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擁
長江從家門前流過
也從你身體流過
仿佛每天都有很多苦水
要隨長江,倒入大海中
坐在門前的祖父
曾被江風吹皺眉頭
母親倚著門框
眼角也常被江水打濕
長江滾滾而去
除了帶上你,還帶著瀘州
穿三峽抵東海
故鄉(xiāng)變得寬闊
即使看不到長江首尾
卻總有幾百米,停留你家門口
長江也從我家門前流過
哪怕醉中忘記你名字
我只要朝對岸喊——長江
許多浪花都在回應
機器曾經(jīng)熱鬧
現(xiàn)在安靜了,與我一起回憶
青春和熱血
只有墻上標語不理會歲月
依然醒目,讓人會心
破舊廠房
已經(jīng)無法再現(xiàn)當年盛景
我試圖展開詩歌想象
描述此時此景
但好像只對老照片上
笑容服飾感興趣
而在這里裹了一生油泥的父母
此時應在小屋子煎藥曬太陽
等待黑夜來臨
不如這些破銅爛鐵
還有人在不斷擦拭
再窄的路,只要放得下人話
通往故鄉(xiāng),抵達祖墳
就會容納親情奔跑
再好的路,走的人多了
都會變成老年毛細血管
梗阻,流通不暢
不管跑車還是越野
都跑不贏回家心情
如果將導航設為團聚
地圖便顯示老人、老屋、老墳
所以狹路相逢
并不是勇者勝,必須一車退
況且車上還有小孩子
他們不知目的地
只知山路崎嶇,顛簸難忍
最先見到巖石,是在青藏高原
有棱有角
稍有風吹,便從冰雪突圍
我在瀘州再見時
它們已改名鵝卵
激流的日子
激烈的沖撞與掙扎
從千軍萬馬中殺出時
已經(jīng)沉重光滑
盡管變形了
仍有不少狀似老虎獅子
隱約看得出
當初一塊巖石的理想
令人吃驚的是其中一枚圖像
大家都說像涂擁
我也只好默認
只是石頭變成鵝卵要千百萬年
而我有活得太久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