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睿哲
有記者問書畫家黃苗子這一生最看重什么,他說:“朋友!我這一輩子得到過最大的益處就是朋友。我原來只是中學(xué)畢業(yè),沒有什么學(xué)歷,都是靠長輩、朋友的幫助,才有了一些學(xué)問?!迸笥咽屈S苗子一生中最大的財富,齊白石、黃賓虹、張大千、李可染、廖冰兄、丁聰、啟功、黃永玉、黃胄、韓美林……黃苗子何以盛友如云呢?
黃苗子16歲發(fā)表作品時,黃永玉才5歲。黃永玉22歲時認(rèn)識了33歲的黃苗子,當(dāng)時黃苗子收購黃永玉的木刻畫,幫助黃永玉走出了生活窘境。從此他們有了幾十年的交往,成為終身知己。青年時的黃永玉經(jīng)常向人請教,向人借書,可有些愛書如命的人,卻并不樂意借給他。而黃永玉每次找黃苗子借書,黃苗子從沒有拒絕過,對他都是大方慷慨,甚至主動推薦奇書給他,送書給他。黃苗子有一次對黃永玉說:“我的書庫就是你的書庫,要什么借什么,要什么給什么?!秉S苗子珍藏的很多速讀書卡片,也不吝借給黃永玉,一借就是半年,任抄任用。黃永玉至今都敬佩不已:“和苗子兄的交往真是珍貴難忘,他對人都是那么從容溫潤,他是一道清流絕響?!?/p>
自古就有文人相輕、同行冤家的說法,還有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言論。但黃苗子處世灑脫大方,能以開放包容共享的心胸與同行交流,毫不保守地將自己珍藏的圖書資料敞開于人,讓“奇文共欣賞,快樂齊分享”成為同行交流的準(zhǔn)則和習(xí)慣,怎能不讓黃永玉視之為亦師亦友?
黃苗子和許麟廬有著近半個世紀(jì)的交情,兩人經(jīng)歷苦難的時候在生活上相互幫助,在藝術(shù)上更是相互欣賞。有一次,一位青年畫家口出狂言,說:“許麟廬的畫易學(xué),三四筆便是蘭草,一兩撇便是竹子,我正在這方面用功,三幾個月,我的畫就可以在琉璃廠見咧?!秉S苗子在報紙上看到這些話后,不禁為這位青年畫家捏一把汗,同時也想為老友鳴不平。于是,黃苗子寫了一篇《下手風(fēng)雨疾》的文章:“我真想奉告這位青年畫家、這位老弟,許麟廬的‘三四筆‘一兩撇是要花一輩子苦功夫的。你想走捷徑,三幾個月,沒門兒……我經(jīng)常記起亡友黃胄的一句名言‘看畫如撓癢癢,搔著癢處,便是好畫。至少,麟廬的許多作品,是撓中了我心中癢處的?!鼻嗄戤嫾铱吹胶?,心中不禁愧疚萬分,連忙致信許老和黃老表示歉意。
20世紀(jì)90年代,黃苗子從澳大利亞回國后,他第一時間來到廣州探望好友廖冰兄,很多人爭相通過廖冰兄向他要字要畫。在美術(shù)圈內(nèi),向名人討要字畫被稱作“拔毛”,廖冰兄笑著對黃苗子說:“你一從澳洲回國,大家都爭著拔你身上的澳大利亞純羊毛呢!”黃苗子說:“拔一毛而利天下,何樂而不為!”于是,黃苗子在廖冰兄那兒小住的幾天里,每天清晨6點便起床寫字作畫,待廖冰兄發(fā)覺,黃苗子當(dāng)天寫的字畫已經(jīng)堆了一桌子,廖冰兄稱贊他有情有義時,黃苗子笑呵呵打趣:“我是在鬼畫符呢,大筆一揮,輕而易舉!”得到字畫的人無不被其厚道人品所感染。廖冰兄的女兒廖陵兒在一次回憶中說:“對于索字索畫要求,黃老一生都在娛己并樂人,從不推卻。他是一個真正懂得舍得智慧和快樂生活的人?!鄙罱^不會虧待舍得付出的人,成人之美也是成己之美。
黃苗子年老住院,剛住進(jìn)去人們都畢恭畢敬,對他非常客氣。但他很快就以自己的幽默謙和,讓大家跟他親近起來。黃老每隔一天做幾個小時的腎臟透析,但他臉上很少顯出難受的表情,護(hù)士都心疼了,他卻跟她們開玩笑:“沒事兒,我是特殊材料做的。”和其他老年患者不同,雖然躺在病床上,但黃老卻“該看書看書,該畫畫畫畫”,甚至還玩起新潮的iPad,興起時還會為護(hù)士畫上一幅肖像畫。許多護(hù)士喜歡工余陪他說話,有人還順便“整蠱”他一下,捏他鼻子逗他玩。更有“膽大妄為”者,趁他熟睡之際,抓起毛筆在他額頭上畫個“王”字。醒來后,黃老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不僅不以為忤,還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說:“把老貓變老虎,爽歪了!”一位護(hù)士贊嘆說:“我們跟他胡鬧、開玩笑,他都很樂意。即使他病重很痛,他也特別樂觀,他是個不想讓別人悲傷的人、老是希望帶給別人歡樂的人,這是一種很高的境界?!?p>
隨和之人,到哪都有人喜歡,都能與人和諧相處,成為朋友。黃苗子身患重病,在醫(yī)院這樣的場合,都能樂天達(dá)觀,隨和待人,和醫(yī)生護(hù)士關(guān)系很好,可見他是一位多么和藹可親的人。這樣才能成就真正的名士風(fēng)范。
黃苗子活了100歲,是個長壽的藝術(shù)家。他一生廣交朋友,都是用心在交朋友,用感恩的心去為人處世。正如他在《畫壇師友錄》序言中所說的:“生平所受師友之恩,如恒河沙數(shù)?!秉S苗子的交友之道,堪為世范。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