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旺,你別再打我了,你看看,我臉上都流血了,眼睛也看不見了,求求你,別再打我了,嗚嗚嗚……”
偏僻的鄉(xiāng)村,寂靜的黑夜被一個女人凄慘的哭聲撕破。緊接著,又聽到“哐當”一聲,那是酒瓶摔到地上清脆的聲音,一個男人咆哮地怒吼著:“都怪你,要不是你聽村主任高強的話,發(fā)展什么產(chǎn)業(yè),養(yǎng)什么野豬,把家里全部的積蓄都投進去。十萬元??!現(xiàn)在好了,一場瘟疫,野豬全死光了,十萬元全賠了進去,這往后的日子咋過嘛?你說,我能不生氣嗎?”女人嚶嚶啜泣,有氣無力地說:“本來是個發(fā)財營生,誰知道會發(fā)生瘟疫呢?偏偏讓我們趕上了,這能怪誰?我也想發(fā)財呀。”
“你也想脫貧,你發(fā)洋財吧?你指望野豬過年,我看你怕是又想高強那個野男人了吧?”吳喜旺又重重摔出一句:“人叫不動,鬼叫飛跑。”
寂靜的夜里,吳喜旺和妻子香茶的爭吵聲格外刺耳,驚醒了隔壁的村主任高強和老婆香花。 高強翻身起床,氣憤地說道:“喜旺那小子又在打香茶,一個大男人,總拿老婆出氣算什么男子漢?不行,我得去管管他?!毕慊ɡ∷骸皠e去了吧,清官難斷家務事,喜旺一直對你有意見。哎,你聽,喜旺沒打了,我們還是睡覺吧?!备邚妭?cè)耳一聽,果然打鬧聲漸漸平息了下來,也許是鬧騰累了,這會睡著了?!昂?,這事我還真的要管,下次再這樣,我饒不了喜旺那小子?!备邚娒撘绿上?,像是在自言自語。香花知道老公的倔犟脾氣,也不好再勸他,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香茶和香花是一對孿生姐妹,從小和高強、吳喜旺一塊上學長大,香茶溫柔,會體貼人;香花顯得有些刁蠻,愛耍小脾氣。高強一直喜歡姐姐香茶,凡事和香茶好商量,可惜天不作美,陰差陽錯,娶了妹妹香花。吳喜旺總是懷疑高強和老婆香茶有染。因為,起初是高強介紹讓香茶喂養(yǎng)野豬的,這次全賠了,喜旺借機多次打罵香茶出氣。香茶一身清白,卻經(jīng)常挨打被罵,受冤枉之氣。
吳喜旺和老婆香茶本是一對恩愛夫妻。喜旺是個老實人,勤勞能干,和村里人一起在外做零工。香茶溫柔賢惠,在家?guī)Ш⒆?,操持家務,日子雖然算不上富裕,但也和和美美。前年,香茶心疼喜旺天天在外風吹日曬,辛苦勞累,剛好聽村主任說養(yǎng)野豬能發(fā)財,是個好項目,政府還有扶持,香茶便說服喜旺放棄在外面做零工,回家開養(yǎng)豬廠,喂養(yǎng)山地野豬。兩口子投入了這么多年的全部積蓄十萬元,修整豬圈、修自來水、購買野豬種、投飼料,吳喜旺還去外地向喂養(yǎng)野豬的專業(yè)戶取經(jīng),精心飼養(yǎng)。八十頭用高價買回來的野豬種仿佛很爭氣,長勢喜人,眼看年底就可以見到成效了,喜旺夫妻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幸福生活??墒钱斚奶斓絹?,悶熱難熬,一場豬瘟悄然降臨,喜旺夫婦猝不及防,八十頭活蹦亂跳的野豬,一夜之間,全部死去,一下子打碎了夫妻倆的美夢??粗鴿M圈橫七豎八的死豬,喜旺和香茶心如刀絞,欲哭無淚……
根據(jù)政策規(guī)定,為了自己和周圍人的安全,因瘟疫而病死的豬,要求養(yǎng)殖戶自己深埋在泥土里,或者火化掉,違者罰款處理。
處理好死豬后,吳喜旺常常在豬圈邊的石土上坐著,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呆呆的、癡癡的。一想起這么多年來走南闖北掙的錢,就這樣打了水漂!他實在不甘心,他把這一切罪責全部歸結(jié)到妻子香茶身上。他恨妻子,也恨村主任高強,就對香茶惡狠狠地說:“高強沒安好心,害得我傾家蕩產(chǎn),然后就要占有你?!毕悴枳叩较餐磉?,怯怯地拍拍喜旺的肩膀:“喜旺,咋會呢!回家吃飯吧。豬沒了,我們以后再養(yǎng)。”喜旺一聽這話,生氣地說:“養(yǎng)!養(yǎng)你個頭,到如今還在指望野豬脫貧致富呀!我告訴你,指望野豬過不了年,指望野男人過不了夜,你就死了這份心吧。都怪你,叫我養(yǎng)什么野豬,我還是做我的零工多穩(wěn)當?!蹦腥苏跉忸^上,香茶不敢爭辯,一轉(zhuǎn)身,淚水直往下掉。
從此以后,吳喜旺整天愁眉苦臉,情緒低落,也不出門做零工,天天在家睡懶覺,無所事事。心情不好時就跑出去喝酒,喝得爛醉如泥,回來就沖著香茶大發(fā)脾氣,非打即罵,鬧得家里雞犬不寧,家不像個家。有一次,香花去勸架,被吳喜旺用惡語回敬,還被趕了出來。以后,再也沒有人敢去他家勸架了。
這天,高強從縣里開完會剛回來,一到家門口,包還沒來得及放,又聽到喜旺在家撒酒瘋,摔酒瓶子打香茶,高強三步并作兩步推開喜旺家的大門,只見吳喜旺面紅耳赤,酒氣熏人,額頭上青筋凸起,眼睛紅得嚇人,布滿了血絲,正抬腳準備朝香茶身上踹去,又見香茶癱坐在地上,披頭散發(fā),滿臉淚痕。高強沖著喜旺大喝一聲:“住手!”然后辭嚴理正地說:“喝酒打老婆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去賺錢去!脫貧致富,過小康日子呀!”
喜旺抬起眼睛,一看是村主任高強,語無倫次、口齒不清地說:“主任,你管村里的事,還管……還管我們家務事?我看你……你多管閑事,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我打我的老婆,礙你屁事?你不是又想我老婆了吧?”
高強義正言辭地說:“吳喜旺,請你說話注意分寸,你再胡言亂語,我就不客氣了。什么不關(guān)我的事?你打老婆已經(jīng)觸犯了法律,我現(xiàn)在就可以報警,叫警察把你抓進去,坐幾天班房!”
吳喜旺一聽高強說打老婆要坐牢,為之一震,霎時酒已醒了一半,繼而又半信半疑:“高主任,你……你別嚇唬我,我打我老婆,能犯什么法?”高強表情肅穆,從包里掏出文件,一字一句地念道:“根據(jù)《婚姻法》第四十三條第三款規(guī)定,實施家庭暴力或虐待家庭成員,受害人提出請求的,公安機關(guān)應當依照治安管理處罰規(guī)定,予以行政處罰。根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第二十二條的規(guī)定:有下列侵犯他人人身權(quán)利行為之一,尚不夠刑事處罰的,處十五日以下拘留、兩百元以下罰款或者警告;毆打他人,造成輕微傷害的;虐待家庭成員,受虐待人要求處理的……” 吳喜旺還沒聽完,就愣住了,面色蒼白,直冒冷汗,嘴里嘟囔著:“這、這世道變了,打、打自己的老婆也犯法,這還了得,真見鬼了。”他像只斗敗的公雞,癱坐椅子上。
這時,香茶從地上爬起來,淚流滿面,她走上前去拉住高強的衣襟說:“高主任,你大人有大量,求你千萬別報警,要是喜旺去坐牢了,我和孩子也過不成了!都怪我,不該叫他回來開養(yǎng)豬廠,一下子虧了十萬元錢,往后的日子可咋過嘛!嗚……”
高強見狀說:“喜旺,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良心上過得去嗎?你經(jīng)常打罵老婆,她還為你求情,像這樣賢惠的老婆,哪里去找?”喜旺聽了高強的話,面露愧色,轉(zhuǎn)頭對香茶說:“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想不開,心里煩躁了,什么都不顧,全要把怨氣發(fā)泄在你身上,我不配做男人,我有罪,我該死,香茶,今天當著高強的面,你打我?guī)紫拢龀鰵獍?,來!”香茶從來也沒打過人,更何況是喜旺。她溫柔地看著喜旺,低聲說:“喜旺,別鬧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錢沒了,村主任說了一定補償我們的損失,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天無絕人之路,我們會好起來的。”這時,喜旺一把拉過香茶,緊緊地抱在懷里,愧疚地痛哭起來。
高強看到喜旺有了悔過之心,心里很欣慰,他對喜旺說:“我今天去縣里開會,特意給你家申請了十萬元的政府扶持資金,你要振作起來,再把養(yǎng)豬廠辦起來。”喜旺瞪著眼睛,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高強又好氣又好笑:“怎么?連村主任的話都不相信?”香茶首先反應過來,激動地對喜旺說:“喜旺,扶貧政策這么好,給了我們這么多扶貧資金,我們又可以開養(yǎng)豬廠了。謝謝高強,感謝扶貧干部!”喜旺激動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嘿嘿地傻笑。
高強接著說:“你們還不知道吧,我把你們的養(yǎng)豬廠投了保,這次遭受豬瘟災害,損失由保險公司賠付呢!”
“真的?”喜旺喜出望外,也不顧及村主任在場,一個勁兒向妻子賠不是。然后又向高強道歉:“我一直錯怪你了,請原諒我的無知。”高強笑了笑,轉(zhuǎn)身大踏步地走出門去。
第二天,晨曦初露,高強從窗戶看到喜旺和香茶在修整豬圈,重新開始養(yǎng)野豬。高強笑了,扶貧政策又讓這對小夫妻看到了生活的曙光,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遠方,一輪紅日從山的那一邊跳了出來,霞光萬丈,照耀著這個平靜祥和的鄉(xiāng)村。
作者簡介:程根子,筆名程耕,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芙蓉國文匯》《望月文學》特約作家,先后在《當代文學》《參花》《中國作家網(wǎng)》《小說林》《百家》《文學陜軍》《西部散文選刊》《陜西日報》《文化藝術(shù)報》《今日文摘》《陜西農(nóng)民報》等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200多萬字,出版中短篇小說集《人間真情》,長篇小說《金太陽》。
(責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