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希
從上班開始,李小單就知道辦公室里的物件,桌上的文件,非請勿閱,哪怕是平時墊屁股的椅子,也不能亂動。
在辦公室里,座椅,不論是何種材料做的,也不論是何種形狀,除了功能性的供人起身坐下,還有一些排位論次的意思。
從一個座位到另外一個座位,是不由自己做主的,都是先到先得,沒有空位的。更不能莽撞越位,搞出些霸座的事情來。
領(lǐng)導(dǎo)的位子總是面對著大門,好講究的還坐北朝南,再不濟(jì),狹小的空間里,有扇窗,窗外有沒有綠蔭不要緊,有沒有花朵也不要緊,那跟前也是老同志的當(dāng)然坐處。
就連打掃衛(wèi)生,也不要過界去撫擦別人的椅子。
有陣子,李小單的位子被排到了廁所邊上那間辦公室的門口,旁邊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都看得見李小單。老式辦公樓的廁所都是通槽,一沖水就嘩啦啦響,一沖水就有不一樣的味道。
其實李小單知道,自己前段時間沒有配合領(lǐng)導(dǎo)把有些字簽好,讓領(lǐng)導(dǎo)心里也有了這樣的一股味兒。
在辦公室的位子,就是自己在會場、在別人眼里、在家里的位子。好在一步一步地挪動,李小單的椅子現(xiàn)在也是靠窗的了。窗外有一株月桂,一年幾次飄香,花瓣米黃,樹葉常青。
這時候,李小單偶爾也出去開會,除了頂替主要領(lǐng)導(dǎo)坐會,自己的位子現(xiàn)在也是靠前排的了。在某些個別時候,李小單的位子也有靠中間的情況了。比如,前段時間,市作協(xié)開會。
作協(xié)的人都是散仙。沒有辦法,文化人總是不怎么講究的。李白端起一個小酒杯就可以在長安街上,呼男喚女,連男女關(guān)系都不怎么規(guī)矩,何況是座位呢?何況多是一些你看見我胖,我看見你矮的人。
好在李小單還是一個可以寫點文字的在職官員,不在作協(xié)任職,也有居中坐座位的條件了。
李小單悄悄和主持人溝通了一下,自然是徒勞。在主席臺靠中的地方坐下來,李小單覺得屁股下的椅子有點硬。
身體微微前傾,燈光打在臉上,就像臺下的眼神盯過來,李小單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作響。他努力往前面看過去,眼睛里有些模糊,就連小雪的五官也看不清楚了。
小雪在辦公室的位子,和李小單的位子隔著三間辦公室,每間辦公室都有好幾把椅子。這些年,條件好了,藤椅換做了鏤空的皮椅,數(shù)目也增加了好些。
如果沒有寫寫畫畫的愛好,李小單和小雪怕是連話也不會說上幾句。
這次作協(xié)領(lǐng)導(dǎo),老哥們開口了,李小單你要來扎場子啊,和小雪就碰上了。
李小單的心思在臺上臺下的位子間飄來蕩去,他看見自己坐在臺上如有所思,正襟危坐,好像很對得起這個位子呢。
云山霧罩,一通海闊天空之后,散會。大家就開始自動配對找回城的便車。忘了告訴你,作協(xié)這樣的神仙會,都喜歡在什么報國寺、銀花山莊,這樣有些禪機(jī)和詩意的荒野僻地舉辦。
小雪走過來和李小單打招呼。
看見她腰肢輕扭地款款走來,李小單心里一緊。
就開始聊些讀書的事情來。身邊不時有熟悉的人走過,總是要打個招呼的。
李小單幾次想擼起衣袖,看看手表,可是又怕小雪提出搭個便車怎么辦?
好在這個時候,褲兜里的手機(jī)震動了起來,掏出來一看,是群發(fā)的一條天氣預(yù)報的短信,今晚有暴雨。
借著手機(jī)短信,李小單說,家里還有事,下次聊。
小雪也剛好合上手機(jī)。
小雪走向一邊的紅色福特,原來她有車。
慢吞吞坐進(jìn)駕駛位,李小單看見紅色福特輕快地滑了出去,心里穩(wěn)定下來。
難道她也聽說李小單的車是從來不給女士搭便車的?難道她也相信李小單家有猛虎?難道她也知道李小單膽小如鼠?
李小單突然想起度娘說過的一句話,座位,有時錯寫為坐位。
不禁臉上就有些發(fā)癢,冒出些濕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