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麥克白》是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中篇幅最短的一部,它成功塑造了麥克白從戰(zhàn)將到暴君,最終走向滅亡的悲劇形象。劇中的女巫以及幽靈等超自然力量對營造出黑暗、恐怖的舞臺效果,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表現(xiàn)麥克白的內心世界,揭示戲劇主題起到極大作用。
關鍵詞:《麥克白》;女巫 ;舞臺演出;野心外化
作者簡介:王子玉(1975-),女,湖南新邵人,黔南民族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講師,從事外國文學教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1--03
《麥克白》是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取材于史書《霍林舍德編年史》,主人公麥克白本是蘇格蘭貴族中戰(zhàn)功顯赫、受人敬仰的大將軍,受女巫預言的蠱惑和夫人的慫恿,將國王鄧肯殺害,走上弒君篡位的道路。但是登上王位后,麥克白的內心一直處于疑慮和恐懼之中,為了鞏固王位,他變成一個疑心重重、濫殺無辜的暴君,同時,反對馬克白的力量迅速聚集起來。最后,在鄧西嫩戰(zhàn)場,麥克白失敗被殺,麥克白夫人之前發(fā)瘋死亡。鄧肯的長子馬爾康被眾人擁戴繼位為王。
在莎氏四大悲劇中,《麥克白》雖然篇幅短小精悍,算得上是莎士比亞所創(chuàng)作的劇本中篇幅最短的戲劇之一,卻也是寓意深刻的一部,反映了人的野心欲望、道德感和選擇的矛盾。其中出現(xiàn)的女巫形象,給人印象深刻,給劇本增添了一番特殊的藝術魅力。
一、增強舞臺演出效果
在文藝復興時期,英國的戲劇從業(yè)者地位不高,甚至可以說極其卑賤,清教徒還時常對他們進行攻擊。在這種環(huán)境下,為了求得生存,他們不得不想盡辦法尋找當時有權勢的大人物作為庇護人,莎士比亞同樣不例外。如此一來,他們創(chuàng)作與演出的戲劇就不得不去迎合當時封建貴族的喜好,在思想內容上也就會或多或少的受到一些限制。同時,劇團間競爭激烈,為了謀求生存,常常需要推出新戲來吸引觀眾。
中世紀,歐洲各國經常展開聲勢浩大的獵巫運動,當時的文學作品中也常把女巫和超自然力量結合起來,描繪成具有預知能力并且常引誘人們走向犯罪道路的邪惡力量,女巫這一形象開始被看作各種罪行、不幸的替罪羊。伊麗莎白時代的戲劇往往帶著迷信色彩,莎劇也不例外。宮廷貴族以及廣大民眾都欣然接受認可這種邪惡勢力存在的事實,同時也認為與這些惡勢力有染會帶來災害、遭到報應。因此,莎士比亞把這些女巫、幽靈、鬼魂等搬上舞臺是受當時的觀眾所喜聞樂見的。
當時的詹姆士一世為鞏固統(tǒng)治,大肆宣揚“君權神授”的觀念。莎士比亞寫作《麥克白》就摻雜有對詹姆士一世奉迎討好的動機,例如第四幕第一場麥克白所見“八王幻想”,第四幕第三場中英格蘭王擁有治療瘰疬的神力,都是對國王的一種恭維。詹姆士一世對巫術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此前他還對巫術問題寫過文章,莎士比亞在《麥克白》中引用大量巫術描寫,恐怕也是為了迎合詹姆士一世的迷信心理。
在劇中女巫共四次出場,對女巫的描寫能夠引發(fā)當時觀眾的興趣,呈現(xiàn)出的幻象使整個舞臺顯得陰森、充滿了黑暗、神秘感和恐懼感,增強了這部戲劇的藝術表現(xiàn)力。
第一幕第一場,劇本開場于某個含糊不清、不明確的地方。展現(xiàn)給觀眾的是凄涼的荒原背景,出現(xiàn)了三個長相奇特的女巫,她們形容十分枯瘦,穿著怪異。三個女巫用極其簡略的話,談到她們將要與麥克白會面之地,合言道:“美即丑惡丑即美,翱翔毒霧妖云里?!弊屵@一場景被一種奇異世界的氣氛濃濃地籠罩住,讓人感到陰森、混亂、黑暗,構成了整個戲劇的基本色調。
第一幕第三場中,三個女巫再次登場。一個船舵手因妻子得罪了女巫甲而慘遭女巫甲報復,女巫甲還向另外兩個女巫展示了那個在歸途中覆舟殞命的船舵手的拇指。這一場面給戲劇蒙上了一層恐怖之色。在返回福累斯的路上,麥克白和班柯與三個女巫與相遇了,在麥克白眼中,她們似人非人,似女非女。不像是地上的居民。她們向麥克白和班柯送上祝福和預言,當對此迷惑不解的麥克白想要追問她們?yōu)楹芜@樣預言時,她們不作解釋,在麥克白面前消失了。女巫們閃爍其詞的預言,引起了麥克白的疑惑不安,添加了戲劇的驚懼感。
第三幕第五場,三個女巫與赫卡忒在荒原相遇,她是三個女巫魔法的總管,斥責她們不該沒有通知她就用啞謎和有關生死的秘密與麥克白打交道,一切災禍理應由她來主持支配。赫卡忒吩咐三個女巫,把她們的符咒、魔蠱以及一切應用的東西預備齊整,等待麥克白來探尋他的命運。麥克白的命運仿佛就掌控在魔法總管赫卡忒的手中,她認為麥克白將要藐視命運唾斥死生,超越所有的情理和排棄任何的疑慮,執(zhí)著不可能的希望。顯示了女巫及赫卡忒,擁有強大不可抗拒的超自然力量,暗示麥克白注定“兩足深陷于血泊之中”,沒有不再涉血前進的回頭路。
第四幕第一場,三女巫和赫卡忒在山洞中沸釜施法,她們正等待著麥克白前來探詢他的命運。雷鳴中次第出現(xiàn)的三個幽靈分別告訴麥克白:留心麥克德夫;只有不是婦人生下的人才能傷害他;只有勃南的樹林向著他朝著鄧西嫩高山移動,才會被人打敗。接著又故意以班柯的鬼魂和“八代帝王的啞劇”激怒麥克白,使他陷入一種尚存一絲希望的盲目自信。女巫及其幽靈的第二次預言部分,魔幻血污的場面預示了悲劇的不祥終局。最后,女巫預言應驗了,麥克白真的死在一個“不是女人所生之人”的劍下。
二、推動劇情快速合理發(fā)展
哈茲里特對四大悲劇做過比較,他認為《麥克白》在想象的狂放和劇情進展迅速方面占先:“它在深淵的邊緣上移動,它是生死之間不息的斗爭。劇中人的行動是孤注一擲的,行動的反應則是可怖的。它是猛烈的極端感情的會合,是你死我活的對立天性之間的戰(zhàn)爭”。
《麥克白》中女巫這一超自然的因素對劇情的發(fā)展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她們的出現(xiàn)以及她們的預言推動著劇情一步步發(fā)展下去。女巫們適時的出現(xiàn),讓整個劇情絲絲入扣緊密相連,情節(jié)發(fā)展得合理自然。麥克白從一個驍勇善戰(zhàn)的英雄墮落成一個弒君篡位的魔鬼的過程,從情節(jié)層面開始于三個女巫再次登場在荒原與凱旋的麥克白和班柯相遇。盡管不能把麥克白的犯罪墮落完全歸咎于女巫的引誘,但是女巫的出現(xiàn)以及預言的確誘發(fā)了麥克白夫婦的野心同時推動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麥克白》的創(chuàng)作是為了應付供奉內廷而作的急就章,所以篇幅較短,劇情發(fā)展迅速。在劇本中,麥克白謀殺國王篡位幾乎緊接他剛從戰(zhàn)場上凱旋,國王對他加官晉爵。假設沒有加入女巫預言這一場景的設置,一個剛剛加官晉爵的功臣謀殺前來府邸恭賀自己的國王,麥克白的心理變化就會過于突然,行動顯得極不合理。
女巫們主動找到麥克白預言,雖然麥克白是被動接受,但他的野心已經開始被女巫們的預言激發(fā)出來。麥克白想要追問女巫們?yōu)楹芜@樣的預言,考特爵士目前仍然在世,他的封號絕不可能落在自己頭上。無奈女巫們很快消失,隨后洛斯和安格斯奉國王鄧肯的命令,前來迎接麥克白和班柯,并且告知麥克白被加封考特爵士的稱號及原因。三個預言已經實現(xiàn)了其中之一,女巫的預言看來不是荒誕無稽,意外的驚喜,讓麥克白的期望開始升高。
麥克白和班柯返回到福累斯宮中,鄧肯向眾人宣布立馬爾康為儲君,以后將繼承大統(tǒng)。麥克白認為,馬爾康就像一塊擋在路中間的絆腳石,阻礙了他合法登上王位的道路,為麥克白從功臣轉變成篡權者做了鋪墊。為了表示對功臣麥克白的重視,鄧肯決定駕臨麥克白的城堡,此行給麥克白因野心而走向弒君的犯罪道路提供了可能,他給夫人寄去了書信,告訴她關于女巫的預言。麥克白夫人是一個有野心又心狠手辣的女人,在麥克白返回到自己的城堡后,鼓動麥克白篡位并一起策劃刺殺國王鄧肯,嫁禍給了兩個侍衛(wèi)及害怕出逃的馬爾康。麥克白處心積慮地當上國王后,與顯得十分冷靜麥克白夫人不同,他良心尚未泯滅,再也不能安心入睡,。
三個女巫出現(xiàn)對麥克白預言的時候,同樣預言班柯的子孫將來會君臨一國。麥克白夫人隨著時間的推移,表現(xiàn)出深層負罪感,強迫自己不停地洗手熏香。麥克白則不同,他盡管內心惶恐不安,但明白想要一勞永逸穩(wěn)坐江山,就必須繼續(xù)犯罪刺殺班柯父子,以絕后患。麥克白聽到班柯喪命的消息,本來松了一口氣,不料在宴會上卻看到了班柯的鬼魂,幻象使他陷入了極度驚恐之中,促使他去尋找到女巫探知自己的終極命運。
三個女巫與麥克白的再次見面將整個故事推向了高潮。此時的麥克白儼然成為一個暴君,為了守住自己的王位,不擇手段。麥克白主動迫切地找到三個女巫,追問他的命運。在馬爾康的軍隊兵臨城下時,麥克白浴血奮戰(zhàn),仍覺自己不可被凡人戰(zhàn)勝。最終女巫們的預言一一朝麥克白理解的相反方面應驗,麥克白的心理防線也被層層攻破,最終死在麥克德夫的劍下。
女巫的四次出場,讓整個劇情發(fā)展得既合情合理,又跌宕起伏。女巫首次登場,為接下來麥克白的登場做鋪墊;第二次登場,用撲朔迷離的預言使麥克白相信他成為君王是天意;第三次登場,聽從魔法總管的吩咐,繼續(xù)用種種虛妄的幻影迷惑麥克白的本性;最后一次登場,幻象和女巫的預言使麥克白心理防線不至完全崩潰,以致心存僥幸,負隅頑抗。
三、刻畫性格和表現(xiàn)主題
布拉雷德認為《麥克白》中超自然因素的出現(xiàn),從藝術表現(xiàn)來說,它同開展劇情、刻畫性格相連,是“對于已經出現(xiàn)并在發(fā)生影響的內心活動給予一種確認,并且提供一種明晰的形式”。
在《麥克白》中女巫這一形象對麥克白的人物性格的刻畫,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尤其是在表現(xiàn)麥克白內心世界上。麥克白從驍勇善戰(zhàn)的將軍變?yōu)閺s君篡位的野心家,并不是只有女巫預言這一因素。女巫預言是一個外部誘因,真正使麥克白走上毀滅的主要是他的野心、是他內心深處對至高無上的王權的渴望。
麥克白途中首次遇到三個女巫預言他將成為考特爵士,成為未來的君王。對此麥克白雖內心充滿懷疑,但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要女巫多留一會兒,追問她們預言的根據。鄧肯宣布立沒有任何功績的馬爾康為儲君,無疑引起了麥克白的不滿。眾人對他的贊譽,讓他自認為功高蓋主,開始對現(xiàn)在的地位和所享受的榮譽心生不滿,雖然在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內心對此早已憤憤不平,心生不滿。麥克白的內心深處的確是藏有野心的,只是這野心在此之前處于休眠狀態(tài),沒有被喚醒,他終于下定決心對國王狠下殺手。
麥克白竭盡全力想借排除犯罪的后果來避免回想他所犯的罪,想借謀劃將來要作的惡來排除他悔恨過去的思想。他既表現(xiàn)出惡魔般的任性妄為,也表現(xiàn)出人類感情的脆弱。麥克白在殺死鄧肯后,內心充滿負罪感,同時也處于極度驚恐之中。精神出現(xiàn)錯亂,徹夜失眠,再也不能安享勝利的果實。女巫們對班柯的預言事實上也是麥克白心中忌諱,他忌憚班柯及其子孫,害怕自己犯罪得到的成果,最終變成為他人做嫁衣,成就了別人,就對班柯父子趕盡殺絕,對其他大臣也未心慈手軟,造成眾叛親離,成為眾矢之的。
麥克白在犯罪前內心就有過激烈的斗爭,他行動的每一步都伴隨著自我反省,自我反省使犯罪選擇變得驚心動魄。謀殺成性使他超越了一般的人性,在他看來,生和死是一樣的。當他得知夫人的死訊麥時,反應相當冷漠,以無比疲憊地感嘆了人生的虛幻。麥克白到荒野上尋找女巫預言,像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救命,他被對手逼到絕境,仍做困獸之斗,只擔心女巫的預言,仍然堅信沒有一個婦人所生下的人可以加害于他。直至與馬爾康交戰(zhàn) ,得知真正謎底的一刻,在絕望中仍舊不愿投降,最終戰(zhàn)死在沙場,他人性中的勇敢和剛毅才閃現(xiàn)出回光返照的微亮。
在《麥克白》中女巫這一形象雖然只是次要角色,但她們和主人公麥克白在劇中的命運是密不可分的,同時也與戲劇的主題息息相關??梢哉f,女巫形象的設置是為了塑造麥克白的形象,更是為了揭示文章主題。關于《麥克白》悲劇主題見解眾多:有人認為女巫是引誘麥克白犯罪的邪惡力量,是麥克白走向犯罪的罪魁禍首,布魯克斯就認為“推動麥克白謀殺鄧肯的是女巫的預言”;哈茲里特認為,麥克白“是讓妻子的慫恿和預言的告知給引誘得犯罪的”;也有人認為女巫和麥克白夫人都只是掩飾麥克白弒君篡權罪行的犧牲品。麥克白的犯罪過程中受到多方面的影響,女巫和麥克白夫人或許對麥克白的犯罪有一定的影響,但并不足以完全左右他的思想。真正使麥克白走向犯罪道路的還是他的野心,他的權欲。從現(xiàn)代心理學角度看,女巫可以看做他野心外化的形象投影。
從野心外化這一角度來講,可以將《麥克白》看作是一部英雄追逐權力墮落的悲劇。如果說女巫們與麥克白第一次見面是外部出現(xiàn)誘惑,那么第二次麥克白主動尋找女巫則是他內心深處的驅使,劇中的女巫只不過是麥克白內心深處欲望的一種外化。但麥克白之所以成為悲劇人物,在于他內心存在著強大的對立面:一方面是敏感強烈的道德倫理感,一方面是難以壓制的個人野心。他雖然犯罪,又非常厭惡犯罪。他的矛盾痛苦,更多的是內心深處的自我斗爭引起的,體現(xiàn)了人性深層的復雜糾葛,使得這一古典作品的主題增添了些許現(xiàn)代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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