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深處自成家
——記“最美對聯(lián)人”樊毓英先生

文|趙若迪

和樊毓英老師相識，已有十來年光景。只知道他從教員調出來后，一直在黨政部門工作，干了4年宣傳、10年人事、10年組工、15年紀檢監(jiān)察，1994年從運城地區(qū)紀委副書記兼行署監(jiān)委副主任位上退休，與公文打了39年交道，文字功底很好。

11月8日，我登門拜訪樊老。他剛從南風廣場鍛煉回來，滿面紅光，神采奕奕，聲似銅鐘，思維敏捷，行走利索，根本不像年近九旬的老人。他的書房兼臥室堆了幾十個蘋果箱子，擠得空間十分狹窄，連走路都得側著身子。我疑感，莫非樊老師販果子？一看，箱子里全是書，且多是楹聯(lián)方面的。他告訴我，樓房改造拆遷，剛搬回來不久，箱子里的書、雜志還未來得及整理。我問樊老師，您個黨政官員，怎么就成了楹聯(lián)大家？樊老師搖搖手，自謙地說：千萬不敢稱家！他隨手從桌子上拿給我一本《對聯(lián)故事300篇》。那是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編著者正是樊老師。他說，他根據(jù)《對聯(lián)》雜志創(chuàng)刊至今封2封3刊登的連環(huán)畫對聯(lián)故事改編成了這本書。他隨即翻開“自序”讓我看，開門見山頭一句就寫著：“人的興趣和愛好，是成就事業(yè)的內在動力?！蔽颐靼?，這就是樊老師對我的回答。

樊老師告訴我，他對對聯(lián)早有興趣，七八歲上私塾時，就喜歡對課，《三字經》《百家姓》《弟子規(guī)》能倒背如流；十來歲上，就寫家用神龕小對子：“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牛似南山虎，馬如北海龍”等；工作后，每當春節(jié)回村，都會連續(xù)為鄉(xiāng)親們寫幾天春聯(lián)；工作之余，經常為同事好友撰婚聯(lián)、編壽聯(lián)、寫挽聯(lián)，樂此不疲；退休后，他加入了運城市楹聯(lián)學會，先任常務理事，后任副會長。從此，便“像牛進了菜園子”，一頭撲進這“兩行文學”里，專心致志，筆耕不輟，不知不覺竟寫了六七百副對聯(lián)，參加了上百次征聯(lián)比賽，捧回近40個獲獎證書，其中一二三等獎就有九個，獲得“河東聯(lián)壇十老”稱號，聯(lián)作入編《中國楹聯(lián)學會會員大典》《中國楹聯(lián)二十年作品精選》《中國當代詩詞楹聯(lián)藝術家辭典》等典籍，50多本聯(lián)集中收入他的入選入圍入刻聯(lián)作，當過十幾年的征聯(lián)評委，拿到了東北師范大學和中聯(lián)會在長春舉辦的全國首屆《聯(lián)律通則》高級研討班的結業(yè)證書，當了“國家隊”隊員，成了名副其實的楹聯(lián)家。

樊老師愛聯(lián)，愛得勝過兒孫。

樊老師讓我看了他的“寶貝”。他搬出3個紙箱子，里邊裝著38本《對聯(lián)》雜志合訂本，從1985年《對聯(lián)》雜志創(chuàng)刊的第一期，到最近出版的第321期，一冊不少。他說《對聯(lián)》雜志為楹聯(lián)第三次復興做出了重大貢獻，它是聯(lián)人的精神食糧，一批老聯(lián)人用它作接力棒，傳承培育了一代新聯(lián)人，我算是它“加工”“提高”的一員吧！

說這話的時候，樊老師表情凝重。我從那凝重中，讀出了他對《對聯(lián)》雜志的感激。樊老師說：對其他雜志，我很大方，誰想拿，拿去算了，可對這份雜志，我小氣，甚至有點吝嗇，在我家里讀，歡迎，要拿去，不行！連子女甥孫都不許。他的孫孫擠兌他：“爺爺摳門！”

樊老師告訴我，他的兜里經常裝著個本本，無論走到哪里，干什么事情，只要見到好聯(lián)，都要抄下來學習借鑒。

樊老師愛聯(lián)，愛得如醉如癡。

在樊老師的書桌上，我見到了他的一本《學習對聯(lián)筆記》，上面標著“12”的字樣，不用說，這是第12本了。得到他的同意，我翻了翻這些筆記。那上邊記錄的，全是他撰的聯(lián)，聯(lián)旁邊用紅筆標著代表平仄的符號，以及修改的字句，還有應征發(fā)出去的記錄等。

樊老師撰聯(lián)，最初不在筆記本上，是在草稿紙上不斷地推敲、修改，待成熟或基本成熟時，才搬上筆記本。為了擺順幾個或幾十個字，遣詞造句，組編語法，推敲平仄，揣摸節(jié)奏詞意，他廢寢忘食，不是放下筷子趕緊記住幾個字，就是拉開電燈從被窩里鉆出來造句子，改對了，記下了，才能酣然入睡。開始，老伴嫌他開燈影響休息，經常叨叨。后來，知道他這個毛病“死不悔改”，就悄悄改變了態(tài)度，索性每天臨睡前，就把紙筆放在他的床頭。樊老師感激老伴由反對者變成了助手，當即題聯(lián)：“良人半夜開燈，叉描甚對偷著樂？癡漢三更作夢，才獲絕聯(lián)匹配詞?！毙Φ美习榍把龊蠛稀?/p>

在樊老師家里，我還見識了他從1994年退休開始寫起的28本日記，大約200多萬字！樊老師說，日記里也有記述對聯(lián)的。一摞厚厚的日記，讓我看到了一位老者不甘虛度黃昏，不待揚鞭自奮蹄的精神風貌，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知道的征聯(lián)比賽，幾乎都去參加，有人說，樊老師看上了那幾個獎金。樊老師說，錯也。我參加征聯(lián)，一是為了練筆，二是為了那本征聯(lián)匯編的集子。當然，凡樊老師參賽的征聯(lián)，最次的也能入圍，且獲等級獎的不在少數(shù)。樊老師開玩笑說，要買征聯(lián)的集子，少說也得一二十元錢，可參加征聯(lián)，只要入圍就獲贈冊，等于花一塊二毛錢郵票，買一本對聯(lián)集子。

說到這里，樊老師哈哈大笑——為他的“發(fā)明”而得意。樊老師說，一本征聯(lián)集子，裝著多少聯(lián)人智慧，有多少妙聯(lián)佳句？要搜集到它，確實不易，這分明是一位愛聯(lián)人的良苦用心啊!

樊老師愛聯(lián)書，只要見到就掏腰包買，他家里那幾十個蘋果箱子，裝得滿滿當當全是對聯(lián)方面的書籍，花了多少錢，樊老師不知道，也從不計算。在聯(lián)書購買上，他從來不計成本!我明白了，要出好聯(lián)佳作，得“庫里”有貨。樊老師之所以成為聯(lián)家，不也因“庫盈充實”嗎？

樊老師愛聯(lián)，愛得歷久彌新。

樊老師不僅愛聯(lián)，而且還樂于把楹聯(lián)與別人分享。為了使國粹后繼有人，得以傳承，樊老師堅持連續(xù)7年給學會會員義務講課，還經常應邀下基層傳授楹聯(lián)知識，舉辦講座。每次授課都精心準備，針對不同的對象用不同的語言，什么是平仄，什么是節(jié)奏，講得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凡是有請教的學員，他都針對每個人的情況，熱情解疑，耐心輔導。有次他在醫(yī)療室輸液，正好有位熟人請教，他就一邊輸液，一邊講了一個多小時，有時給會員講課，一屁股坐下來就是三個多小時。畢竟八十多歲的人啦，幾個鐘頭下來，頸椎酸得抬不起頭，腰板僵得直不起身。說著，樊老師轉身取出了他保存多年的講稿，我看到，那些講稿已被掀得皺皺巴巴，不少頁碼已經卷角，卻排列得整整齊齊，好像儀仗隊，正等待著樊老師的檢閱。這一摞堅持7年的講稿，每本百頁厚度、兩面書寫，都是蠅頭小楷，我計算了一下，大約20萬多字。

為了傳承楹聯(lián)文化，他沒明沒夜備課，熬了多少夜，加了多少班，無法計算，他登過大雅之堂，也去過小學教室；他到過機關會堂，也走過鄉(xiāng)鎮(zhèn)農家，無論在哪里講課，他總是那么豁達大度地把所有東西全部“倒”給別人。他不掙一分錢工資，不圖一毛錢名利，家務事顧不上干，一股腦推給老伴，小孫孫哭鬧纏人，不能享天倫之樂，既無名，又無利，為了啥？圖個啥？樊老師只有兩個字：喜歡。難怪電視臺記者采訪他時不斷追問：“您為什么要傳承楹聯(lián)文化？”，他被問急了，居然反問一句：“文化是要傳承的，不傳承，不就等于貪污了嗎？”

樊老師愛聯(lián)，愛得執(zhí)著久遠。

樊老師認為，字與聯(lián)是姊妹藝術，光會撰聯(lián)不行，還必須會寫字。為此，他不顧年過花甲，1999年報名上了北京中國書法函授大學，一學就是兩年。兩年間，他學習書法理論，堅持臨池習帖，月月按時完成作業(yè)，以優(yōu)異的成績拿到畢業(yè)證書。我看了他的習字作業(yè)，那是幾本經老師紅筆批改的習字本，顏體字寫得正規(guī)、瀟灑、風流、老到，多被老師圈紅。老師批改的作業(yè)、指導寫字的來信，他都一直保存著。

樊老師有副聯(lián)：“錐股懸頭，書山秘閣求真諦；乘風破浪，學海那邊領獎金?！庇脕硇稳菟麍?zhí)著的學習精神，是再恰當不過的了。在樊老師的《學習對聯(lián)筆記》里，佳聯(lián)妙對，俯拾皆是。

2000年來臨的時候，江西省臨川市作協(xié)當代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大賽，他的“頌新世紀”的楹聯(lián)作品獲得金獎：

追懷古文明：孔學蓋華夷，友邦多進貢，俑標秦武，路貿絲綢，運河貫南北，長城跨山岳，史載漢唐盛景隆，繁錦留懷，古典文明昭宇內；

展望新世紀：鄧論服中外，港澳兩回歸，民沐小康，城達現(xiàn)代，大壩截激流，神舸遨太空，樞機首腦精英化，復興在望，新奇世紀屬中國。

對聯(lián)上古下今，上懷下望，寫得大氣蓬勃，蕩氣回腸，把21世紀屬于中國的主題寫得何等突出？令人既為中華的古文明油然而生驕傲，又為民族的復興倏然而添信心。

2010年10月，他參加了在湖南長沙舉辦的“首屆中國百詩百聯(lián)大賽”征集活動。樊老師2004年香港旅游外觀印象聯(lián)入選：

山矮樓高，燈如銀漢星辰落；

隧深海淺，車似龍宮甲馬來。

一個“山矮樓高”，一個“隧深海淺”，對比中顯特色：一個“燈”，一個“車”，現(xiàn)實里見繁榮，把個香港的外觀囊括得盡善盡美。

在授匾儀式上，《對聯(lián)》雜志主編傅海青贈樊毓英先生嵌名聯(lián)是：

毓秀鐘靈地，聯(lián)花最美，賴有園丁輸活水；

蜚英騰茂人，對作皆精，同興國粹踐初心。

樊毓英將此聯(lián)掛在中堂，把“最美對聯(lián)人”的牌匾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他常常凝視著《對聯(lián)》雜志給予的獎勵自言自語：“是對聯(lián)讓我永遠保持一種年輕、健康的心態(tài)，只要我有一口氣，我對對聯(lián)的喜愛就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