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uis Hothothot
亞洲導演拍外語片,鮮有成功的,就連侯孝賢、王家衛(wèi)、阿巴斯、奉俊昊這樣的文藝片和類型片大師,都難拍出一貫的水準。所以,當正值巔峰之年、有2018年金棕櫚獎加持的日本導演是枝裕和,于今年帶著他首部外語片《真相》來為威尼斯電影節(jié)開幕時,受到的關注可想而知。
夏天,是他最喜歡的季節(jié);海邊,是他是枝裕和最喜歡的場景;家庭,是他一貫的題材。在這部新作《真相》中,是枝裕和的元素都在,雖然沒有了樹木希林(是枝裕和的御用女演員,在《小偷家族》中有出色表演,于2019年過世),但是,導演請來了凱瑟琳·德納芙和朱麗葉·比諾什——法國電影史上兩大時代標志性的女星,來演繹母女關系;再加上《愛在黎明破曉前》的主演伊桑·霍克,僅從卡司陣容來看,就已是頂級文藝片水準。
說來也巧,多年前,是枝裕和首部劇情片《幻之光》便是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的競賽單元首映的。可謂水城出道,起點夠高!隨后多年,他成了戛納常客;如今,他又帶著第一部外語片重回水城,似乎要開啟第二段事業(yè)旅程。
是枝裕和是賈樟柯的哥們兒,和中國的第六代導演同時代,他們的學徒生涯都受到過臺灣新浪潮的巨大影響??梢哉f,侯孝賢是他們共同的老師。1994年,是枝裕和的《幻之光》拍完,就拜訪侯孝賢,請前輩指路。當年的侯孝賢,早已憑《悲情城市》將威尼斯金獅獎收入囊中,而后又憑借《戲夢人生》獲得戛納評委會大獎??梢哉f,侯導對威尼斯和戛納的口味都了如指掌。也許是得益于侯孝賢的建議,《幻之光》最終去了威尼斯首映,并大獲成功。
說起師承關系,臺灣新浪潮的電影語言來自意大利新現實主義,并和法國新浪潮和臺灣本土的電影傳統(tǒng)的結合,從而自成一家。而后,侯孝賢之風吹到世界各個地方,影響了是枝裕和、李滄東、賈樟柯等年青一代導演的新現實主義語言。
在是枝裕和這首部作品《幻之光》中,盡管能看到侯孝賢的影子,但已然具有成熟的個人風格,甚至大師氣象也畢顯無余。電影史上很多大師的第一部作品,都將作者個人一生的興趣和特點顯示了出來,比如盧卡斯對技術的狂熱,所以后面他一直都在拍科幻;大衛(wèi)一林奇喜歡探究人性的黑暗,后來這個主題。他也是研究了一輩子。
而這部《幻之光》。從幾個方面顯示出了是枝裕和一生的興趣。
首先是“隱忍型角色”的塑造。在我看來,是亞洲文化和社會結構的特點,造就了許多亞洲作品中隱忍、善良、欲說還休的電影角色。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梁朝偉在《花樣年華》、《春光乍泄》、《悲情城市》中的表演,在獲得諸多國際大獎的同時,一舉成為西方觀眾最熟知的亞洲男性形象。
尤其在《悲情城市》中,一方面因為梁朝偉不會閩南語。一方面為了強化威權政治下無法表達的特征,侯孝賢用神來之筆,干脆將梁朝偉塑造成一個啞巴。有意思的是,2004年,是枝裕和的《無人知曉》入圍戛納,與王家衛(wèi)的《2046》競爭,最終,14歲的男演員柳樂優(yōu)彌打敗了42歲的梁朝偉,成了史上最年輕的戛納影帝。另一個隱忍的亞洲小男孩,由此進入國際影壇。沒想到的是,他比梁朝偉還要不拿獎項當回事,頒獎時壓根沒來戛納,說是學校還要上課。
把話帶回《幻之光》上,女主角也具有鮮明的特征:善良、隱忍、底層小人物、長期隱藏著自己的創(chuàng)傷,還有一個非血緣關系的家庭。這些元素,在后面是枝裕和20多年的創(chuàng)作中,始終如影相隨的。
而是枝裕和之所以在國際電影版圖上這么重要,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堅定地固守在好萊塢創(chuàng)作體系之外。好萊塢電影喜歡強調高度的戲劇性,要求有極端的人物沖突,大起大落的劇情等。而是枝裕和卻總是用“反戲劇性”的情節(jié),像細水長流一樣,流入心田,讓人感受到現實生活的豐富和韻味。
“我沒有抱著什么改變世界的目的來制作電影,也沒打算提供什么特效藥,不如說,我是在做些好吃的,以此來提高觀眾們對很多事情的免疫力,讓他們不會生病?!闭劦阶约旱膭?chuàng)作理念時,是枝裕和曾這樣總結。
日本導演、編劇、制作人1962年出生于東京,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1995年憑愛情片《幻之光》入圍威尼斯影展,后來陸續(xù)拍出過多部優(yōu)秀電影,題材多具社會關懷,充滿人文主義色彩,代表作有《如父如子》、《海街日記》、《比海更深》、《小偷家族》等。曾獲第66屆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評審團獎,第71屆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金棕櫚獎,第59屆圣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劇本獎。
《幻之光》開場沒多久,女主角的丈夫自殺了,原因是個謎。這個謎此后一直讓她自責:我究竟什么地方沒有做好?多年過去,季節(jié)更迭,她再嫁,開始新生活,可是愧疚感始終在內心深處無法釋懷。電影用兩個小時讓觀眾追隨著她,在離她不遠處,關注著她的生活的變化,還有那些往日創(chuàng)傷不時造訪而帶來的復雜感受。
這聽上去像極了張愛玲的《愛》。這種反戲劇性,通常還通過一種“有儀式感的日常生活”表達出來,是枝裕和總是用自然光和固定鏡頭,長時間凝視角色的活動。不管他們是在獨自操持家務、還是在沉思,總有一種端莊的美;鏡頭里的熟悉的日常,也變得神圣和有儀式感。
1987年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的是枝裕和,學習的專業(yè)是文學,這也許是他擅長用隱喻去啟發(fā)觀眾想象角色情緒變化的原因。反觀好萊塢電影,更多是交代劇情,直觀地告訴觀眾發(fā)生了什么。所以說,好萊塢電影很容易進入,而觀看是枝裕和的電影,則需要更多的耐心,才能進入到角色細微的情緒變化中。一旦感受到了角色,觀眾也因此而獲得更自由的想象和更細膩的觀影體驗。順便說—下,這種“反戲劇性”的電影實驗,也是侯孝賢對世界電影史的最大貢獻之一。
“反戲劇性”的電影,看上去平淡如生活,但在一個單純的電影元素中,就濃縮了極大的信息量。比如《幻之光》中的綠色自行車。
丈夫第一次出場,是五六歲時,爸爸媽媽搬家,他騎著自行車玩。媽媽抱怨他“不來幫忙就知道玩”爸爸卻說:“讓他玩吧”。這一幕,引出了女主角和丈夫第一次見面,也點出了丈夫自小被溺愛。后來,他的自殺——拋棄了妻兒。給他人帶來終生不愈的創(chuàng)傷?;蛟S和他的童年經歷緊密相關。
而丈夫自殺前曾偷過一輛自行車,女主角一邊寵愛地批評“小心養(yǎng)成偷東西的壞習慣”,一邊幫他把自行車涂成綠色。這臺綠色自行車。在她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出場:丈夫離家自殺前,不忘把自行車?;丶?,留下和她在一起;而毫不知情的她,和自行車站在一起。長長地、幸福地凝視著丈夫越走越遠;當她最終斬斷往事,搬離這個城市,自行車也被遺棄在家門口。當她又嫁了人,生活在一個淳樸的小漁村,往日創(chuàng)傷逐漸退去后,她又不經意地看到,孩子在漁村市集上玩一輛小小的綠色自行車。
雖然什么都沒說,但綠色自行車總能一下子將觀眾的思緒帶回到過去,跟她的當下建立一種聯(lián)系?!俺领o、克制,卻給觀眾足夠的空間,去體味影像背后的深情?!边@曾是英國《衛(wèi)報》對是枝裕和作品的評價。隱喻就是隱藏著的、需要細細體會的元素。有了這種無聲勝有聲的傾訴,電影就不需要太多對白了。
通過家庭故事,表達作者對當代社會問題的洞見,建立起觀眾和作者的溝通,是許許多多電影藝術家的策略,也是家庭題材長盛不衰的原因。是枝裕和毫無疑問是當代家庭題材的領袖級導演,下面,就拿《海街日記》來說說。
《海街日記》一經問世,就成了治愈系電影的最佳模范:大海、小鎮(zhèn)、燦爛的櫻花、“昭和女性”的容顏……這些元素都潤心潤肺細無聲地滋生了觀眾對“愛和原諒”的渴望。
電影的主角大姐。和《幻之光》的妻子一樣,有著“昭和女性”的美麗、隱忍和堅強,還背負著過去的負擔。沒錯,是枝裕和似乎特別喜歡這樣的角色:照顧保護家人、犧牲了自我的家庭成員。他們通常都是主角,如在《小偷家族》、《無人知曉》中。大姐為了照顧家人,犧牲了很多個人的幸福。這一點和很多的中國家庭也是有點像的。
《海街日記》的敘述模式,也是典型的是枝裕和模式:快速引入主要矛盾,埋好主線和伏線,細膩入微地通過表達角色的“儀式化”的日常生活,來推動主線副線的發(fā)展。隨后,線索一層層遞進,角色逐漸從過往的傷痛中走出來,故事完美結束。
電影中的大姐和小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父親離世,大姐縱然恨小妹的母親破壞了自己的家庭,但還是認為小妹是無辜的,收養(yǎng)了她。通過對小妹的了解,大姐漸漸獲知父親離家后的生活,也了解到父親對家庭的愧疚和思念。
電影開始,大姐和另外兩個妹妹去參加父親的葬禮,小妹帶著她們爬上了山頂,完整地看到了父親最后15年居住的小鎮(zhèn)。電影結束時,大姐帶小妹來到她的城市山頂,又一次居高臨下地,看著父親前半生居住的城市。兩姐妹終于彌補上了父親在各自生命中的缺失,了解到了父親完整的一生。
亞洲的家庭觀念總是和“完整”、“團圓”有關。日本傳統(tǒng)的家庭也信奉“千難萬難、回家團圓”。電影最有意思的就是兩個姐妹之間的欲說還休。一個知道父親的前半生,一個了解父親的后半生;父親又是家庭的敏感話題,大家都不愿意開啟關于他的回憶,但又渴望去了解一個完整的父親。
電影結束時,大姐開始逐漸理解父母,與過去和解,并且重新理解家庭關系。幾個姐妹穿上和服一起放煙花的畫面,很美。當年侯孝賢看了《幻之光》后,雖然對其美學和技術表示了肯定,但是批評他不夠放松,尤其是為了電影的形式感,刻意用了很多固定機位和中遠景拍攝,以至于觀眾對角色的模樣都不太有印象。于是,在《海街日記》中,是枝裕和開始運用各種特寫和近景拍攝,終于將片中女性的美麗,放大到了銀幕上。
對于父女之間的情感,兩代人相處的經驗,是枝裕和也在自己的生活中體會過?!芭畠旱某錾?,讓我成為了一名父親,慢慢地從日常生活中看到細微的事件,以及挖掘自身內心的作品逐漸成為我電影的核心”。
女兒的出生,讓我成為了一名父親,慢慢地從日常生活中看到細微的事件,以及挖掘自身內心的作品逐漸成為我電影的核心
他曾回憶,自己為了工作瘋忙時,往往沒有時間和女兒相處。有一次工作時他檢查自己的手機。發(fā)現有一張自己睡覺的照片?!澳鞘俏遗畠耗翘煸缟吓牡?。在照片中我沉睡的臉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我覺得很驚奇?!币苍S正是從女兒眼中,他對世俗的、細微的事件,又有了新的理解角度,當被那溫柔赤誠的雙眼凝視時,一切似乎帶有了神性的光輝。
你只需要看過3部是枝裕和的電影。便可以總結出導演的一個特點:特別偏愛用長鏡頭凝視著一個家人凝視著另一個家人的離開。
聽上去有點繞,但可以看看《幻之光》:妻子看丈夫離開時,觀眾(我們)看妻子在看丈夫離開。妻子在前景上,她是溺愛地、幸福地看著丈夫;丈夫在遠景上,并且越來越遠。妻子的凝視,包含著濃濃的愛意??墒?,誰都沒想到丈夫竟是走向鐵路自殺。一直到結束,電影都沒有給出答案,丈夫為什么自殺?只有通過對話可以猜測出,是社會的壓力殺死了一個脆弱的年輕人。
再看看是枝裕和寫的兩本書,《比海更深》和《步履不?!返姆饷鎴D片,都用了對背影的凝視。阿部寬瘦高的身影和樹木希林老太太胖胖的、笨拙的走路姿態(tài),每次看到都讓人莫名感動。一方面,母親盡量地快走,好跟上兒子;另一方面,還不時地照顧著兒子,有一種感情,果然是比海更深。他在電影中對火車、車站元素的重復性使用,也總是制造出分離的憂傷。但是,這種憂傷不是文藝青年式的離愁別緒。而是對家庭關系的重新理解:家庭意味著分離。
對是枝裕和來說,母親是他喜歡上電影的引路人,“我母親很愛電影。她喜歡英格麗·褒曼、瓊·芳登、費雯·麗,我們負擔不起去電影院看電影,所以總是一起圍坐著在電視上看。有時因為電影,母親還會中止一些家庭事務的討論?!?/p>
盡管他的母親一開始并不贊同他去拍電影,而認為是枝裕和應該當個穩(wěn)定的公務員。但當他成名后,母親又常常自豪地將他的電影錄像帶送給街坊鄰居看。
是枝裕和曾在一篇訪談中回憶起小時候.他飼養(yǎng)的100多只蠶蛹一夜之間全部化為蝴蝶,那巨大的撲翅聲猶如群鳥在飛舞。但是,當時的他沒有被蝴蝶集體振翅的巨大美感所震撼,反而是留下的蛹殼,讓當時的他清楚地感到被死亡包圍的恐懼。
后來,蝴蝶曾幾次出現在他的電影中,作為已逝親人的化身回到生者身邊?!恫铰牟煌!肥撬谀赣H去世后拍的。影片中,樹木希林飾演的母親看到黃蝴蝶飛來,堅持說這是早逝的大兒子:“沒有在冬天死掉的蝴蝶,來年回來就會變成黃蝴蝶”,這句話正是父親去世后,是枝裕和的母親不經意說過的話。也許正是借助這部片子,是枝裕和接受了母親的離世。
是枝裕和的電影結構都很漂亮和明確,這一點上很有楊德昌的學院派風范,而不是侯孝賢的“野性”。比如《無人知曉》,他迄今最長的一部電影,兩個多小時中有10個故事,其中9個都有男主角過樓梯這個元素。這幾個畫面幾乎是同一機位拍攝。也都是久久地凝視著男主角來來去去的。這個拍攝手法,讓電影故事的段落非常明確。同時也幫助觀眾去理解故事的時間變化。
電影的主角,就是那個打敗了梁朝偉還不去領獎的男孩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切故事的中心。他繼承了是枝裕和的主角光環(huán)——自我犧牲,照顧家人,忍受著生活的壓力,承擔著不屬于自己的負擔——很負責任,不是嗎?怪不得拿了獎都還不愿意翹課。有趣的是,在電影里,這個男孩沒有上學,雖然他才14歲。但帶著被父母拋棄的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他只能扮演起家長的角色,照顧著這個家。
聽上去挺慘兮兮的,甚至有點狗血,也和當代社會缺失的親情、社會福利、兒童保護等很多社會問題有關。但是導演并沒有強化這些社會問題,反而去表達角色的私人性。他甚至用歡快的筆調描繪了孩子們沒心沒肺地吃喝玩樂,每天等待媽媽回來的生活。
這樣的敘述方式,建立了親密的觀眾緣,好像我們認識這幾個孩子,知道故事背后的社會問題,也知道孩子們不知道他們自己的處境,所以觀眾帶著憐憫去看,看得笑中含淚??梢哉f,是枝裕和從他的第三部作品。就已經可以駕輕就熟地玩弄觀眾的感情于股掌之間了。
大多數好萊塢商業(yè)片喜歡強調行動和因果的關系,敘述一個清晰的事件,但是人物卻容易顯得單薄,也很難建立起角色和觀眾親密的關系。而在《無人知曉》中,最小的妹妹快死時,哥哥去偷藥??梢哉f,這種情況下,他做什么事兒,觀眾都會原諒的。但是,是枝裕和沒有實寫他偷的行為,而是將攝影機對準他流汗的、緊張的手。這個鏡頭描繪出了一個性命攸關都不放棄道德的男孩子,于是,觀眾也移情到這個人物中來。
最終,偷來的藥沒能救回妹妹的命。那個乖巧的妹妹,最終被哥哥埋在了機場。是枝裕和的電影中,也特別地喜歡用乖巧的小女孩作為受害者。她們通常話不多,喜歡用點頭代替說“好的”,她們的要求很少,很容易滿足;但是,她們卻在為成年人的錯誤買單。比如《無人知曉》中的小女孩被遺棄后病死了,《小偷家族》中的小女孩遭到家暴后被好心收養(yǎng)。最后卻被司法遣送回得不到愛的原生家庭。那個“小偷媽媽”在電影中被警察審訊時,素顏對著鏡頭問道:“生了小孩,就當得了母親嗎?”,這個問題,直擊許多觀眾的心靈。
我觀察演員的表演、聽到他們的聲音,根據這些來修改我的劇本。演員本身、角色及我的劇本,這三者以有機的方式互相作用。
這段點睛之筆,也和是枝裕和的拍攝特色有關。許多時候,他拍電影與其說是在“表達”,不如說是在“發(fā)現”。他透露自己在拍這段“小偷媽媽”被審訊的情景時,沒有給女演員任何臺詞?!拔医o了警察的角色一塊板子,上面寫了我認為警察可以問安藤櫻的問題,但她本人事前完全不知道這些問題到底是什么。你在片中看到的,就是當下那個時刻她的角色做出的真實反應。”
他不會在開拍之前完成劇本,而是會邊拍邊改寫。“我觀察演員的表演、聽到他們的聲音,根據這些來修改我的劇本。演員本身、角色及我的劇本。這三者以有機的方式互相作用。”
另外,是枝裕和的電影里似乎沒有真正的壞人,比如《無人知曉》中拋棄孩子的母親,當透過男孩的眼睛,看到母親流下的一滴淚時,專業(yè)影迷就應該預料到了:導演本來就不打算讓這個幼稚母親承擔責任——這個沒長大的孩子,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人生。盡管被改編的真實故事中,那個母親最后被司法判決為“遺棄孩子”而進了監(jiān)獄。
而父親在家庭生活中的缺席,也是值得一再分析的“是枝裕和元素”?!拔液苌倥奶煺娴暮⒆雍统墒斓哪行?,我覺得男性總是在性格上有各種問題,他們有時會讓人覺得比女性要軟弱。特別是在家庭中,與孩子之間的溝通要少,感情的牢固程度也差很多”。
是枝裕和的父親出生于臺灣,在高雄長大的時光,是他最快樂的一段?;氐饺毡?,父親的生活并太不如意,是枝裕和有一次來到父親工作的地方,雖然父親的同事們沒有說什么,但他還是敏感地覺察到,父親在這里并沒有受到尊重。戰(zhàn)后日本社會的父權崩壞,父親角色在親子關系上的缺失,從而造就的血緣至親間的疏離,大概鑄就了是枝裕和對人性復雜的認知和思考,也使得他對男性投射了更多同情?!逗=秩沼洝分械呐畠簜冊徚烁赣H,《無人知曉》對父親們也沒有譴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