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
無法結束的早戀
14歲的小穎是一名初二女生,因為早戀嚴重影響學習,在老師和家長的督促下多次與男友分手,但每次都很快復合。小穎的媽媽嚴女士懷疑女兒有心理問題,苦勸小穎接受心理診斷。這天下午,母女倆走進我的心理咨詢室。
嚴女士首先介紹情況:“小穎這孩子從小很聽話,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初一時還拿過年級第12名的好成績。上學期期末考試,她考砸了,年級排名下滑到第300名以后,可以說是斷崖式下滑!我以為是初二增加了物理,課程加深,成績出現(xiàn)波動是正常的,可是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早戀!她才14歲啊!”
這時,小穎在一旁小聲辯白道:“有好感而已,大驚小怪!”
嚴女士冷笑道:“僅僅是有好感那么簡單嗎?收了那么多情書,你以為藏到柜子隔層里我就找不到?只是讀情書浪費時間就不能原諒,鬼知道你們還做過什么!”
“沒有!什么也沒有!”小穎掩面而泣。
為平復母女倆的情緒,我讓助手帶小穎先到休息區(qū)休息。
“真是氣死我了!”嚴女士余怒未消,繼續(xù)介紹情況,“那個男生叫小鵬,學習成績不如小穎,父母早年離婚了,他隨爸爸一起生活。我沒有難為他,只是請他別再招惹小穎,兩人都安心學習。班主任向小鵬的爸爸施壓,雙方家長管好自己的孩子。剛開始,小穎挺聽話的,答應分手,可是不到一周,兩個孩子又走到了一起,理由是‘分手的痛苦太難忍受,無心學習,甚至大言不慚地說,要‘用愛情促進學習,真是掩耳盜鈴!我不答應,命令他們分手,否則就給小穎轉學。兩個孩子屈服了,可是沒過幾天又食言,還一起逃學,手拉手在公園里閑逛了一個下午!您看,這樣的狀態(tài)能搞好學習嗎?”
我問:“兩個孩子的學習成績都持續(xù)下滑嗎?”
“是的。不過,小穎的基礎好些,下滑到年級第300名左右就到了谷底,可是小鵬就慘了,上次月考有兩門不及格,他爸爸也氣得要死,可是拿兒子沒辦法?!眹琅坑謬@了口氣,問,“我知道,孩子進入了青春期,早戀沒什么不正常的,加強教育就是??墒牵瑤状畏质钟謴秃暇筒荒敲凑A?,小穎會不會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與小穎單獨溝通時,她告訴我:“我也希望和小鵬分手,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分不了。每當看到爸爸媽媽為我傷心,我都心痛不已。每次冷靜下來,我都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很愛小鵬,甚至有時候討厭他,因為他總是對我有非分之想。我不想做偷嘗禁果那種事,我還小,但我不知道怎么拒絕,我怕我的理智被當成不正常。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能靜下心來學習,考上重點高中,但是每次分手后我都感覺莫名的煩躁,內心很不安,渴望有人能陪我說說話。誰愿意聽我說這些廢話呢?只有小鵬,所以不久我們就復合了。就是這樣。小鵬跟我有同樣的感受。我承認,我們不是爭氣的好孩子,但我們內心的痛苦有誰愿意理解?”
缺什么就補什么
交談中我了解到,小穎的爸爸是一位建筑工程師,長駐外地工地,一個月難得回家一次,與小穎交流很少。“我媽只關注我的學習成績,說到中考她比我還焦慮。我知道她是為我好,但她的焦慮真的是在給我添亂!”小穎委屈地說,“這兩個月,她三番五次往學校跑,跟班主任嘀嘀咕咕,讓我很難堪,好像不把我弄成問題少女她就不甘心似的!”
我問:“你對爸爸最深的記憶是什么?”
小穎想了想,說:“兩三年前的暑假,媽媽帶我去長沙看他,我特別開心。在長沙游玩時,媽媽給我買了一條紅裙子,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上,跑到客廳問爸爸好不好看。爸爸轉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臉上毫無表情,然后轉過頭去繼續(xù)澆花。那天天氣炎熱,但那一刻我感覺特別寒冷……”小穎說,她隱隱感覺爸爸不喜歡她,自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內心孤苦無依,甚至有被拋棄感。她還說,爸爸媽媽的感情不大好,家里總是冷冷清清的。
單獨交流時,嚴女士告訴我,在生小穎之前,因為丈夫反對要孩子和當時客觀條件限制,她曾經墮胎兩次,對此她一直內疚自責,耿耿于懷,夫妻感情很淡漠,所以家里缺少溫馨感。
綜合各方面的情況,我判斷小穎早戀的原因有青春期發(fā)育等生理因素,有學習壓力大等心理因素,也有受愛情影視影響等社會因素,但深層原因是父愛缺失。缺少和父母正常情感交流的孩子,很容易轉而尋求外界的情感補償。因為戀父情結的作用,缺少父愛的女孩在青春期更易早戀,甚至成年后會愛上年長的男性。
“在心理學上,這叫情感缺失與補償。”我解釋道,“這種現(xiàn)象在女生身上體現(xiàn)得更為明顯。小穎已經進入青春期,正是最需要父母關愛的時候,但是父親不在身邊,好不容易團聚又對女兒關注不夠,使得小穎的情感得不到滿足,情感補償的愿望就更加強烈,加上學習和生活中遇到一些不如意,小穎很自然地轉向更樂意接受她的異性,于是早戀就開始了。巧合的是,小鵬可能也是一個缺愛的孩子,因為缺少母愛,他有可能對異性產生別樣的情感,既有異性之戀,也有母子之戀。所以,他們難分難舍,其實不是愛對方有多深,而是用對方填補自己內心的缺憾;換言之,他們愛自己更多一些,對方不過是道具?!?/p>
嚴女士默默點頭,自言自語道:“老話說‘缺什么補什么,補什么缺什么,還真是這個理兒!”
我們約定,下次咨詢,小穎的爸爸也到場。
用親情搶回孩子
四天后的同一時間,嚴女士一家三口一起來到我的咨詢室。
首先,我對小穎進行單獨輔導。我向她詳細介紹了情感缺失與補償的原理,讓她明白自己早戀及難以了斷的深層原因是缺少父愛,小鵬不過是替代品,當然,她也是小鵬母愛的替代品。
“這樣的愛情,從開始的時候就不那么純粹,所以我不建議你繼續(xù)下去,否則就是對自己和小鵬的雙重不尊重?!蔽矣芍缘卣f。
小穎沉默良久,兩行眼淚緩緩流出,卻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斑@樣的分手理由,實在是太充分了!可惜我今天才知道?!彼p聲說,“我能把您的話轉告小鵬嗎?讓他也好受些?!?/p>
“當然可以?!蔽艺f,“如果他需要心理幫助,可以來找我?!?/p>
接下來,我與小穎的父母交談。
我告訴他們,對小穎的早戀不必大驚小怪,青少年對異性朦朧的情感是性意識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表現(xiàn),沒有這種表現(xiàn),反而不正常。應該用愛和寬容應對小穎早戀,試著去接納,尊重小穎的人格,及時溝通,避免她產生抗拒心理,最好多與她溝通,掌握她的心理和情感動向。
“對于小穎的事,我要檢討。”小穎的爸爸岳先生誠懇地說,“兩地分居和工作忙只是借口,我對小穎冷漠的真正原因是我責任感不強,認為教育孩子是媽媽的事。另外,我與妻子關系不好,小穎又整天圍著媽媽轉,母女倆無話不談,我有被孤立的感覺,就更不肯主動溝通了。以后我一定改,但是請告訴我怎么改。”
我說:“根據您經常不在家,與小穎關系較生疏等具體情況,建議您經常給小穎發(fā)電子郵件,這樣可以避免面對面無話可說的尷尬。郵件的內容要輕松一些,不要講大道理,也不要只關注學習成績,要多談生活趣事、人生經驗。如果能談一談自己的戀愛經過和對愛情的看法就更好了,因為小穎正需要這些?!?/p>
岳先生說:“這個辦法好!我的工作離不開電腦和網絡,發(fā)發(fā)電子郵件十分方便。其實,我一個人在外地工作,業(yè)余時間也很寂寞,寫郵件正好可以用來打發(fā)時間。不過,這樣加強親子交流,就能避免小穎再次墜入愛河嗎?”
我深深地點頭,說:“這就像一場拔河比賽,一邊是貨真價實的親情,一邊是似是而非的愛情,只要您努力,一定能贏;如果您松勁,鐵定是輸?!?/p>
嚴女士不甘寂寞地插話:“還有我呢!”
我對她說:“您要做的是重新定位自己的身份?!?/p>
“重新定位身份?”嚴女士皺緊眉頭,“難道我不是她的媽媽嗎?”
我笑道:“我怎么覺得您更像一個老師呢?您對小穎的學習成績有點過于關注了,無形中給小穎施加了很大壓力。其實,小穎是個很有責任感、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她需要的是減壓?!?/p>
岳先生插話道:“對,我早就說過,家長不能把自己的焦慮轉嫁給孩子,否則很容易造成孩子厭學?!?/p>
嚴女士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鄭重地問我:“除了不焦慮,我還應該做些什么?”
我說:“有一件事您責無旁貸,經營好您的婚姻?!?/p>
嚴女士一怔,旋即恍然,說:“先有幸福婚姻,后有溫馨家庭,小穎才能有安全感和歸屬感,是吧?”
我用微笑和點頭表示贊賞,補充道:“想讓小穎成為幸福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您首先成為那樣的人。相信我,這個辦法十分靈驗!”
岳先生溫柔地看了妻子一眼,小聲說:“經營好婚姻,我也有份,放心?!闭f著馬上臉紅了。他一定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肉麻過了。
兩周后電話回訪,嚴女士說小穎這次真的與小鵬分手了,而且失戀的痛苦不那么強烈。她還告訴我,岳先生已經申請調回本市工作,并獲領導批準。從她的言談話語間,我能聽出幸福的味道。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