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 川 范 軍
出版技術是出版活動中“對有效信息進行選擇、規(guī)范、復制與傳播的一切知識、手段、工具、經驗和技能”,其內涵包括“物質形態(tài)的工具、機器等裝備,網絡形態(tài)的系統、程序等軟件,以及出版過程中體現的信息組織理念、工藝流程和實施手段”,其外延指向編輯技術、復制技術、發(fā)行技術、載體技術四個方面。在中國近現代出版史上,技術的變革與發(fā)展對推動出版現代化厥功至偉。19世紀時,一批來華傳教士成功研制西式中文活字的鑄造技術,由此開啟了中國圖書出版自唐代雕版印刷發(fā)明以來的又一次“典范轉移”。隨著凸版印刷、平版印刷、凹版印刷等工藝技術,鑄字機、印刷機、造紙機等設備器材的陸續(xù)引進,出版物的生產復制、版面裝訂、管理銷售開始發(fā)生劇變。機械技術孕育的出版新業(yè)態(tài)改變了國人接受和傳播知識的方式,也間接促進了近代的社會轉型。這樣一個由技術到社會的傳遞過程被美國歷史學家芮哲非(Christopher A. Reed)稱為中國的“古騰堡革命”。古騰堡的技術遺產對中國近現代出版業(yè)的影響巨大而深遠,從傳統刻書業(yè)到現代出版業(yè)的旅程也并未因新中國的成立而終止。芮哲非認為,1949年之后,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出版印刷業(yè)將中國的“古騰堡革命”推向了下一個階段。本文旨在梳理新中國成立至今的出版技術史,并進一步總結出版技術的變遷規(guī)律、探討技術變遷與中國出版現代化的聯系。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社會趨穩(wěn),百廢待興,飽受戰(zhàn)爭摧殘的出版業(yè)終于迎來復蘇。為了盡快建立起人民的出版事業(yè),出版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很快被提上議程。在當年10月初召開的全國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上,時任出版委員會主任委員黃洛鋒認為:“……作為階級斗爭的重要武器的文化出版事業(yè),要比旁的東西先進入社會主義,也就是首先進入國營?!毙轮袊闪⒊跗?,公營出版企業(yè)與私營出版企業(yè)的力量對比懸殊。“1950年全國共有圖書出版社211家,其中私營圖書出版社就達188家?!庇捎诔霭嫫鞑闹饕獮樗綘I企業(yè)所有,公營出版業(yè)的生產力相對薄弱。例如,上海私營印刷廠的排字和印紙能力就分別達到了公營印刷廠的近9倍和10倍多。另外,出版器材分布不均的問題也較為突出。大城市機器過剩,偏遠地區(qū)卻沒有印刷裝備的現象十分普遍。出版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掃除了上述障礙,也在一定意義上為出版技術尤其是印刷技術的布局與再造提供了契機。
出版技術的布局主要從壯大公營和地方出版業(yè)的技術力量入手。1950年,出版總署召開第一屆全國出版會議,會后發(fā)布的若干決議提出:“私營小型印刷廠應按其性能、規(guī)格,在自愿原則下合并為規(guī)模較大的合股公司……”政務院公布的《關于改進和發(fā)展全國出版事業(yè)的指示》也有相關要求:“……為了使出版事業(yè)在全國普遍發(fā)展,出版總署應協助各大行政區(qū)分別籌建、改進和扶持地方的出版工作?!薄霸谘睾3鞘羞^分集中的印刷工廠,應即由有關政府部門協助,搬遷一部分至缺乏印刷設備的內地?!蓖ㄟ^公私合營、聯營、合并等辦法,大批廠房、器械、人員被歸并到了新成立的印刷廠和機械廠。以上海為例,1956年初,本地合營的鉛印、彩印、鑄字、銅模、制版等企業(yè)達2,400多家,從業(yè)人員2.5萬余人。與此同時,上海、北京等地的部分印刷設備和技術人才開始內調,使云南、青海、內蒙古、新疆、西藏等邊遠地區(qū)的出版技術得到了提升?!皳?964年統計,從上海、北京支援內地的印刷機有100多臺,遷調管理干部和技術工人1,700多人。”經過統一布局,到“文革”前夕,各地的出版企業(yè)基本都擁有了半機械化或機械化的印刷設備和技術。
出版技術的再造主要表現在研發(fā)技術工具、制定技術標準兩個方面。面對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如何以先進技術多快好省地生產各類出版物成為重要課題。第一屆全國出版會議后,自力更生革新出版技術成為了出版業(yè)發(fā)展的目標之一:“要籌劃自制印刷機器,對銅模、油墨、照像制版器材、薄型紙等其他印刷器材也應研究改進。”“……力求發(fā)展和改進我國造紙工業(yè),使出版能夠獲得足夠的和比較廉價的國產紙張?!痹谌袠I(yè)生產積極性高漲的時代背景下,我國的出版技術水平不斷提升。新研發(fā)的技術工具集中于印刷、裝訂、造紙等領域。印刷技術方面,國產印刷機、鑄字機、照排機成為一大特色。截至1960年代初,不同型號的輪轉鉛印機、平臺鉛印機、凹印機、膠印機先后問世,大幅提高了印刷效率。當時較為先進的TE102型全張自動二回轉平臺印刷機的印刷速度已達到每小時2,500張。1964年,上?!昂拓S涌”鑄字機廠試制字模雕刻機成功,并于次年投產,奠定了中國字模生產機械化的物質基礎。上海勞動儀表廠生產的HUZ-1A型手動照排機則開創(chuàng)了中國照相排字的先河。裝訂技術方面,折頁機、配頁機、鎖線機、切書機、訂書機獲得應用,無線膠訂、鎖線訂等新式裝訂技術相繼出現。造紙技術方面,我國已經能自行生產打漿機、長網造紙機、圓網造紙機等設備?!按筌S進”期間還出現過一些土法造紙機,輕工業(yè)部干校自力造紙廠曾創(chuàng)制過一種石輥打漿機,造價便宜,耗能不高。
制定新型技術標準是保證出版質量、優(yōu)化出版制度的重要一環(huán)?,F今出版業(yè)在排版、編輯、發(fā)行方面的諸多技術標準幾乎都能追溯到這一時期。1955年,文化部發(fā)布《關于漢文書籍、雜志橫排的原則規(guī)定》,確定了漢字橫排的基本原則。翌年,國務院公布《漢字簡化方案》,結束了漢字字形使用混亂的局面。這兩份有關文字改革的文件成為再造排版制度的開端。爾后,文化部于1958年發(fā)出《關于活字及字模規(guī)格化的決定》,提出以“點”作為計算鉛字大小的標準。1965年,文化部又聯合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公布《印刷通用漢字字形表》。至此,文字排版的主要技術標準得以形成。在編輯規(guī)范的建立上,1953年公布的《關于國營出版社編輯機構及工作制度的規(guī)定》明確了編輯部的人員構成、職責劃分、計劃安排、工作程序,并確立了“三審制”和“四校一核”的工作標準。在發(fā)行規(guī)范的建立上,新中國成立伊始,各出版單位在發(fā)行工作上各行其是,從事發(fā)行者往往還需兼任編輯、印刷的職務。胡愈之批評“出版發(fā)行不統一,不分工”的現象是“農村手工業(yè)作風”。1950年,經出版總署調整,編輯、印刷、發(fā)行實行分家。一套由中央發(fā)行機構垂直發(fā)行,覆蓋各級書店、各地公社,統一預算、統一定價的發(fā)行銷售系統建立了起來。書刊發(fā)行真正實現了面向全國、深入群眾的目標。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意識形態(tài)色彩濃厚的出版工作可謂首當其沖。因思想路線的錯誤引導,大量出版機構被裁撤,大批優(yōu)秀圖書被封存或銷毀。業(yè)內的所謂“黑幫分子”“走資派”“修正主義分子”相繼遭到批斗,許多職工被迫下放改造。從機構到成果到隊伍,歷經17年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社會主義出版事業(yè)被全面否定。據統計,從1965年到1970年,全國出版社數量由87家下降到53家,出版職工人數由10,149人下降到4,694人,圖書出版種數由20,143種(其中新出12,352種)下降到4,889種(其中新出3,870種)。直到1973年國務院批準成立國家出版事業(yè)管理局,被政治運動擾亂的出版工作才有所恢復。1966年到1977年是中國出版史上的一段灰暗時期,出版業(yè)的正常發(fā)展受到嚴重沖擊。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出版技術的變革與政治動向、政策方針緊密地捆綁在一起,呈現出技術服務政治、成就與挫折并存的畸形面貌。
出版技術為政治服務,最首要的就是迅速提高出版機械化水平,以滿足出版領袖著作的需要。1966年,中共中央做出“加速大量出版毛主席著作”的決定,號召全國出版界“把出版毛主席著作作為壓倒一切的任務”。文化部幾乎也在同一時間宣布,今明兩年要印制3,500萬部《毛澤東選集》。當年末,中共中央又將1967年的計劃印刷量增至8,000萬部。為管理好毛澤東著作的出版工作,“毛主席著作出版辦公室”很快成立,其成立后的首要任務便是完成8,000萬部毛主席著作的出版計劃。以當時的印刷能力幾乎不可能滿足如此龐大的出版需求,想方設法提高出版技術已迫在眉睫。有關部門通過新建印刷廠、造紙廠、儀器廠,加大資金、人員投入,優(yōu)先安排供應原料、設備等方法,較為成功地緩解了壓力。例如,面對紙張供應緊張的問題,國務院就做出批示:要求對重要造紙廠實行軍事管制,嚴格控制各高等院校小報的發(fā)行數量。“文革”十年,全國共出版各種版本的毛澤東著作和毛澤東像、單張語錄、詩詞達108億冊(張)之多,占圖書總印數的36%。這樣一個空前絕后的出版奇跡的達成,是“出版跟著運動轉”“技術跟著指令轉”的直接后果。除了毛主席著作,“樣板戲”出版也空前繁榮,大印“革命樣板戲”甚至成了出版界的“第二政治任務”。僅1966年到1970年,全國就出版“樣板戲”劇本、曲譜、演唱材料、故事3.77億冊,占文藝讀物總量的近九成。上海3年間竟印刷了樣板戲宣傳畫、劇照1.3億張。在文藝出版百花凋零、萬馬齊喑的年代,各種“樣板戲”出版物能大放異彩,也應該有出版技術的一份“功勞”。
“文革”時特殊的政策與方針刺激了出版技術的進步,也極易導致技術制度的崩壞。以1967年的“增產印刷毛主席著作所需印刷機械緊急會議”為起始,我國的印刷工業(yè)進入了一段大跨越時期。為了實現在原計劃生產印刷機械12,000噸的基礎上再增加7,000噸的目標,印刷機械制造廠由1965年的13家迅速增加到1975年的50多家。在“抓革命、促生產”等綱領性口號的號召下,從1966年到1976年,全國印刷機械的總產量達到了114,049噸,是“文革”前17年的4.5倍。針對制版、排版、裝訂機械化不足的問題,國家出版事業(yè)管理局聯合多部門制定《1974—1975年印刷技術改造計劃》,提出試制新印刷機械、材料28項。后來試制成功的產品中有相當一部分填補了國內的技術空白,如多色膠印機、電子分色機、精裝書籍裝訂自動線、騎馬訂書聯動機等。多色膠印機和電子分色機的出現加快了膠印取代鉛印的步伐。繼1974年《人民日報》首次發(fā)行彩色版后,圖書中的彩色封面、彩色插圖大量增加,既提升了讀者的閱讀體驗,又帶動了書籍裝幀的多樣化。精裝書籍裝訂自動線由上海訂書機械廠研制,連同該廠生產的騎馬訂書聯動機,解決了圖書裝訂的自動化和聯動化難題。此類新型設備是推動我國印刷業(yè)由“手工化+機械化”向“機械化+自動化+聯動化”過渡的重要力量。除此之外,20世紀60年代末到70年代中期,通過引進加吸收的方式,造紙工業(yè)取得了一定發(fā)展。我國先后從國外進口了大型木片削片機、壓力洗漿機、真空蒸發(fā)站等先進的制漿造紙設備,并試制成功堿回收噴射爐、塑料造紙網,硫酸鹽制漿法等新工藝。
與熱火朝天的設備研發(fā)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時出版技術制度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折。“文革”初期,大部分出版社的日常工作陷入停頓,統一的技術制度也成為了批判對象。由責任編輯、編輯室主任、社領導逐級審稿的“三審制”被說成是“修正主義一長制的復活”??偩庉嫷慕K審權受到質疑,書稿檔案制度、崗位責任制度缺失,再加上不健全的校對制度,導致“文革”時的圖書質量嚴重下滑。圖書發(fā)行渠道的受損情況同樣嚴重。部分基層書店長期停業(yè),能堅持營業(yè)的基本都處于組織松懈、紀律廢弛的狀態(tài),階級斗爭一度取代了圖書銷售。因管理混亂,全國書店系統大幅虧損,這種現象到改革開放后才有所好轉。
1970年代末,出版事業(yè)重回正軌,解放出版生產力、服務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被確定為出版工作的新目標。不過因為“文革”的破壞,改革開放初期的出版業(yè)仍相對滯后。與世界先進水平相比,我國的出版技術落后至少20年,技術因素越來越成為制約出版現代化的瓶頸。在1979年召開的“全國出版工作座談會”上,國家出版局代局長陳翰伯專門指出了“印刷能力不足,技術落后,管理水平不高”等出版工作的主要困難。1983年發(fā)布的《關于加強出版工作的決定》認為,“出版、印刷、發(fā)行事業(yè)的物質技術條件十分落后”,“急須對書刊印刷和圖書發(fā)行工作進行體制改革和技術改造”。除了政策支持,國內外大環(huán)境也為出版技術的轉型升級提供了有利條件。改革開放后,中國長期保持和平穩(wěn)定,經濟與科研實力穩(wěn)步增長。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新一輪的科技革命席卷全球,以計算機為代表的高新技術正全面進入包括出版業(yè)在內的眾多領域。以上因素相互疊加,使中國的出版技術迎來了一次全面、深刻甚至是顛覆性的變革。它改變了出版業(yè)的生產方式、產品形態(tài)、管理體制、經營模式,塑造了新的出版生態(tài)與出版文化,可謂中國出版的第三次“典范轉移”。歷經40多年,以改革與創(chuàng)新為特色的出版技術成為了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出版事業(yè)的重要支撐。
出版技術的改革是在既有規(guī)范的基礎上重新制定統一的技術標準和操作流程。1980年頒布的《出版社工作暫行條例》是改革開放后我國最早制定的與出版技術標準相關的文件。該條例對編輯、印刷、發(fā)行工作的基本原則做出了明確規(guī)定,開啟了新時期技術標準化改革的序幕。目前,我國已成立“全國文獻工作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全國印刷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全國出版物發(fā)行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全國新聞出版信息標準化技術委員會”等專業(yè)性組織,負責出版技術標準的制定和管理工作。出版技術標準共跨越國家、行業(yè)、地方、企業(yè)四個層級,保證了各項出版流程均有章可循。具體來看,編輯技術規(guī)范可分為:出版物基本規(guī)范、裝幀設計規(guī)范和語言文字表述規(guī)范。出版物基本規(guī)范包括開本、版式、書號、刊號等內容,代表性標準有《圖書、雜志開本及其幅面尺寸》《中國標準書號》《國內統一刊號》。裝幀設計規(guī)范的涉及范圍有封面、封底、書脊、扉頁,代表性標準有《圖書書名頁》《圖書和其他出版物的書脊規(guī)則》。語言文字表述規(guī)范的適用對象包括漢字、標點、數字、單位、注釋等,代表性標準有《量和單位》《文后參考文獻著錄規(guī)則》《關于出版物上數字用法的試行規(guī)定》。印刷技術規(guī)范主要包括技術用語規(guī)范、技術控制規(guī)范、成品質量規(guī)范,相關文件有《印刷技術術語》(1-6部分)、《裝訂質量要求及檢驗方法》(騎馬訂、平裝、精裝)、《凹版/凸版/平板裝潢印刷品》。發(fā)行技術規(guī)范可分為發(fā)行設備規(guī)范、物流運輸規(guī)范和營銷分類規(guī)范,以《出版物包裝設備基本要求》《出版物物流基本業(yè)務流程》《圖書、音像制品、電子出版物營銷分類法》為代表。據不完全統計,我國現行的各類出版技術標準多達百項。一系列劃分嚴密、分工合理、可操作性強的文件構成了完備的出版技術標準化體系,使出版業(yè)走上了科學化、規(guī)范化的管理軌道。
出版技術的創(chuàng)新是在全球化、信息化的背景下,以光電技術、數字技術逐步取代模擬技術,引導出版業(yè)告別“鉛與火”,走過“光與電”,邁向“0與1”。從改革開放到20世紀末是出版技術的光電化階段,國內出現了以漢字激光照排、電子編輯、光存儲等為重點的新科技。漢字激光照排技術由“當代畢昇”王選主持研制,其工作原理是通過“輪廓加參數描述漢字字形的信息壓縮技術”將漢字存儲到計算機,到輸出時再以激光束直接掃描成字。該技術成功將漢字帶入電腦時代,徹底結束了中國印刷業(yè)鑄字排鉛的歷史,對推動漢字印刷現代化意義非凡。得益于包括激光照排在內的漢字信息處理技術,從1990年代開始,中國的編輯出版走向了電子化。傳統上以紙、筆為媒的手工編輯方式被以鍵盤、顯示器、編輯軟件、桌面打印機為依托的電子編輯系統所取代。作者用計算機寫作、投稿,編輯用計算機收稿、審核、校對成為通行做法。出版業(yè)的另一重大轉變是電子出版物興起,光盤成為了新的出版載體。光盤利用激光刻錄和讀取信息,集文字、聲音、圖像等多種存儲手段于一身,具有體型小、容量大、損耗低、壽命長的特點。它的出現改變了以紙張為主要媒介的出版信息存儲方式,帶動了電子音像出版業(yè)的繁榮,也催生了中國第一批電子圖書和文獻數據庫。
21世紀初,出版技術進入數字化階段。計算機技術、多媒體技術、移動通信技術、閱讀終端技術大規(guī)模融入出版流程,“將出版數字化由作品的數字化、編輯加工的數字化,擴展到發(fā)行的數字化和閱讀消費的數字化”。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fā)展,自助出版、眾籌出版、按需出版等個性化出版方式層出不窮,一個以用戶為中心的時代正在到來。在由出版社主導的傳統出版模式中,讀者處于出版產業(yè)鏈的下游,屬于被動接受信息的對象。但在數字出版時代,讀者能影響內容生產和渠道分發(fā)。出版商可根據用戶畫像確定出版內容、實行精準營銷,讀者也可基于個人需求實現內容定制。技術創(chuàng)新正將出版業(yè)帶向多元化、細分化的發(fā)展軌道,但也挑戰(zhàn)了其固有的觀念和生產方式。特別是最近幾年,大數據技術、人工智能技術、5G技術來勢洶涌,中國出版業(yè)再一次走到了變革的十字路口。這些新技術將如何引領出版現代化還有待觀察。
例如,教學《營養(yǎng)要均衡》一課時,以學校中學生身體狀況問卷為基礎,分析描述大部分同學的胖瘦除了遺傳因素以外,飲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教師可要求學生對照均衡膳食“寶塔”并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制定相應的“生活作息表”或者“健康食譜”,選擇食物均衡身體所需要的營養(yǎng)。并嚴格督促學生將自己所制定的健康目標運用到自身實踐之中,這樣不僅能培養(yǎng)學生良好的生活習慣,還能促使學生課外活動以及生活方式都朝著良性健康的方式轉變。
70載風雨兼程,終迎來月明花開。時至今日,我國已成為全球領先的出版業(yè)大國,出版規(guī)模多年穩(wěn)居世界第一。共和國的出版事業(yè)史是一部不斷走向現代化的歷史,也是一部技術與出版糾葛纏靡、齊驅并進的歷史。技術的變遷是否有規(guī)律可循,又在多大程度上促成了中國出版的現代化?中國出版的現代化是否也影響了技術的變遷?解決上述疑問是本文考察新中國出版技術史的主要目的。
縱觀70年來的出版技術變遷可發(fā)現,在現代中國的歷史語境中,技術的發(fā)展自有其規(guī)律。首先,出版技術的發(fā)展總體是進步的,但也有坎坷和曲折。從總體上看,出版技術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機器作業(yè)基本取代了出版活動中的繁復性工作,被解放了的雙手轉向了對政策方向、管理經營的把控。出版技術不僅實現了機械化的目標,而且正朝著標準化、數字化、智能化的方向發(fā)展。各類出版器械、出版軟件,各項出版規(guī)范、出版標準構成了中國出版業(yè)堅實的技術基礎。從部分上看,出版技術的發(fā)展并非一帆風順,有時也會出現跌宕起伏、回環(huán)往復的過程。“文革”時期,我國的出版業(yè)一度陷入混亂,當時的出版技術更呈現出奇特的內部對比。一邊是印刷工業(yè)在機器轟鳴中屢建新功,另一邊各項技術規(guī)范又被政治運動碾壓殆盡。技術的扭曲發(fā)展是特殊時代下特殊政策影響的結果,正確處理好技術發(fā)展與外部環(huán)境的關系是我們要謹記的歷史教訓。其次,出版技術的成果新舊共融、相互疊加。技術的變革并非新技術對舊技術的完全取代,而是各取所長,最終達到合和共生的效果。盡管電子排版代替了鉛活字版,但鉛版印刷的主要成果—紙質出版物并未因此消失。即便在數字出版時代,電子讀物仍極力創(chuàng)造類似紙質書的閱讀體驗。墨水顯示屏、翻頁特效、筆記功能等莫不如此。人類幾千年來的紙質閱讀習慣根深蒂固,短期內難以改變,以至于新型出版物必須加以模仿。從紙質出版物到電子出版物、數字出版物的變化展現了出版載體由實到虛、虛實相生的發(fā)展歷程。它們前后相承、和諧共存,共同豐富了出版物的表現形式。最后,出版技術并不孤立,而是受到多方因素的影響。歷史地看,改革開放前30年,國家意志主導了出版技術的變遷。新中國成立初期,政府以行政指令主導私營出版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將沿海和大城市的技術力量布局到出版業(yè)欠發(fā)達的邊遠地區(qū)。為了快速實現出版現代化,政府制定技術標準,鼓勵各地各企業(yè)研發(fā)技術工具,最終以短短17年的時間初步建立起了與出版業(yè)相配套的技術體系。與之類似,“文革”期間印刷技術的大發(fā)展也與大量印刷領導人著作的要求存在一定聯系。改革開放后40年,國家、市場和科技共同主導出版技術變遷。中國經濟步入快速增長期后,出版需求與日俱增。加之全球科技發(fā)展如火如荼,以新技術提高出版生產力成為必然。在這個前提下,政府才有可能制定出版技術的發(fā)展規(guī)劃。簡而言之,市場是動力,科技是來源,政府是推手,三者合力促成了出版技術的數字化革命。
根據以上分析,我們嘗試理解技術變遷與出版現代化的關系。一方面,技術變遷是出版現代化的因素之一?!艾F代化”的所指十分復雜,從不同角度得出的解釋往往南轅北轍。一般而言,現代化是事物由傳統走向現代的動態(tài)過程,它常與工業(yè)現代化、制度現代化、管理現代化聯系在一起。魏玉山認為,“現代出版誕生的標志,不是某一個環(huán)節(jié)具備了現代因素,而是指整個出版行業(yè)的現代化”:“蒸汽動力運用于圖書出版有關的環(huán)節(jié)”“現代管理方法和觀念”“出版物的現代化”“現代圖書發(fā)行體系的建立”“現代版權制度開始確立”。因此,出版的現代化就是所謂“現代性”因素的動態(tài)發(fā)展過程。基于上述觀點,可歸納出新中國出版現代化的主要特征:機械工具和數字軟件、出版規(guī)章制度、非紙質出版物、全國性出版發(fā)行體制、著作權保護法。從廣義上看,出版現代化的相關特征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技術變遷的影響,但技術并非唯一動力,而僅是出版現代化的一個層面。另一方面,出版變遷與出版現代化存在復調關系。二者互不隸屬,但又在“出版”的大范疇內交織運動,技術的變遷會加速出版現代化,出版的現代化也會推動出版變遷,形成相對獨立但有機統一的和諧整體。在中國出版的歷史敘事中,存在著“現代化”的研究范式。此種范式認為,從19世紀開始,中國出版業(yè)的變遷是抵御外國侵略、實現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的宏大歷史的一部分,即出版現代化是社會現代化的一部分。如果我們將這一觀念置于新中國的出版事業(yè)發(fā)展史中,仍可得出類似的結論:出版作為重要的社會文化產業(yè),其發(fā)展與現代政治、經濟、文化的變遷須臾難分,現代出版史也應寓于社會的現代化史。反觀出版技術的變遷規(guī)律可知,技術的走向與現代中國的歷史進程基本吻合,一部現代出版技術史也是一部現代社會史。社會主義改造、“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等重大事件幾乎都成為了技術變遷的歷史節(jié)點。而這些歷史節(jié)點也正是左右出版現代化的關鍵力量。由此可知,出版技術變遷和出版現代化同屬社會的現代化。它們共同遵從歷史節(jié)奏,既與社會發(fā)展同頻共振,又相互影響,構成了現代出版業(yè)的特殊圖景。
新中國成立至今,技術變遷對出版業(yè)的發(fā)展產生了巨大影響。但需要指出的是,切不可將中國出版業(yè)70年來的偉大成就簡單歸因于技術變遷,否則會陷入技術決定論的怪圈。出版本身是一個復雜的綜合體,它是技術的,又是經濟的,也是文化的。技術的變遷為出版業(yè)帶來了諸多好處,但也引發(fā)了不少擔憂。特別是最近十年,數字技術高度發(fā)展,機器創(chuàng)作、自動編校、智能發(fā)行逐步成為現實,人對出版活動影響力似乎有被削弱的趨勢。有人甚至指出,未來的出版業(yè)將完全由計算機主導。技術能否成功驅逐人類,或許還有待時間檢驗。但在當下,技術正憑借科學高效的優(yōu)勢成為新的出版決策者,人反倒成了技術的附庸。在數字出版產業(yè)中,利用出版大數據分析用戶偏好,進而確定出版選題的做法越來越普遍。盡管大數據技術有利于出版營銷,但過分迎合大眾也可能降低出版物的品格與質量,技術進步在事實上加劇了出版商業(yè)性和文化性的矛盾。所以,在大力發(fā)展出版技術的同時,須重視出版產業(yè)中人的角色與價值,如編輯的再定位、受眾的新變化,也要協調好人與技術的關系。畢竟“人”才是出版文化價值的真正創(chuàng)造者,技術與人文并重方能實現出版業(yè)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注釋:
①[28]匡導球.中國出版技術的歷史變遷[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4-5,87.
②蘇精.鑄以代刻 十九世紀中文印刷變局[M].北京:中華書局,2018:代序14.
③在18世紀初,銅凹版印刷術就已由意大利傳教士馬國賢(Matteo Ripa)傳入,并主要用于制作銅版畫。由于該技術僅流傳于宮廷,后又中斷,對中國社會的影響有限,故一般不將其作為近代凹版印刷傳入中國之始。直到19世紀末,凹版印刷才重新由日本傳入中國。參見:上海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印刷印鈔分會,編.裝訂源流和補遺[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3:388-400.
④王榮華,主編.多元視野下的中國 首屆世界中國學論壇[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6:62.
⑤CYNTHIA B,CHRISTOPHER A R. From Woodblocks to the Internet:Chinese Publishing and Print Culture in Transition,circa 1800 to 2008[M]. Leiden & Boston:Brill,2010:310.
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1949)[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5:277.
⑦?方厚樞,輯注.中國出版史料 第3卷 現代部分 下[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1:1,299.
⑧??????方厚樞,輯注.中國出版史料 第3卷 現代部分 上[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1:65,202-203,202,215,242-243,298,336.
⑨⑩???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1950)[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6:652,643-645,652,644,199-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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