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除名的貧困戶

徐鳳清

李溝村有個光棍叫李勤寶，五六年前滾到山溝里摔斷了腿，從此撐了根樹棍，村里人都叫他李瘸子。李瘸子沒法下地干活，鬧著當上了貧困戶。

貧困戶“好處”多。扶貧干部給了李瘸子一批扶貧雞，三個多月后，他說扶貧雞全叫山貓偷吃了。扶貧干部又送來幾十頭扶貧羊，沒過多少日子，他又對扶貧干部說，羊全被野狼叼走了……村里老主任看不下去，悄聲告訴扶貧干部：扶貧雞、扶貧羊全進了李瘸子的肚子，以后扶貧，別再送吃的了。

后來，扶貧干部送來100株扶貧樹，交代李瘸子一定要種好。可第二年扶貧干部來了，跑到李瘸子的地里一看，樹影子都沒有，問李瘸子樹呢，李瘸子笑笑回答，死了。村里老主任嘆口氣告訴扶貧干部，這些樹呀，都叫李瘸子砍了當柴燒了。扶貧干部氣得扭頭就跑。

后來，不給李瘸子扶貧項目，他就天天糾纏扶貧干部，扶貧干部只得每月從扶貧資金里撥200元生活費給他，才算息事。

村里手腳不大好的人，有點小毛小病的人，見李瘸子不干活也能拿錢，都眼紅了，死活纏著老主任也要弄個貧困戶當。這讓老主任臉色陰得像山上的黑松林，一直打電話要求上面來個厲害點的扶貧干部，好好治治李瘸子。

終于，上面又派來一個扶貧干部，老主任一瞧，立刻泄了氣。這回來的扶貧干部叫趙新，白皮膚，娃娃臉，戴眼鏡，瞧人笑瞇瞇的，這種人怎么是李瘸子的對手？

趙新對老主任笑笑，說：“我知道，你們村的李勤寶十分難纏，放心，我就是沖著他來的！”

老主任根本不信，但礙于面子，他干笑幾聲，心里說但愿如此。

趙新安頓下來后，就去了李瘸子家。李瘸子開口就給趙新一個下馬威：“趙干部，我現在每月能領200元，你來了，我要求不高，再給我加100元就行！”

趙新笑著搖搖頭：“心急喝不得熱粥，當心燙了喉嚨摔了碗。”

一個月后的一個下午，老主任敲響了村里廣場的一口百年老鐘，廣場上很快坐得黑壓壓一片。趙新站在土臺上大聲說：“鄉(xiāng)親們，我來村里一個月，把貧困戶都跑遍了。在這些貧困戶當中，有一戶明明具有勞動能力，卻不肯好好勞動，享受著貧困戶的待遇。這一戶是誰，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村民李勤寶。我現在正式宣布，從今天起，把他從貧困戶名單上除名，不再享受每月200元的資助！”

此話一出，臺下嗡嗡響，都感到心頭解氣。老主任一臉驚愕，這事，趙新沒同村里商量過?。±现魅尾挥傻锰孚w新擔憂起來，李瘸子的貧困戶被除名了，他怎肯甘心罷休？

老主任的擔憂不無道理，李瘸子怒火中燒，臉色鐵青，一瘸一拐地跑上土臺，高高舉起樹棍，大吼：“趙新，你吃了閻王爺的膽子，敢摔我飯碗，老子同你拼了！”說罷，他用樹棍往趙新腦袋砸過去。臺下村民“啊”的一片驚呼，老主任急忙上前阻擋，卻被趙新推開，用胳膊迎上去。只聽“喀嚓”一聲，樹棍被擋成兩截，飛出丈把遠。

“李勤寶，你有這么大的力氣，到地里干活去吧！”趙新說完，就宣布散會。

大伙驚呆了，這才發(fā)現趙新看似文弱，力氣不小。問趙新哪來這么大的力氣，他的娃娃臉上露出微笑：“我當過體育老師，喜歡舉重?！?/p>

話傳進李瘸子耳朵，他眼珠子一轉，硬的不行，來軟的。李瘸子天天去找趙新，抱住趙新大腿，哭鼻子抹眼淚，說：“我的瘸腿天天痛得像火錐子鉆，哪能下地勞動？求你開開恩，恢復我的貧困戶……”

趙新不吃這一套，腿一抬，李瘸子四仰八叉倒在黃泥地上。

李瘸子見這招不見效，又換了一招，抱了條散發(fā)臭味的破被子，躺進村委辦公室，說不恢復貧困戶，他就死在村委會。老主任擔心出事，對趙新說：“還是給李瘸子200元一個月吧，這種硬茬茬碰不起?！?/p>

“同情他，等于慫恿懶人。”趙新一臉嚴肅，又安慰老主任，“別擔心，這種人死不了?！彼淮粋€村民，一天送三頓飯給李瘸子，管他吃不吃，別和他說話。

開頭，李瘸子裝模作樣不吃飯，只喝水，兩天下來撐不住了，他悄悄地問送飯的村民，這兩天怎么不見村主任和趙新。村民說，老天雨下個沒完，趙新他們正忙著抗洪，沒工夫管他。聽到這里，李瘸子一骨碌爬起來，把村民送來的一大碗飯、一大盆菜和一罐湯一口氣裝下肚子，又對村民說：“不恢復貧困戶，我死也賴在村委會?！?/p>

村民把話傳給趙新，趙新聽了輕輕一笑，說：“我巴不得他搬來村委會呢！”

老主任怎么也理解不了趙新說的這句話。趙新看著連綿的雨，對老主任說：“不出三天，李瘸子這場戲該唱完了！”

第三天晚上，趙新悄悄地在老主任耳邊說了幾句話。老主任一聽，掩飾不住興奮，不住地點頭。

深夜十來點，天更黑了，一陣陣電閃雷鳴，雨下得更大了。

突然，有人拿著一個大喇叭，對著村委辦公室內喊道：“后山滑坡了，滑坡了，趕快撤離，要命的快逃……”

這時，趙新和村主任，還有村里十幾個男男女女，都穿著雨衣，隱藏在村委會大門前的樹影子里。隨著喇叭里的喊聲，突然，他們看到村委會的大門“砰”的一聲打開了。霸占了村委會十多個日子的李瘸子，赤膊跑了出來，在一道雪亮的閃電中，他竟然扔掉了樹棍，在雨里沒命地奔跑起來……

村民們見狀，七嘴八舌道：“哈哈，瘸子不瘸了！”“比野兔跑得還要快！”“哈哈哈哈……”

李瘸子在閃電中洋相出足，裝瘸七八年，這晚終于真相畢露。

趙新和老主任來到逃回家的李瘸子家，只見他渾身上下跌得青一塊紫一塊。

趙新笑瞇瞇地問：“李勤寶，我開除你的貧困戶，你服不服？”

李瘸子白了趙新一眼，說：“算你狠！”

原來，村委會緊靠后山，一喊后山滑坡，李瘸子哪有不逃的道理？如果他不是自作聰明搬到村委會，這場戲還真難演下去，因為，他的兩間破屋離后山遠著呢，真滑坡他也不用逃。所以，趙新三天前對村主任說，他巴不得李瘸子搬進村委會，就是這個道理，這是徹底治服李瘸子的天賜良機。

那么，趙新是怎么知道李瘸子其實是假裝瘸腿的呢？原來，他來到李溝村后，暗地里對李勤寶反復觀察。李勤寶平時都穿長褲，看不出什么，可有一次天太熱，李勤寶把褲腳管撩了起來，“瘸”了的左腿同右腿差不多粗細，肌肉結實，不像是真瘸子。更何況，李勤寶年紀不大，有的是力氣，他就是太懶了。于是，趙新先將他的貧困戶除名，接著，又暗暗尋找揭露李勤寶裝瘸的時機。果然，自作聰明的李勤寶搬進村委會，準備同趙新打持久戰(zhàn)，而趙新順著雨勢，精心策劃，就有了之前大家看到的一幕。

讓村里人想不到的是，這件事過后，李勤寶竟然天天跟著趙新，像兄弟一般了。他說，這些年，來村里扶貧的干部一茬又一茬，他最服趙新。趙新給李勤寶弄來了一個新項目，月收益上千元已經不是問題。

老主任也打聽到，趙新為什么這么厲害？原來，他是市里的扶貧辦副主任，這些年，?？蟹鲐毜挠补穷^。這回來李溝村，又消滅了一只扶貧路上的攔路虎……

（發(fā)稿編輯：陶云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