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
我從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調(diào)到縣城里,同事們都很羨慕我。至于是否嫉妒我或者忌恨我,那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那時候年輕,心里一片陽光燦爛,加之本身也沒有什么心眼兒,所以心里眼里都是好人好事兒。我們的同行王老師,從我調(diào)走之后,對我是格外熱情、親近,比我們過去在一起工作期間要友好得多。其間,有兩次回鄉(xiāng)鎮(zhèn),乘坐長途大客車的時候,我和王老師都巧遇。那時的我們,雖然掙錢不多,但是大家都很講究義氣和面子。每次同乘那趟從鄉(xiāng)鎮(zhèn)到縣城的長途大客車,王老師都和我爭搶著給對方買票。因為王老師格外熱情和真誠,所以,那兩次都是他搶著給我買了票。我呢,覺得不能欠人家的,有時到了縣城,都會請他吃頓飯。他給我買票花五元錢,我請他吃頓飯花三十元錢。但我覺得我們之間不是誰花錢多、誰花錢少的事情,我們是友誼,是情義。
后來,我把家搬到了縣城,就不經(jīng)?;剜l(xiāng)鎮(zhèn)了。這期間,王老師到單位找過我一次,讓我?guī)退k點事兒。因為他的事兒對我來說太大,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再后來,我就很久沒見到王老師了。
又一年,我回到鄉(xiāng)鎮(zhèn)。在返回縣城的時候,又巧遇王老師。我們很久沒見面了,見面還是很熱情,彼此寒暄一陣子。這次,我們還像以往那樣,互相挨著坐,這次是我坐在座位里面,他坐外面。往返鄉(xiāng)鎮(zhèn)和縣城的這趟大客車,票價還是五元,還是售票員站在前面的車門口賣票,大家在客車顛簸中,搖搖晃晃地去售票員那里買票。
售票員開始售票了,我站起來要去買票,心想給王老師也買一張。可是,王老師已經(jīng)搖晃著走到前面去了。我想,又讓人家給我買票了,還是老感情老關(guān)系可靠?。『镁貌灰?,一見面還給買票。我正感動著,感慨著,王老師買完票回來了。我很感激地說,王老師,看看又讓你破費了,又給我買票!王老師看看我,垂下浮腫的眼皮說,我沒給你買。說完,他又抬起眼皮,看著我笑了,說,我求你的那件事兒,別人給我辦了!
我的臉騰地紅了,好像被王老師打了兩個耳光,我張著嘴巴,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尷尬地應(yīng)和著王老師,連說好好好。
我去前面買票回來,王老師已經(jīng)換了座位,我看看他,他此時正往車窗外望著什么,好像沒看見我買票回來。我又坐回原來的座位,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讓我最難受的是,我的臉上一直是火辣辣的,十分尷尬和羞愧。
說來也怪,后來我再坐那趟大客車,就再沒有巧遇王老師。仿佛那最后的一次巧遇,就是讓我品嘗一下人生中,究竟什么叫尷尬,什么叫羞愧。一張五元錢的車票,仿佛讓我體會了什么叫人生。
但這個事情并沒有到此結(jié)束。
時間不長,我在縣城里碰到了另外一個同事,在閑聊過程中,我突然想起了王老師,想起了最后一次買票的尷尬。我就順便問了一下同事,王老師求我給他辦的那件事,我沒給辦成,后來是誰幫忙辦成的。沒想到,這位同事說,他的這個事情,找了很多人幫忙,但是都沒辦成,不知道還找過你。我關(guān)心的是結(jié)果,是誰幫忙辦成的。這位同事說,你凈聽他吹牛皮,他那個事情,根本就是辦不成的事情。我說不對啊,王老師半年前在大客車上遇到我說別人幫他辦成了。這位同事輕蔑地笑起來,說,他那個事情,我們大家誰不知道?他就是異想天開,根本是辦不成的事情!這位同事說完,就匆匆走了。
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
2019年9月3日(責(zé)任編輯 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