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興蘭
清晨,蘇縣長剛進辦公室坐下,未及品口香茶,秘書就敲門進來,輕輕地對他說:“賣水果的牛老頭兒找您?!?/p>
“有事找城管?!碧K縣長邊回答邊翻開桌上的文件,頭也沒抬。
“他兒子就是那年咱縣的高考狀元,您還給他戴過大紅花呢!”
“哦?!碧K縣長若有所思。
“他說有事一定要給您講,可能不是生意上扯皮的事?!泵貢f時將“您”字稍加重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請他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一個中等個頭兒、略顯蒼老的男人側(cè)身進來,兩手交握,臉上堆滿了笑容。
“請進!坐!”蘇縣長用左手示意。
牛老頭兒小心地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邊上,對蘇縣長微微地點了下頭,然后將身子靠近了辦公桌:“縣長,我家那渾小子,想和您閨女把事辦了?!边@聲音小如蟲鳴,但還是驚得蘇縣長身子往前一抻,眼睛瞪得溜圓:
“你說把啥事辦了?”
“就是我家那渾小子,想和你閨女結(jié)婚!”牛老頭兒鉚足了勁兒說出這句話后,一下子輕松了,屁股也移到了椅子中間。
蘇縣長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憨厚的、他認(rèn)為有點兒窩囊的農(nóng)民,居然是來向他提親的。他閨女啥時交了男友?她不是說工作學(xué)習(xí)很忙顧不上嗎?這結(jié)婚的話從何談起?
牛老頭兒的出現(xiàn)使蘇縣長整個上午都陷入了難耐的煩躁中。
中午,秋陽紅艷艷地掛在高空,蘇縣長黑起一張臉低著頭回到了家,老婆幫他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蘇縣長喃喃自語似的說起了這事,老婆湊近一聽,立即眉頭一皺:“唉!這丫頭也是,北京好家好業(yè)的那么多,隨便找一戶也行,搞了半天,找了一個在眼皮底下賣水果的人家。真是丟人現(xiàn)眼!”
晚上,女兒從北京打來電話:“爸,今天的事談得怎樣?”蘇縣長板著臉將電話遞給他老婆:“你自己問問你女兒,什么時候的事了,還瞞著父母!”
蘇縣長老婆接過電話,只聽到女兒呱呱地說個不停:“人家可是全校的尖子生啊,考到美國碩博連讀,拿的是全額獎學(xué)金,這可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呀,你們要是拒絕了,就等著瞧吧!”女兒的口吻,與其說是征求,不如說是威脅,蘇縣長氣得胸口發(fā)疼。
一連幾天,蘇縣長一下班,女兒的電話就到了。她居然直白地說:“你以為我們一個干部家庭就有什么了不起?現(xiàn)在是知識改變命運,人才第一!啥年代了喲,還講什么門當(dāng)戶對!”其實此時的蘇縣長哪還能管門當(dāng)戶對?只求面子上基本掛得住。遠的不說,這賣水果的就在眼皮底下呀。
此后女兒上班下班都打來電話,變換著戰(zhàn)術(shù)軟硬兼施,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把個“縣大老爺”說得啞口無言,只得應(yīng)允了這門親事。他不得不承認(rèn)女兒說得在理,是該轉(zhuǎn)變觀念了。
事情想通了,心情也好了,蘇縣長夫妻期待著牛老頭兒夫妻前來提親??墒?,日子一天天過去,卻不見牛老頭兒上門提親。女兒打電話的口吻雖然和緩了一些,可蘇縣長卻有點兒沉不住氣了,心里犯著嘀咕。
“可能是牛老頭兒生意太忙,我們得去提醒他。”老婆心里也不踏實。
第二天下午,蘇縣長老婆佯裝買東西,來到牛老頭兒的水果攤位前。她本想套幾句近乎,再把來意挑明。沒想到她剛一走近,就把牛老頭兒的老婆嚇壞了,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那鬼老頭子昏了,他胡說八道!”
這種場面縣長夫人始料不及,一下子愣了。她本想解釋一下,但看到牛老頭兒老婆那么緊張,她一時也不知所措。這時有人來買水果,她趁機打個招呼溜了。
女兒見沒有進展,語氣又強硬起來。蘇縣長夫妻只得把這邊的情況如實向女兒匯報,問女兒咋辦。
“問我咋辦?親事是你們推了的,自己想辦法!”
這下蘇縣長感到棘手了,想叫秘書去辦理,又怕被誤解;想繼續(xù)等待,又怕此事黃了惹出事端。畢竟,他只有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呀!事到如今,堂堂一縣之長感到為難了。
一天夜里,一對著裝考究的中年夫婦來到城郊,在一排簡陋的出租屋前徘徊。他們在秋霜夜霧中,借著街燈昏黃搖曳的光亮,叩響了牛老頭兒家的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