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你（組詩）

湖南/康 雪

去看你

一些聲音在墜落。更多聲音

順著床沿

與我擠在狹小的夢中

我們避開光，踩著咯吱咯吱的樹葉

從四川邊界

一直走，一直走。從雪走到雪融化時(shí)

我們聽到一個(gè)人輕輕地

把自己放下。

回 憶

山崖上有棵什么樹開了花

再近一點(diǎn)，紅屋頂從竹林里露出來

再近一點(diǎn)，一只麻雀停在馬路上

再近一點(diǎn)，護(hù)欄上放著竹篩

竹篩里的紫蘇有種內(nèi)向的美麗

再近一點(diǎn)，水龍頭在滴水

再近一點(diǎn)，暮色寬松地罩在你身上

再近一點(diǎn)

不能更近了。你正在我漆黑的心底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鳶 尾

早晨走過一條小路。

圍墻下開滿了白色的花

我并不知曉

它們的名字。也沒想過

開口詢問

也許你叫它們，鳶尾呀

而我稱呼為

有縫隙的光明。

可是這有什么意義，我們消失時(shí)

它們大聲地呼喚自己

小白，或者莉莉安。

同 類

我喜歡這個(gè)人，他的笑容

有些空曠的樣子。甚至有時(shí)候，會啪嗒啪嗒

掉下水珠

但他從來不承認(rèn)這一點(diǎn)

也許他自己并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的——

一個(gè)人的笑容有些漏雨。

沉 默

傍晚，我們沿著

屋后的馬路

一直走

一直走

路旁有墳?zāi)?，菜?/p>

掛滿干果子的樹。

太陽一直沒有落下

有時(shí)我們的影子，碰著影子

差點(diǎn)發(fā)出聲音。

融 化

有一種鳥叫肯定特別好聽。

就像一群孩子，飛快地跑過樹下

這時(shí)，雪簌簌地

從枝頭上落下來

地面的每一雙腳印，都會自己走回去

找到消失的人。

在天上要有天上的樣子

深夜。漂亮的空姐

給我們一些果脯和可樂

我有些失望。

第一次坐飛機(jī)

第一次發(fā)現(xiàn)，在空中

我們吃的

居然是些這樣的東西

也許別的飛機(jī)上

別的小孩

正在吃酸辣云片，清蒸月亮

甚至還有很多

星星燉蘑菇。

小畫家

“下雪了下雪了

雪地里來了一群小畫家

小雞畫竹葉

小鴨畫楓葉

小馬畫月牙

小狗畫梅花……”多好啊

二十年過去，雪地里的蹄印爪印

還是小小的

新鮮的

而我站在屋檐下搓著手——

我已經(jīng)沒那么小了。

致我天賜般的手

一個(gè)人怎么可以懼怕自己的手。

它甚至

擁有一條美人魚的記憶。

但當(dāng)你充滿驚訝，想要探尋究竟

我慌亂不已。

一個(gè)女孩怎么可以有雙

這樣的手：

粗糙，堅(jiān)硬，紋路模糊……它從不好看

但如此特別——

心愛的人閉著眼都能認(rèn)出。

失眠記

這時(shí)星光漫天。

星光一伸手就能戳碎。這時(shí)，

我的手指比腳趾感性

我的皮膚

比眼睛還要深情。

我的長發(fā)，像一塊深夜的

碎片。

這時(shí)我稱我

為我們，我們小聲說話

友好相認(rèn)

這時(shí)，天亮的樣子，就像

被誰珍惜過的歡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