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峰
老家村外的東北方有口老井,都稱官井。何時所挖?當年80多歲的爺爺也說不上來。不管怎么說,位于古代官道旁的這口老井是很有年代的,她不僅滋潤了南來北往的客商旅人,更是全村人的乳汁、命脈!
井很深,起碼有十幾米。孩童時,我曾趴在井口往下看,井水只有比水桶大不了多少的一片兒,像魚鱗一樣閃著光,陰森可怖。井口上的大轆轤原是木制的,后來換成了鐵制的,有一摟多粗。我家的水缸很大,能盛十擔水,除了奶奶做家務不用擔水,其他人只要從地里干活回來,就擔起了水。家家戶戶也都如此,尤其是早中晚時,村街上擔水的人你來我往,如過江之鯽,大街小巷的土路上,都灑滿了溢出的水痕,若是冬天,那水痕就變成了一溜溜一片片的冰。
大姑娘小媳婦擔水可謂是一景了,小扁擔顫顫悠悠,哼哼唧唧,她們歡快地甩動著手臂,踩著節(jié)奏明快恰似舞臺上的小碎步,擺動著黑黑的及腰長辮兒,扭動著風擺柳般的腰肢,將勞動的美展現到了極致。
其實,擔水是很累人的。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學校停課,少年的我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爺爺是生產隊的飼養(yǎng)員,整天鍘草、擔水、擔漿,早已累成了羅鍋。我主動挑起重擔,讓爺爺得到一些輕松。剛開始擔水,就像《朝陽溝》中的銀環(huán)一樣,掌握不住兩只水桶的平衡,肩與扁擔不是靠前就是靠后。經摸索掌握平衡后,肩膀又被壓得腫痛,從官井到飼養(yǎng)棚上千米的距離,我往往要歇上好幾歇。我咬牙堅持著,不知挑了多少擔水,終于練出了一副鐵肩膀,像村里人一樣,擔著水可以靈活地左右換肩,幾里地不用休息,同時,也練出了一種堅韌、剛毅的性格,為后來當知青、當兵,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我從部隊復員后,回故鄉(xiāng)看望爺爺,卻看不到那常常站滿井臺的擔水人。大轆轤也不見了,黑洞洞的井口上,橫躺著一塊長方形石條。我有些茫然。
走進村內,忽然甜美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聲和陣陣清脆的笑聲振動了我的耳膜。一群姑娘正聽著歌在一座大水塔前洗衣服!她們邊洗邊和來擔水的小伙子說笑著,甚至有的轉著圈兒追著小伙子打著玩兒。我的心倏地變得歡暢了。鄉(xiāng)親們告訴我,到秋后,自來水管就安到各家各戶了。
幾年前再回故鄉(xiāng),連井臺的影子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春筍般崛起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