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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季節(jié),在城鄉(xiāng)道路甚至是高速公路上,時常能看到重型卡車拖著被截除茂密枝干的大樹,被草繩子五花大綁,用吊車粗暴地移栽在城市的院落、街旁。面對這種景象,我心緒復雜,甚至還心疼和不解。
那是一個夏天的下午,濟南市區(qū)狂風肆虐,暴雨傾盆,鋼筋水泥的城市在挺直腰桿經(jīng)受考驗。透過雨幕,我看見幾棵被移栽進城市的大樹,雖然已扎根在堅固的混凝土中,卻被急風暴雨吹得東倒西歪,甚至連根拔起,橫臥在街頭,擋住了雨中匆匆行走的汽車,留下一片急促的鳴笛聲。是啊,有生命的樹木喜歡跟泥土緊緊抱團、相生相依,高傲的城市和堅硬牢固的鋼筋水泥,為什么保護不了剛進城的樹木?
站在城市的街頭,看著很多被移植進城的高大的樹。仔細端詳,其實她們不是完整的樹,為了便于運送,龐大的樹冠早已被鋸掉。急功近利的城市,自己快速成長,卻等不及一棵棵樹在它的懷抱里一年年地長大;自己身體越來越肥胖,卻不愿給樹木以自由生長的空間。于是,城市哪里需要綠蔭了,鄉(xiāng)村的樹便會以高價被粗暴地輾轉騰挪,那些樹已在鄉(xiāng)下的某個村口、某個田畔、某個河沿或者某個山溝里靜靜地生活了很多年,她們已經(jīng)跟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甚至那里的風雨成了朋友,而此刻她們被帶到城市時,城市允許她們帶來的唯一行囊,就是與她們的命根子緊緊擁抱在一起的那塊泥疙瘩。
豪華的城市認為,大樹一夜遷進城市,隨身還攜帶著一疙瘩泥土,就該在城里生長得滋潤,更不該“水土不服”,可是,陌生的城市并不知道她們卻會思鄉(xiāng),會想念鄉(xiāng)下的山水,她們站在城市的街頭或者公園,木然地發(fā)呆,看著陌生的面孔心情郁悶。有些還生病,只好在她身上一袋袋地掛營養(yǎng)、打點滴,有的拒絕在城市里抽枝發(fā)芽,漸漸枯萎……
置身高樓林立的城市,車輛和行人匆匆如織,形形色色的廣告讓人眼花繚亂,望著窗外一棵棵一閃而過的樹倍感生動而親切。走在上班下班、出差辦事的路上,高大挺拔的楊樹、枝葉婆娑的柳樹、干枝虬曲的柿樹,甚至是石榴、家槐……所有樹木仿佛都來自家鄉(xiāng)房前屋后、溝邊路旁,都是我質樸厚道的鄉(xiāng)親。
我國地域遼闊、地形復雜,祖祖輩輩有種樹栽樹的好傳統(tǒng),“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去年東坡拾瓦礫,自種黃桑三百尺”。古代許多地方森林茂密,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開展了大規(guī)模的植樹造林活動,許多光禿禿的荒山野嶺披上了綠裝。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都是親歷者和見證者。陽春三月,孩子們跟著老師,蹦蹦跳跳地唱著歌,或揮鎬舉锨,或拎桶澆水,參加到植樹的行列,比著樹苗茁壯成長。讓人痛心的是,迅速膨脹的城市,花大價錢,肆意無忌地把鄉(xiāng)村的大樹移植進城市。一些地方亂砍濫伐、毀林開荒,連剛栽的樹也被砍頭,有的甚至連根拔走,使森林和樹木越來越少??上驳氖?,這些年人們開始重視環(huán)境保護,城里把花草樹木修剪得整整齊齊,城鄉(xiāng)自然生態(tài)大為改觀。
據(jù)說,某單位院里從鄉(xiāng)下買栽了一棵幾百年的老銀杏樹。樹倒是活得滋潤,煥發(fā)了朝氣,但村民的魂也被遷進城里。每年清明節(jié),村里都派村民代表來看望大樹。村民們每每仰望著這棵華蓋蔽天的“活化石”,眼含熱淚,虔誠地叩拜燒紙,把從村里帶來的土撒在樹干旁,把背來的水澆在樹根上,輕聲念叨著:“銀杏樹,你長得好,我們放心啦。明年開春再來看你哦!”顯然像是供奉全村人的老祖宗。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大樹長期扎根在鄉(xiāng)村松軟深厚的土層里,昨天還在鄉(xiāng)下,今天就懷揣鄉(xiāng)愁站到城里,左望右瞅,內心頓生孤獨。穹頂之下,大地之上,進城的大樹心里明白:鄉(xiāng)下肯定回不去了,必須安心地扎根吐葉,頑強地活著。你瞧,歸來的鳥群已躲進稠密的樹冠啄食著時光,青翠茂密的樹葉正不知疲倦地為藍天和白云鼓掌,努力為城市和城市人增添綠蔭與年輪。
眼下,城市和鄉(xiāng)村都在栽樹,美化環(huán)境,涵養(yǎng)生態(tài),真是一樹、一景、一故事。我們身邊的樹木,也是我們家庭的一員,只要用心守護、呵護,必定收獲綠色家園和蓬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