這么多錢？劉少杰以開玩笑的方式詢問原因：“您是不是中了彩票？”趙秀竹謊稱：“這些年，我與人合伙做藥材生意，攢了一些錢。”

媽媽砍傷兒子

劉少杰雖然不想結婚，但看到媽媽出錢讓他買房，不禁心花怒放。兩天后，劉少杰PS了一張與周蓉去燕郊看樓盤的照片，發(fā)給媽媽：“婚房定下來了，101平米的大兩居，南北通透，2.1萬元每平米，全款下來212萬元?！壁w秀竹信以為真，將140萬元轉給了劉少杰，并黯然告知兒子：“為了你買婚房的事，我與楊建斌分手了?！?/p>

原來，自從趙秀竹開口借錢后，楊建斌顧慮重重：她的兒子要買婚房，裝修，辦婚禮，生孩子……將來都問我要錢，這就是一個無底洞。幾番權衡，他對趙秀竹冷淡了。趙秀竹自尊心受到傷害，于2019年2月主動與楊建斌分手。

而劉少杰收到媽媽的轉賬后，從未見過這么多錢的他處于亢奮之中，絲毫沒顧及媽媽失戀的痛苦。他一時不知怎么向媽媽說實情，就在視頻里繼續(xù)撒謊：“我這兩天就繳首付?！庇辛司蘅?，劉少杰開始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他跟隨朋友去跑車俱樂部飆車，那里聚集了一群三四十歲的單身男人，他們不戀不婚，個個身著名牌，開名車，還美其名曰“單身貴族”。遇到小長假，他們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劉少杰瞞著媽媽，花53萬元購置了一輛雷克薩斯跑車。剩余的錢，他買2000元一根的皮帶、4000元一雙的皮鞋等奢侈品……身邊人還以為他是個“高富帥”，聽的恭維多了，劉少杰覺得自己儼然就是富家子弟。

兒子的購房首付，畢竟是挪用的公款。趙秀竹擔心東窗事發(fā)，夜夜做噩夢。此時股市出現回暖跡象，為填滿窟窿，趙秀竹故伎重演，又挪用120萬元公款炒股，試圖從股市里掙錢將賬抹平?？墒巧頌楣墒胁锁B，趙秀竹連K線圖都看不明白，四處打聽小道消息，跟風買股。然而股市變幻莫測，到2019年7月，120萬本金虧得只剩64萬元。這時，公司開始審計。一旦東窗事發(fā)，自己下半生就毀了，這是趙秀竹不能承擔的后果，走投無路之際，趙秀竹趕到北京，想與兒子這個唯一的親人商量辦法。

7月21日，趙秀竹突然出現在劉少杰面前。一見到兒子的面，承受著巨大心理壓力的趙秀竹就崩潰了，含淚向他講述了自己挪用260萬元公款為兒子買婚房，及炒股巨虧的慘烈真相。末了，趙秀竹說：“要是媽媽不能及時還清公款，至少面臨10年刑期。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你看能不能趕緊賣房先幫我還債，房子以后再說吧……”

劉少杰驚呆了，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況，只得語無倫次地說出了租周蓉扮女友、用購房款買跑車和奢侈品的秘密。趙秀竹挪用的公款已被花去大半，劉少杰已拿不出多少錢來為媽媽還債。

趙秀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氣又恨說不出話來，為了兒子，她不惜放棄再婚機會，甚至賠上自己的后半生。付出了所有之后，她怎么也想不到兒子竟然如此回報自己！一切都完了！趙秀竹如遭晴天霹靂，徹底絕望了，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頭頂，瞬間失去理智的她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對著兒子背部連刺3刀。劉少杰倒在地上，鮮血很快將襯衣染紅了。趙秀竹萬念俱灰，撥打110投案自首。

幾分鐘后，北京市昌平區(qū)公安分局民警趕到現場，將劉少杰送往醫(yī)院急救，趙秀竹被控制。劉少杰沒有生命之憂，但后背左肌腱被刺斷，經鑒定為9級傷殘。為減輕媽媽的罪責，劉少杰將跑車以40萬元低價出手，加上花剩的錢，共湊了90萬元，抵繳媽媽挪用的公款，但根本沒法填滿巨大的虧空。

點評

本案中的這名母親，以愛之名去挪用公款，觸犯了法律。一切緣由都不是犯罪的“理由”，她必將為此承受相應的代價。那么，明明是深愛著孩子的母親，為何最終卻砍傷了自己的孩子？

所謂“付出”其實是件很私人的事情，完全屬于個人單方面的行為，所以無論對方接沒接受都應該自己負責，不能把結果扣在對方頭上。付出本身代表著心甘情愿的美好，若索求回報，反倒成了“挾持”。

都說父母對子女的付出是無私的，而實際上這種付出依然包含著某種“期盼”，可能不是物質金錢上的對等回饋，而是希冀于子女能夠出人頭地、功成名就。如若子女沒有達到期望值，一些父母便有了“付出好多沒有回報”的委屈。但愿生活中，父母少一些這樣的“委屈”，子女多一些“責任式”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