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山
中國可稱為書評家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純粹的書評家,怕就少之又少,若有,常風先生要算一個,以年資而論,說居其首也不為過。
這話得有詮釋,要不就不成話。時間上的限定,肯定是“五四”之后,書籍大量印制且有了書評這一文體(不是古人“鉤玄提要”一類的文字)以來。純粹的書評家,是指作者所寫的文章,以書評為主且以書評出名,并不是說他沒有自己的職業(yè),除了書評再也不寫別的。這樣還是不行。凡立一論,說有容易說無難,“居首”等于說世間無出其右,極有可能蹈了空。記得十多年前,伍杰和王建輝兩先生編過一本《書評三十家》,誰敢定里面沒有一位資格更老的專業(yè)書評家?這樣,這里的首,只是前列的意思,并非真是那個頭一名。
有了這樣的限定,下面就好說了。
段崇軒先生要編一本《山西文學批評家自述》,主要收錄活著的從事文學批評的人,還收錄了不多的幾位故去者,其中有常風先生。活著的人自個兒寫,故去的人只能是讓他人寫。寫常先生這差事,崇軒先生派給了我,他知道我寫得了且愿意寫。知人之明,不是誰都能有的。
我因為大學是混出來的,平日寫文章,很少提到大學老師?,F(xiàn)在,卻不能不說了。
常風先生是我敬重的、也是交往較多的一位師長。
他的夫人郭吾真先生,是我在山西大學歷史系上學時的老師。遺憾的是,大學五年(我們的學制是五年),我沒有上過她的課。怨不得她也怨不得我,是我們這一屆學生,頭一學年的第二學期還沒有完,文化大革命就起來了,停課了。一停就是四年多,直到畢業(yè)再沒上過一節(jié)課。那時就知道郭先生的夫君是外語系的常風先生。
與常先生有了交往,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事。其時我的興趣,已轉(zhuǎn)向現(xiàn)代文學研究,讀香港學者司馬長風的《中國新文學史》知道,常先生是三十年代有名的書評家,書中多處引用他的話,稱之為書評家。后來看到一本《錢鐘書傳》,上面寫到常先生的事,知道兩人是同學,便去山西大學,找見郭先生家拜訪了常先生。這話有點別扭,可只能這樣說。
開了頭就止不住,直到常先生去世,一年里頭,總會去他府上兩三次。起初他的身體還好,幾年后就衰弱下去,再后來就只能躺在床上聊天了。他是1910年生人,當時已八十出頭了。
下面的記述,不全是得之記憶,更多的是查尋資料所得。
常先生本名常鳳瑑,字鏤青,常風為筆名,山西榆次車輞村人?,F(xiàn)在的車輞村,已辟為常家莊園,為山西的著名旅游景點。只是村口那個巍峨的城門似的大門,絕不會是先前的遺存,一個村子,斷不會有那樣高大的城門,在舊時代,屬于違制,要處罰的。倒是村里的祠堂、住宅、私塾,確實是舊時模樣。跟別處的晉商大院一比,就會發(fā)現(xiàn),此處多了許多的書卷氣息,稱之為書香門第,或是文化世家,亦不為過。
也確是如此。車輞常家,在舊時代,就是晉省有名的文化世家。就說常風的上一輩吧。大伯父常贊春、二伯父常旭春,均為清末舉人,做過山西大學教授。常贊春更是著名的書法家。常家后人里,還有一位著名人物,就是民國年間的著名學者,也是社會活動家,曾任青年黨黨魁的常燕生先生。我知道的,還有一位,就是常紹溫女士。我上學的時候,她是歷史系的副教授,我畢業(yè)后,聽說去了廣州,跟陳垣先生的公子陳樂素教授結(jié)婚了。
常風幼年,常氏大家族的風光,已不再顯赫了。就這,一周歲時,還隨家人參加過有二百只掛爐烤鴨的家族盛宴。少年時,隨父移家太原,入省立模范小學讀書,后來又上了著名的進山中學。1929年秋,以備取生的資格,考入清華大學外國文學系,受業(yè)于吳宓、葉公超諸大師門下。
1933年畢業(yè),回太原在平民中學教英文。清華畢業(yè),多半是要出去留學的,何以常先生沒有出國,反而回到故鄉(xiāng)做了中學教員。有的文章上說,這是因為時局動亂,沒有找下出錢的企業(yè)家。這樣說,還是不知道清華的歷史與沿革。清華成立之初,是留美預備學校,吸收高小畢業(yè)學生,學制八年,前四年是初等科,后四年是高等科,完成學業(yè),相當于大學本科二年級水平。畢業(yè)后全部放洋——留學美國,插入美國大學的二年級或三年級學習。1925年始設立大學部。1928年改為國立清華大學,首任校長為羅家倫先生。羅一改過去赴美留學的規(guī)定,設二十個庚款公費留學名額,且要經(jīng)過全國性的考試,清華只占二分之一,另二分之一為全國各地的參考學生。這樣的考試,非常嚴格,錄取的可能性很小。當時的風氣,清華畢業(yè)教中學,再正常不過。比他低兩屆的季羨林,畢業(yè)后也是回到濟南教中學,再后來才考上庚款留學名額出的國。
大約就在清華畢業(yè)的這一年,他與榆次同鄉(xiāng)、在清華歷史系讀書的郭吾真結(jié)婚。郭與常同一年考入清華,郭因病休學一年,畢業(yè)也就遲了一年。
常風回到太原后,他的大學老師葉公超,總覺得一回到太原,會局限常風在文藝事業(yè)上的發(fā)展。1934年6月,葉公超寫信告訴常風,清華校長梅貽琦新近擔任了北平藝文中學的董事長,他已請梅先生介紹常去藝文中學教書。因已接了太原平民中學的續(xù)聘,不能失信,常沒有同意。又過了一年,仍是借了梅貽琦的推舉之力,任教于藝文中學,遂舉家遷往北平。從此在北平長住下來,一住十多年,直到全國解放之初,院系調(diào)整時,回到山西大學教書。
人們進名校,拜名師,孜孜矻矻,不計寒暑,原以為打好學問的根基,也就打好了人生的根基,往后大半輩子,便可坐享其成了。和平年代,確乎如此。逢上戰(zhàn)亂,就難說了。能在青壯歲月,過上幾年平安日子,都是不容易的。接下來的是,在這短短的幾年間,你能不能建立一番功業(yè),建了,是你的幸,建不了,是你的命。
應當說,常風先生是幸的,抗戰(zhàn)前,確實有幾年的好日子。更為難得的是,一到北平,很快便融入一個著名的文化群體且建立了自己的功業(yè)。
早在1934年初,正當寒假期間,常風應葉公超之邀,來北平小住。葉當時正擬出版《學文》雜志,邀他認股為發(fā)起人并向他約稿。也就在這期間,還結(jié)識了剛剛接編《大公報》文藝副刊的沈從文,正月初二,兩人一起逛了北平近郊的白云觀廟會?;靥埃€參加了沈從文為聯(lián)絡作者而設的飯局,來客有周作人、鄭振鐸、楊振聲、俞平伯、聞一多、卞之琳、巴金等,當然,少不了還有他的清華老師葉公超。這是一個散漫的文化群體,后世稱之為“京派”。巴金的身份有點詭異,四川人,住在上海,卻常參與北方文壇上的活動。此時他正與靳以合編《文學季刊》。
在北平時,葉公超為辦《學文》,曾向常風約稿,回到太原后,他一直想著這事,5月底在太原的書店里,偶然看到老舍新出版的《離婚》,很感興趣,便買了一本??赐旰?,想起以前看過的老舍的幾部長篇《老張的哲學》《趙子曰》《二馬》等,覺得還有些話可講,便寫了篇《論老舍的〈離婚〉》寄去。其時《學文》在出過四期后已停辦,葉公超便將此文轉(zhuǎn)給沈從文,于9月12日《大公報》文藝副刊登載。后來又寫了評蕭乾《書評研究》的文章。這可說是他的書評事業(yè)的開端。
此后他的書評文章,還有其它類型的文章,多在沈從文編輯的報紙副刊上發(fā)表。在一篇懷念沈從文的文章里,他說,“七七事變前,我寫了六七十篇文章都是因為他的鼓勵和督促寫成的?!保ā读粼谖倚闹械挠洃洝罚?/p>
1936年,朱光潛主編《文學雜志》,聘常風為助理編輯。這樣一來,他與北平文化界人士的交往就更密切了,向他約稿寫文章的同行也更多了。截止抗戰(zhàn)爆發(fā),兩三年間,便贏得書評家的美譽。
聲名的建立,不在于你寫了多少,更重要的,在于你的水準如何。這個道理,在寫作界,許多人是不明白的。好多人一說起自己,總說寫過多少部書,多少篇文章。這種事,是要別人說的,說上一部一篇,足抵你自己所有的聒絮。沒有到了讀者嘴里的作品,就像沒有抵達對岸的船一樣,總是在海里漂著,最終的命運只能是沉沒無聞。再比如,一輩子寫了二十幾個短篇小說的作家,舉世滔滔,但有魯迅那樣的聲名者,卻比晨星還稀,或許最能說明這個道理。常風先生的書評,大致也是這樣,二三十篇,薄薄的兩本書,一本是1944年北平新民印書館出版的《棄馀集》,一本是1948年上海正中書局出版的《窺天集》,再就是還出版了一本翻譯方面的小書。
然而,常風的書評,一開始,就引起了行家的贊賞。登載《論老舍的〈離婚〉》同期的《文藝副刊》上,有沈從文寫的《編者按》,說:“本期討論老舍《離婚》集作者常風先生,任教于太原,批評態(tài)度和見解,皆可注意?!?/p>
縱觀常風的書評文章,持之以恒的批評態(tài)度,已然達到風度的水準?!逗m之先生晚年談話錄》中,記載胡適1962年1月2日的一次談話中說:“批評也有批評的風度,但不能輕薄?!痹谖铱磥?,胡適這里說的批評的風度,就是古人說的“溫柔敦厚之旨”。常是個敦厚之人,他的書評文章亦可說是敦厚之文。但這并不是說,他的文章一味的平和中庸,那就不是敦厚而是鄉(xiāng)愿了。
巴金《愛情三部曲》前,有近三萬字的總序,多方為自己辯護,說人物如何的取自身邊,事件如何的翔實真切,又說這些人事,怎樣的讓他熱血沸騰,垂淚不已。在評《愛情三部曲》的書評中,常風表示,他理解作者的表白,卻不敢茍同,友好地提醒“不過巴金先生忘記了小說并不是歷史或傳記”,“一個實生活中的人有他自己的生命……小說家卻沒有這樣的方便”,“小說有它自己的生命——它的藝術(shù)”。這道理講得夠婉轉(zhuǎn)的了。說白了就是,巴金還不明白小說藝術(shù)是怎么一回事。有的地方,干脆直言相告:“《霧》在三中是故事最簡單的一部,也是最不能令人滿意的一部。”
對茅盾名作《子夜》,作者更是直言不諱:“《子夜》的出現(xiàn)更增高了作者的地位。這是一部最受人稱贊的書,而且是被認為我們新文學中最偉大的一部杰構(gòu)。關(guān)于這書,我們覺得我們愚暗的意見和一切高明的評論不敢茍同。我們愿意坦白直率地說:這部《子夜》是一個失敗,一個大失敗?!?/p>
對新文學的兩位著名的代表人物,尚且如此,對其他作家與作品,也就可以想見了。有這樣的風度與見解,也就難怪他能在高手如云的三十年代,在書評這一文學批評的門類里,占據(jù)一席之地了。
對書評這一文體,常風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認為,“書評是批評的一種,但它不就是批評。批評的視野較書評廣大?!薄芭u所著眼的是作者整個的精神活動,是比較抽象的理論;是從一部分作品或一個作家來闡明一種文學批評上的學說,書評卻不必這樣多,它只是著眼一本書就夠了?!辈蝗侵t遜,他說的是實話。他是張揚自己的書評,并不是說就沒有相當?shù)淖孕?。體裁沒有尊卑,文章自有高下,關(guān)鍵在于你是不是將之做到極致。
應當說,在書評這一門類,常風先生達到了一時的極致。這就難怪他獲得了當年的時譽,沉寂數(shù)十年后,1995年10月,當包含有《棄馀集》的《逝水集》,作為書趣文叢的第二輯之一種出版后,文化界人士會眼前一亮了。這就不是時譽,而是一種恒久的價值認定了。
繁華轉(zhuǎn)眼即逝。1937年7月,抗戰(zhàn)爆發(fā)北平淪陷,常風身陷北平,直到抗戰(zhàn)勝利。
造成常風其人和他的書評事業(yè)驟然閃亮、又驟然黯淡,主要的,還是那個誰也難以違拗的時勢。時耶,命耶,只能是一聲嘆息了。
不全是解放后的院系調(diào)整,將他調(diào)離北京大學,又由山西大學要回服務桑梓;也不全是因為1957年的反右運動羅織成罪,將他劃入右派之列。嚴格地說,他的劫運或者說是霉運,在抗戰(zhàn)勝利后就來臨了,而在抗戰(zhàn)一開始,就伏下了起因。
與常風多有接觸的謝泳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說到他去常家,常風“一提到抗戰(zhàn)八年自己在淪陷區(qū)的生活,那種自責、愧疚就流露出來,雖然他自己是一普通人,因為各種復雜的原因,沒有到重慶和昆明去,但在內(nèi)心可感覺到作為一個讀書人,在國家危難之際,做了亡國奴的那種恥辱感”。(《在朱自清日記中看到的常風先生》)謝泳的話,還是有分寸的。事實上,對他淪陷后在北平教書且出書,臺灣出的一本書上,將之歸為“華北偽組織的文藝作家”,說白了就是漢奸文人。(臺灣劉心皇著《抗戰(zhàn)時期淪陷區(qū)文學史》第294頁)
恐怕這樣的指斥,抗戰(zhàn)勝利后不久,他就感到了。在常風的履歷中,有1943年起在中國大學教書的記載,又有1946年應西語系主任朱光潛之聘,去北京大學任教的記載。由淪陷期間的中國大學,到抗戰(zhàn)勝利后的北京大學,這個門檻不是好邁的。其時北大代校長是傅斯年,對淪陷期間在北平各大學的教授,一律斥為“偽教授”,必須經(jīng)過一番甄別,方能進入北大。以傅斯年性情之剛毅,辦事之認真,常風先生要進入北大,這一關(guān)是免不了的。不說別的,他《棄馀集》列為藝文叢書之三,系周作人任主編,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污點。
這樣做,是不是苛刻了呢?
一點也不。
對此,常先生是有這樣的自覺認同的。1947年7月為出版《窺天集》而寫的《后記》里,他說過這樣的話:“事變后頭四年開始靠一點翻譯工作過活,由于一點情感上的原因是不肯也不曾寫過一篇文字。從1933年至1937年事變?yōu)橹梗瑤缀醭蔀槲业穆殬I(yè)似的寫書評自然而然也停止了?!毕嗉s不寫文章、不搞創(chuàng)作,翻譯例外,這是當時淪陷區(qū)文化人的共識。常先生這里說的“頭四年”,當指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前的四年??磥磉@個禁忌,后來打破了,開始在敵偽報刊上發(fā)表文章了。這是什么性質(zhì)的問題,常先生不會不明白。
這些,還只是本著民族大義的精神自責,他的真正的人生困厄,與精神磨難,乃是回到山西,1957年的反右派運動中的被羅織成罪,劃為右派。
1952年院系調(diào)整時,常先生與西語系的兩位教師,調(diào)離北大,分配到新華社。想來是去搞翻譯外電的工作。山西師范學院(即山西大學)的校長趙宗復聽說后,請求教育部分配常風回山西大學教書,以其所學,服務桑梓。這樣,他終于在四十二歲的時候,又回到了故鄉(xiāng)。直到2002年去世,一待就是五十年。
趙宗復是閻錫山時代的山西省長趙戴文的兒子,早就是中共地下黨員,對山西文化界人士的歷史與能耐,知之甚詳。他知道常風的學問,也知道常風的品行,一回來就委任為外語系主任。然而,誰也料不到的是,到了反右運動開始后,就是這樣一位謙恭君子,只因為說了幾句老實話,竟被劃為右派分子并撤掉系主任職務?!冻oL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文集》里,收有王志勇的《常風先生年表》,其中摘錄有當時編印的《“鳴”“放”選集》第四集中的文字,不妨看一下,究竟是些什么樣的言論,致常先生罹此大難的:
常風(山西師范學院教授)右派議論:⑴“蘇聯(lián)把某些科學發(fā)明的創(chuàng)造記在自己的賬上了,如蒸汽機的發(fā)明……”⑵學校外語系聘請一位蘇聯(lián)專家的愛人,給俄語組的同學講課,有時招待些糖、茶,他認為這是“特殊待遇”。又說:“北大時有一位美國教授跟中國教授的待遇一樣,我堅持不聘十年制教員,拉洋車的能說外國話,但教不了書(蘇聯(lián)十年制畢業(yè)也教不了大學)。”
應當說,常風先生的處分還是輕的,仍在系里教書,工資降了沒有,沒有記載,想來是會有影響的。雖說兩年后就摘了帽子,但是,在那個年代里,“摘帽右派”的滋味,也不是好受的。常先生在后來的文章里,多次提到這一點。直到粉碎“四人幫”,為右派改正,才算是徹底解脫了這一精神枷鎖。
我之所以在這里,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是想說一下我的特別的感受。我是歷史系的學生,對山西大學教授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些的。我的感受,一是解放初期,抱著“服務桑梓”回到山西高校的學者,此后很少有大的建樹,即以山西大學而論,外語系的常風之外,尚有歷史系的閻宗臨,中文系的姚奠中,自從回到山西后,都沒有什么大的學術(shù)成就。二是一有政治運動,處置起來,山西比起北京、比起外地,還要嚴重些。似乎越是成才不易的地方,對人才的摧殘越起勁似的。常風的右派言論,已夠可笑的了,記得什么書上說過,姚奠中的右派言論,也是很可笑的。這是為什么呢?莫非娘子關(guān)也像淮河一樣,將地域分了東西的同時,也將人才分成了兩類?在外面沒事,一進了娘子關(guān)就有事了?還是,在外地,害人之心就淡些,一進了關(guān)內(nèi),害人之心就重了?這,究竟是一種地域的差異,還是一種物候的征兆?
令人欣喜的是,常先生的心態(tài)好,身體也還不錯,粉碎“四人幫”那年,不過六十六歲,往后還活了二十多年。2002年春天辭世,活了九十二歲,也算是高壽了。我們郭先生,比常先生還要大一歲,2009年過世,活了百歲,可謂人瑞。
老先生地下有知,知道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評論工作委員會,在段崇軒先生的主持下,編寫《山西文學批評家自述》而將他列為一員,定會頷首而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