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銅聲
那天突然說起高考結束后的那件事,我和她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學校不讓學生們從樓上扔試卷、課本,所以那些紙張出現(xiàn)在了宿舍樓下“論斤賣”的秤上。我和她收拾著那些在過去連折個書角都舍不得,只敢夾張書簽的教科書,還有別著回形針的試卷,拿了樓下阿姨發(fā)的蛇皮袋,一股腦兒地往里裝。
“你不會舍不得嗎?”她問我。
我記得當時的我是這么回答的:“不就是一堆在以后都用不著的破書嘛,有什么舍不得?”
然后,現(xiàn)在的我就舍不得了,那些被我在高考后稱之為“破書”的紙張,它們在我的高中三年里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縱使我再如何厭倦它們,它們也陪我度過了我的青春,見證了我高考的結束。
有些東西,留著并不是因為對將來有所幫助,它們是用來懷念的。不過好在我弄丟了這堆試卷,卻沒有弄丟她這個好友。
我和她都不是特別開朗的人,沉默是我們之間最默契的交流方式,所以我們總是最合拍,也最不受班上同學的歡迎。但是,這沒有關系,我和她都想,有你就好了。
那天和她收拾了很久,但還是裝了滿滿兩個行李箱,她厚著臉去借了收垃圾阿叔的三輪車,想要把我的行李箱和她的行李箱一起運出去,她踩上踏板的時候,還笑著讓我也一起上去坐坐。
我哪敢上去,擺擺手,轉身想走。就在我走到宿舍樓梯上時,我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有周圍人群發(fā)出的尖叫聲。
我回頭一看,這小妮子騎個三輪車也能摔!她側翻了下來,雙手抱著腿,在地上翻滾……我很著急地跑去看她,周圍卻圍了一圈兒人,我擠不進去,沖她喊:“你等等!”然后就跑去找校醫(yī)了。找了半天,也不知道校醫(yī)去哪兒了,根本就不在醫(yī)務室里。我火急火燎地跑回去,卻發(fā)現(xiàn)人群散了,她也不見了。
三輪車被扶了起來,留下兩個行李箱——我的。
我找阿姨問了,阿姨說校醫(yī)剛剛才來過,她的家長來接她了,才走不久。我有些愣神兒,既氣惱她走了也不和我說一聲,又為自己糊里糊涂的腦子感到懊惱。不過,最擔心在意的還是她的傷勢。
在借了阿姨的推水車推走了我和姐姐的行李之前,我發(fā)了一個消息給她,但是她遲遲沒有回復。漫長的暑假開始了,她似乎沒有收到這條消息,我不敢想她為什么還沒有回復,我很害怕心里冒出的那個念頭成真。
于是,我和她,在這個時候斷了聯(lián)系。
“所以那個時候你怎么不回復我?”
“……我忘記了?!?/p>
“那你可忘得真好,我擔心了一個暑假。”
大學快開學的時候,我很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和我在同一個城市,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但是我們學校離得不算太遠,于是我就計較起了過去。她一個勁兒地跟我道歉,卻悄悄捂住了膝蓋上的那個傷口。
我不相信她是忘記回復了,但是我不能夠再狠心地提起那件事,讓這個愛美的女孩兒對膝蓋上那個碗口大的傷口產生自卑的心理。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傷口結痂掉落,她的膝蓋恢復得很好,說不上光潔如初,但是也一點兒都不惹眼了。她能夠笑著和我說起她躺在醫(yī)院的那段日子了,也能夠重新振作面對當下的生活。
“本來我對高考后大家各奔東西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但是在那個暑假,我卻有了離別后依依不舍的心情,因為一直想著你?!?/p>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這種心情?”
兩個人又都忍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