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來（組詩）

宋曉杰

一天一夜的秋雨

已過了秋分

諸事尚未露出端倪

如葡萄酒

需要細(xì)細(xì)地品

內(nèi)心虛寒的人，說冷

望天長嘆的人，說愁

低頭沉默的人，說空

只有秋雨，善解人意

它一針一針，耐心地刺著地球

……報仇；泄氣。

為不甘心的人

日夜，縫制戰(zhàn)袍

后 來

十月的北方，底色是黃色的

——金黃、枯黃、褐色

我能說出的，只有這三種了

它們一一對應(yīng)：

收成；衰微；沉默

這時節(jié)，皮膚干燥，冒煙

患上集體失語癥

一頭巨獸，壓低頭顱，回到洪荒

人類太貪玩兒了，還沒有想到創(chuàng)造

也沒有著名的七日、蘋果和蛇

更不知道還有“后來”

——后來，智力和欲望成為時尚

人們端著花邊兒的飯碗，眼淚汪汪地

說神話，說從前

生日詩（之二）

——我還是不夠灑脫

計較你抽猛煙，喝瘋酒

計較你對兄弟舍得花時間

玩兒心太重……

肯定是這樣的。另外，

我說的話，總是你耳邊的風(fēng)

你和我，針尖對麥芒

像越擰越緊的螺絲，以命相抵

咬著牙，心病卻越來越重

去年的那個深夜，從歌廳出來

你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

像個耍賴的孩子，大聲唱歌

傻笑，不回家

在勸阻中，你又小了一歲

……剛一分開，就失散了

如困獸，我在家里坐臥不寧

童年、中年時我們找玩伴

晚年時，在找自己的影子嗎？

這回，允許你亂丟煙頭兒

允許你忘了洗假牙；允許你說半截話

就鼾聲四起，夢境巡游……

我試試：看到什么都不帶憎惡

——我們都好好活著，活成妖精

一個稱對方：“死鬼！”

另一個馬上回?fù)簦骸袄喜凰赖?！?/p>

我不喜歡大面積的菊花

色彩過于濃艷了，刺眼

它們的大團(tuán)臉

像大人們喜愛的童年

在北方，公園的菊花展

不收門票，是寒冷里的小陽春

一年的花事，最后的惦念

避開夸張的歡喜和人潮

我，會不會是個案？

其實，我不是不喜歡菊花

只是不喜歡“大面積”

物哀、歡娛，它都占全了

像能說會道的人，終有幾分可疑

如果是深山、幽谷的一朵兒

我將曉行夜宿，孤身前往，陪它靜坐

——如果它有一點點霜，一點點殘

顏色，有閱盡大千的疲倦

失

昨晚，臨屏寫了一首詩

是關(guān)于秋天的，不好也不壞

因為電腦重作系統(tǒng)

這首詩丟了

今天，忽然想起其中的一句

卻怎么也無法復(fù)原

不可扼止的心痛……

像剛剛失去一位摯友、一件寶貝

一段歲月——“失去”本身

就是黑洞，找不到的仇家

——外型依然完好

只怕小火苗兒，只怕吹灰

送信的人走了

有人說，送信的人走了

蟲鳴和山村的夜晚，丟了

眼淚和青春，也丟了

一個夜晚，怎么也過不去

是有可能的

我的一封信

跟送信人，一起走了

記不得，到底在紙上寫了什么

其實，說過的話，都是小事一樁

——唯有沒抵達(dá)的信本身

是雪崩、塌方

時間治愈了你的紅腫

又給了你傷疤

是可能的

送信的人走了

假戲真做

他把自己當(dāng)做一封雞毛信

十萬火急，迫在眉睫

……久而久之

誰都相信了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