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如何才能讓學生信任自己

〔新〕約翰·哈蒂 〔澳〕格雷戈里·C.R.耶茨

重要的是溝通和行動

營造一個成功的學習環(huán)境是非常關鍵的，這本身要求教師具備能夠促進積極和開放的人際交往的品質(zhì)。學生很看重自己被公平、有尊嚴和尊重地對待。針對青少年的一個特別的研究發(fā)現(xiàn)，在這個階段，學生需要對“公正的世界”形成一個基本概念，而他們的教師正是在維持公平和正義上扮演著重要角色的人。

研究表明，學生覺得自己在學校被如何對待與一系列的負面跡象相關，包括在校表現(xiàn)差、缺乏動力和嚴重的醫(yī)學病癥。當然，受到教師的不公平對待會導致學生生病，這一假設并沒有得到證實，但有幾個針對青少年疾病癥狀的醫(yī)學研究支持這種聯(lián)系。

研究表明，一般來說，對于他們希望從學校獲得什么、期待教師做出什么樣的行為，學生會形成強烈的觀點。學生通常會運用這些一般標準去評價個體教師達到標準的程度。但學生究竟如何作出評價？如何塑造一個理想的教師形象？答案之一是，教師要承認自己的學生是有名字、歷史、利益關系和個人目標的個體，在多大程度上將他人視為獨特的個體是決定所有人際關系滿意度的重要因素。

另一個關鍵因素在于教師的非言語行為，最直接的是教師被認為是如何對待其他人的。教師會投入很多精力在教師角色上，但研究發(fā)現(xiàn)，兒童不會尊重那些不知道和不尊重基本社會規(guī)則、表現(xiàn)出殘忍或不當行為，或打破公認慣例的成人。教師不可避免地被他們視為榜樣、成人世界觀具象化的代表。那些違反基本人際交往行為的公認標準的成人沒有資格充當一個可信的榜樣。

許多研究表明，即使是年幼的兒童也具有堅定的“是非觀”（或善惡觀）——他們有很強的公平感。這強大的道德正義感在學齡前會得到良好發(fā)展。當學生進入小學高年級，他們會形成深入思考社會和道德問題的能力。當然，兒童并不總是按照正確的觀念行事。此外，到青春期后期或更晚的時期，他們才會形成成熟的社會判斷和風險評估能力。雖然如此，兒童在是非觀上的基本認知沒有明顯的差距。

說謊普遍被視為應受譴責的行為。人際關系心理學的研究表明，破壞所有積極關系的一種直接方式是被人發(fā)現(xiàn)在說謊。盡管謊言經(jīng)常發(fā)生，但任何成人或兒童只要被發(fā)現(xiàn)是說謊者，那么他的信譽和社會地位就會面臨巨大的損失。說謊會破壞個人先前建立的社會信用或信任度。同樣地，研究發(fā)現(xiàn)，如果教師沒有遵守之前許下的承諾，那么教師管理學生的權(quán)威在很大程度上會被削弱。

學校中的瞬間決斷效應

然而，人際交往的本質(zhì)遠不止是遵守社會慣例。研究表明，學生在與教師接觸非常短的時間內(nèi)，短到只需10秒鐘，他們就會開始評價教師。這種現(xiàn)象是科普作家馬爾科姆·格拉德韋爾（Malcolm Gladwell）所描述的“瞬間決斷效應”（blink effect）的一個方面。在課堂情境中，學生有更多的時間了解教師，形成并修正他們的認知。正如大量研究所描述的，關鍵的方面包括：教師在處理班級事務時要展現(xiàn)出積極開放的姿態(tài);在教室里走動;輕松地面向?qū)W生;直接的目光接觸;運用各種友好和鼓勵性語言和語調(diào)，尤其是在與學生個體交往時。

說到理解言語信息，學生對教師的言語方式十分敏感，尤其是話語的表述方式和所使用的語調(diào)。很多時候，學生把注意力集中在教師表現(xiàn)出來的言談舉止，而不是陳述的內(nèi)容上。伊萊沙·巴巴德（Elisha Babad）開展了一個關于“教師的非言語特征對課堂的影響和學生會如何解讀這些線索”的研究，她在總結(jié)這個研究時指出，“雖然行為是微妙、含蓄和看似無形的，但它對學生的影響是強烈的”（Babad，2009）。

學生對師生關系的情緒氣氛十分敏感，這是被廣泛接受的研究發(fā)現(xiàn)。在以色列的一項研究中，向高中生展示他們素未謀面的教師短短10秒鐘的影片，他們便能根據(jù)這些教師的教學方式來對這些教師劃分等級。他們的評級與教師所教學生的評級是相關的。法國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相比于不友好的考試環(huán)境，在友好、溫馨的條件下進行學業(yè)考試，7歲學生的得分會提高。這種效應與學生的能力水平無關。該研究強調(diào)的是，考官有意使用了熱情親和的肢體語言、直接的眼神交流和友好的語調(diào)。

當學生說謊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嗎

研究表明，兒童從4歲左右開始學會如何傳達不實的陳述。欺騙的技巧是在避免管制或懲罰的情境下習得的，這種情境為學習欺騙提供了肥沃的土壤。諷刺的是，擅長說謊和長時間圓謊的能力，是高智商兒童掌握元認知技能的一個特征。教師很快就能知道，甚至最有能力的學生在壓力下都會成為令人信服的說謊者。每當我們要轉(zhuǎn)述一個故事時，我們都可以將其與事實剝離開來，添油加醋，最后變成天衣無縫的謊言——我們在4歲時就學會了這種技能。

作為監(jiān)護人、父母或教師，我們無法辨別我們照看的兒童是否在說謊。一般情況下，我們會認為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一項變量控制良好的研究讓教師觀看學生說謊或說真話的視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教師識破謊言的準確率為60%。其他研究發(fā)現(xiàn)，對比50%的機會水平（即隨機的結(jié)果），識破謊言的準確率最高可以接近65%。大量的文獻綜述的結(jié)論是，平均來看，人們識破謊言的概率不會在機會水平之上。

經(jīng)鑒定，少數(shù)人識別謊言的能力很強，盡管不是百分之一百。但這些人是很罕見的，他們通常從事司法工作，似乎能夠讀取人們說謊時表現(xiàn)出來的細微面部抽搐（或不經(jīng)意的情感迸發(fā)）。我們能夠察覺到情緒，正是傳達消息時的情緒泄露表明一個人是在說謊。但這不是一個很可靠的指標。研究發(fā)現(xiàn)，當說真話的人被盤問他們是否做了不誠實的行為，他們會表現(xiàn)出焦慮的跡象。另一方面，大多數(shù)人包括兒童，完全能夠在沒有明顯的情緒泄露的情況下說謊。正如競技體育的藥物濫用史所表明的，人們很可能會事先預測一些簡單的問題，并給出精心準備的答案。

求助行為：課堂內(nèi)的信任指數(shù)

當一個學生在理解困難材料時需要幫助，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一些學生反應消極、很少作出努力，甚至會有放棄的念頭。其他一些學生則善于運用各種資源，下決心克服障礙。一個很關鍵的方面是尋求幫助的意向和善于利用各種可獲取的資源，尤其是教師。求助是一種可以提高適應力的認知策略，它不應該與依賴相混淆，后者是指長時間過分依靠某個單一來源。但在所有的學習情境下，無論在何時何地出現(xiàn)障礙，具有良好動機的學習者都會利用任何可獲取的資源并善用之。有證據(jù)表明，那些被教師評價為善于求助的學生能獲得更好的學習成績。

我們知道，作為一種認知策略，求助更可能從那些內(nèi)在動機強烈的學生身上看到。這通常被稱為掌握目標取向（mastery goal orientation），因為這些學生更傾向于學習新技能，以及參與需要運用理解和獲取知識的任務。這樣的動機往往與自我或表現(xiàn)取向（ego or performance orientation）相反，后者的目標是表現(xiàn)自我、展示自己的優(yōu)點，或勝過目前的同伴群體。兩個并排而坐的學生都極其狂熱地投入到學習中，其中一個學生是為了更深入地理解材料，而另一個學生則把這種材料作為證明其能力的一種媒介，這種場景是完全有可能發(fā)生的。

然而，將這些學生視為不同的類型是過度簡化了，因為所有學生都同時表現(xiàn)出這兩種取向（掌握取向和自我取向）。學生也是人，因而他們不可避免有一定程度的自我取向的動機。課堂生活的其中一個任務就是把自我因素保持在一個相對低的水平上，同時努力提供一個環(huán)境，使學生相信在自然發(fā)展的法則之下，自己有能力實現(xiàn)目標。

學生對教師的信任

影響學生求助的一個已知關鍵因素是教師。囊括小學、初中、高中很多班級的大量調(diào)查表明，學生知道當他們遇到困難時，教師在多大程度上會親自對他們知識建構(gòu)的需求予以支持。這些調(diào)查顯示，在一些教室里，求助是不受鼓勵的。美國的一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隨著學生年齡的增長，他們會開始將提問行為視同為低能力。研究發(fā)現(xiàn)，年級越高，那些能力較低學生的提問會越少，表明這些學生逐漸開始認為，提問是一項可能暴露他們?nèi)觞c的危險活動。

研究也發(fā)現(xiàn)，當學生認為他們的教師能提供相當多的支持時，就會把提問與一些積極的方面聯(lián)系起來，如掌握目標、培養(yǎng)能力，以及較少關注學生之間的競爭。另一方面，當他們認為教師不能提供支持時，就會更容易把提問與低能力聯(lián)系起來。

最近關于這種效應的研究發(fā)現(xiàn)，當問及教學實踐的目標時，教師會勾選不同類型的目標。學生似乎對教師的目標和意圖非常敏感。在以色列的一項研究中，路得·巴特勒（Ruth Butler）博士調(diào)查了53個小學高年級課堂，發(fā)現(xiàn)教師自陳的教學目標與學生對教師的評價之間存在關聯(lián)。如果教師勾選了反映掌握取向的陳述，例如，“今天我學到了一些有關教學的新東西，或者我對自己作為一名教師有了更深的理解，我非常努力地解決在課堂上遇到的問題且最終取得成功”，那么學生會認為這位教師能夠向他們提供支持，比如“這位教師提供了充足的時間讓學生提問”和“這位教師細致、深入地回答問題”。

教師教授和對待學生的方式對學生的生活有顯著影響。巴特勒博士和其他人的研究揭示了學生如何理解他們的教師，以及他們?nèi)绾螐挠H和力、公平和信任等方面對教師進行評價。你如何回應那些需要幫助的學生是一個關鍵的方面。那些予以教師積極評價的學生勾選的其中一個陳述是“教師鼓勵學生在任何時間，甚至在課后尋求幫助”。當學生在處理復雜概念時遇到困難，如果他們信任的教師能夠向他們提供幫助，他們會給予高度的評價。

學生對教師的期望

如果不是張揚閃耀的個性，學生對教師的期望究竟是什么呢？那就是履行教師角色的能力，這種角色在學生眼里是不可避免和理所當然的。這里存在一個明確的成人立場，包括包容和尊重他人，以及維護普遍認可的社會道德準則。我們現(xiàn)在知道，學生希望被一個負責任的成人所教，這個成人能將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在有建設性的學習上，通過監(jiān)督和反饋直接幫助他們提高自我。對于如何開始、如何推進、如何理解他們期望取得成功的任務，他們更喜歡合理和簡潔的解釋。

在一項澳大利亞開展的研究中，研究者調(diào)查了940個小學高年級學生，讓他們描述他們能回憶起來的最好的數(shù)學課程。研究者發(fā)現(xiàn)，“學生特別喜歡清晰的解釋，他們能回憶起那些使用了聯(lián)系生活的材料的課程，他們認為分組模式是重要的，而且很多人喜歡接受挑戰(zhàn)”（Sullivan，Clark，&OShea，2010）。我們從這項研究以及許多其他研究中得知的一個信息是，每當問及學生時，他們都能清晰和明確地表達他們對教師的期望。

學生很了解課堂以外的世界，以及學校教育在為未來做準備之中所發(fā)揮的作用。學生欣賞教師幫助他們實現(xiàn)獨立性和自主性，欣賞教師將新知識與已有知識聯(lián)系起來，欣賞教師用簡單的語言表達復雜的概念，欣賞教師主動承認學生學習的速度有所差異，并且需要不同程度的指引、反饋和教導。這樣的教學只會出現(xiàn)在信任、親和和公平的氛圍中。作為一名教師，你將“公正的世界”具象為一個抽象但卻現(xiàn)實的理想。這不是說外面的世界是公正的，而是你的課堂代表的既是一個相互信任的地方，也是一座通往成功未來的橋梁。

本文摘自〔新西蘭〕約翰·哈蒂（John Hattie）、〔澳大利亞〕格雷戈里·C.R.耶茨（Gregory C.R.Yates）著，彭正梅、鄧莉、伍紹楊等譯《可見的學習與學習科學》，該書由教育科學出版社2018年7月出版

責任編輯 錢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