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丞
我的乳名,喚匆匆。
靠坐在家中落地窗一隅,看周邊高樓鱗次櫛比。望著窗外行人匆匆,倏忽間便消失在茫茫人群中,馳騁而過的汽車則空留一抹青煙。
原來我的乳名,是這般景象。
世界齒輪的節(jié)奏轉太快,勤勤懇懇的人們在喧囂中因為外界虛名浮利的誘惑丟棄了屬于自己的精神寶藏。雖然看起來風流倜儻,但在本質上卻是異??辗?。正如莎士比亞對這個物欲橫流世界的諷刺——充滿了聲音和狂熱,里面空無一物。
于是我問自己:為什么名為“匆匆”的我,不試著在匆匆的生活中慢下來。畢竟窗外的曾經,不是這樣。
這里的過往有著記憶中最美的老家,任憑時光匆匆依然緩緩的流水蘊含著道不盡的故事。每每想起這里的人與事,內心總會涌起一陣感動,喚起一陣共鳴。記得每當回去探親,佇立在老家門前的橋上,總能遠遠望見那扇窗敞著,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那里搖晃——那是奶奶,慈祥的眼神中訴說著無限的期盼。
那扇窗戶就是我匆匆童年記憶中的樂園。它不像高樓大廈般堅硬,它鑲嵌在黃泥砌成的土墻上,雖經歷了歲月時光的打磨,可輪廓依舊工整,斑駁木頭邊框上雕著叱咤風云的龍,顯得格外精湛。窗戶上糊了兩層紙,現(xiàn)今已經泛起了悠悠的黃,那是塵封了已久的年輪回憶。
在這里透過窗戶往外看,可以窺見春夜里人們于花叢中帶月荷鋤歸;仲夏里老農們便頂著竹帽,手搖蒲扇,或在畦壟間除草耕作,或躺在曬谷場上話話桑麻;晚秋時隔壁老翁一邊聽著蟲兒鳴叫,一邊對弈談天;寒冬時節(jié),叔伯們便在暖陽下叼著長煙,嘆一嘆瑞雪兆豐年。那時我總愛與奶奶一起在田間漫步,調皮地隨手在草花里摘一束千頭菊,細數(shù)花瓣的片數(shù),然后輕輕簪在奶奶的鬢邊。
可這已離我很遙遠了。
再大些的窗外,風景變得些許凄涼,窗內的事與人也變得稀少。幾年前回老家,痛心地看見挖掘機無情地將老家夷為平地,斑駁的墻面上畫著血紅的“拆”字,原本圓潤光滑的青石板鋪在泥路上,而經雨水沖刷已變成了七高八低的石頭,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許多人因為發(fā)展在外謀生活,無論外頭的發(fā)展是多么迅速,可奶奶依然堅守著故鄉(xiāng),她說要守著房子,“等匆匆回來”。于是每次回老家,即使隔得很遠,但是透過窗戶還是總能感受到她的那份期盼。落葉摩挲著奶奶的臉頰,年輪的記憶流淌在她額頭上如溝壑般的皺紋間,順著耳旁的白發(fā)綿延在光陰匆匆長河中。
歲月匆匆,奶奶越來越老,老得走路都一步一頓了;時光匆匆,窗外的悠閑日子不再回來,田壟間的麥香埋葬在鋼筋水泥之下。
時代,人生,如此匆匆。快到我們似乎抓不住。
可我,也許在奶奶心中,便是她想抓住的匆匆。
《借山而活》里有一句話說得很漂亮“寫詩只能接近詩,而始終無法達到詩”。韶光易逝,我們總以為自己好好把握,可也許,我們什么也沒抓住。提筆寫詩,不如提籃摘花。感嘆時光匆匆,不如慢下來瀟灑。我想,我是想慢下來的,慢到能多陪伴奶奶一些時日,慢到還能聽到老翁們侃大山,老嫗們悠閑地在池塘邊洗洗涮涮,慢到我們的腳步不必為了所謂的生活如此奔忙以至于被生活束縛住了自己。
慢到這每一天都值得回味,慢到我還能找到自己。
(指導老師:張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