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錦添
合上摩羅先生的《中國的疼痛》,我長嘆一口氣。摩羅先生獨具這份卓識,他用犀利的文字給當代的文化界劃開一道口子,使每位讀者不得不思考他提出的問題:當代中國文化領域的撕裂與動蕩,究竟來自何處?
今天中國每一位對五四文學有所研究的讀者都不會對“國民性批判”感到陌生。魯迅的阿Q、祥林嫂……讀者們自然會對這些人物象征的所謂“國民劣根性”歷歷在目,這也說明國民性批判的理論已經(jīng)深深鐫刻在我們的骨血了。
但摩羅針對這一命題提出了質疑。事實上,中國最早流傳的有關國民性批判的文本來源于西方傳教士史密斯所著的《中國人氣質》。仔細研讀這本傳教隨筆,你會明顯發(fā)現(xiàn)這位傳教士對美德往往視而不見,對惡行卻常以偏概全,小題大做?!吨袊藲赓|》以及尾隨的一系列針對中國人社會、文化、國民性格進行矮化的西方書籍在中國迅速流傳開來,代表著歐洲殖民者開展征服式的文化霸權。于是,當時一批封建體制中覺醒的文化精英,在本土文化節(jié)節(jié)敗退的情況下,只能對外來的話語體系束手。
而當這些精英秉承著西方的文化立場,在本國引領文化思潮、構建自己的文化體系時,矛盾便一觸即發(fā)——無論是五四時代還是后來,文化領袖們往往與西方社會有文化與價值認同上的聯(lián)系;可是在血緣上、社會組織上,他們又只能屬于中國社會。因而遺憾的是,這種文化認同與民族身份的矛盾,將給他們造成嚴重的精神分裂。而這種疼痛在文化傳播中由個體波及社會群體,造成更為廣泛的文化分裂和社會分裂。我想,這很可能是當今中國社會日益嚴重的文化認同、價值認同危機的重要根源。
因此,在當今中國不斷深入“全球化”的進程中,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我們面對的究竟是誰的“全球化”?是西方話語權的進一步“全球化”,還是東方話語權的“全球化”?如果現(xiàn)在不想清楚這個問題,未來我們的精神世界將有進一步被撕裂的危險,甚至重蹈覆轍。
我回憶起藝術家龔琳娜創(chuàng)作民歌《小河淌水》時,她在云貴深山中采風數(shù)年,堅持用中國古典旋律與調式重塑這首民歌。其實,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在當今愈發(fā)開放的社會里,我并不反對“西方化”的作品。但成功的西方化作品只代表了個體的智慧,卻無法真正代表中國文化的旨歸。文化領域唯有憑借具中國風格、蘊中國美學的作品才能向世界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才能主動參與世界文化的交流與發(fā)展。這不僅會使世界重新發(fā)現(xiàn)中國,更會使中國重新發(fā)現(xiàn)自己。
梁啟超作為那一代首先面對精神撕裂的文人,當他回眸歷史,內心被痛苦與希望所纏繞時,他懷著滿腔熱情寫下這段話:“於兮!美哉我國!偉大哉我國民!……吾欲草此論,吾之熱血,如火如焰;吾之希望,如海如潮!”受此感召,我堅信中華民族擁有著偉大的智慧來面對瞬息萬變的發(fā)展。擷采過去,正視當下,展望未來,我們終將尋回渴盼已久的精神家園。
評委在線
有擔當之少年,有格局之文字
在評閱稿件時,評委們有一個體悟:好的文字,自會閃閃發(fā)光。是的,它就在那里靜靜存在著,但獨特的光芒盈滿了評委的雙眼,不由得生發(fā)感慨:這,正是自然發(fā)光的文字。
文字背后是一個有擔當?shù)纳倌?。重構中國人的精神世界,試想:如此宏大的題目,如無擔當精神,就無思考力度,就難有自然發(fā)光的文字。但從題目到開篇,一個有擔當?shù)纳倌険涿娑鴣怼F鸸P舉《中國的疼痛》,提出問題,直切中國文化的來處問題,之后五四文學,壘球化進程之中國人精神世界被撕裂的問題,龔琳娜的例證闡釋中國文化回歸的問題,梁啟超的熱情之感慨等,視野宏闊,格局不凡。
作者的目光聚焦于大多數(shù)高中生難思考和想象到的問題,旁征博引,提出期望,讓人聯(lián)想到曹丕提出的文字創(chuàng)作的意義——“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注目此文,淚水漣漣,為如此之少年,為有希望的未來精神世界的重構。
(肖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