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兒子找個備爹

耶雅億

我將劈腿的前夫“踢出門”時，自信滿滿地喊：“兒子沒有你，更會成為男子漢！”

離婚后，我請一個住家保姆，分擔瑣碎的家務。

我每天開車去幼兒園接兒子，帶他踢球和游泳。當我在運動中與兒子一起流汗時，我堅信自己可以培養(yǎng)出“真爺兒們”。

一件小事改變了我的看法。

那天，我?guī)е鴥鹤釉诠珗@散步?？吹揭粋€小女孩在吹泡泡，兒子高興地奔過去打泡泡。兒子拍打的速度太快，小女孩怎么吹都來不及。于是，我自告奮勇地承擔起“吹泡泡”的工作。說來也可笑，我這個高級工程師從沒吹過泡泡。我越是用力吹，泡泡就越小越少。

兩個小屁孩皺著眉頭說：“快點啊……你吹的還沒我們打的快呢?！?/p>

這時候，小女孩的爸爸過來解圍。他高舉著吹泡泡的那根蘸棍，像只豹子一樣奔跑起來。在他手臂所經之處，一個接一個的“巨大泡泡”隨之而誕生。女孩和兒子一邊追逐，一邊尖叫。絢麗的泡泡組成了一道彩虹，陽光的照射下儼然是個童話世界。

那一刻，我認慫了——某些方面，我代替不了父親的角色。

那天，兒子玩得不亦樂乎，又蹦又跳的樣子讓我覺得這種充滿動感和驚喜的“爸爸創(chuàng)意”，我沒辦法提供給兒子。

當我想和這個爸爸再約“帶孩子一起玩”時，人家老婆不知從哪里突然殺過來，一臉鄙夷滿腹狐疑地打量著我。無奈中，我只好拖著兒子回到車里。隔著車窗，我還看到他拼命給那個“爸爸”揮手告別，臉上寫滿了依依不舍。

那天晚上，胖子到我家來燒飯。

胖子是我大學同學，從我離婚后他就一直在追我。兒子喜歡他，一直喊他“干爹”。我只能稱其為“男閨蜜”或者說是我兒子的“備爹”。

我向他吐槽今天的經歷時，他問我：“不就吹個泡泡嘛，我也會。你說，我到底哪點不配給兒子做爹？看我燒的小黃魚，兒子多愛吃啊。”

我反擊他：“你做的事，我花錢請專業(yè)保姆都能做。人家做的事，多么‘高大上’，花錢都買不到啊！”

胖子指著手機說：“如今淘寶上連媳婦都買得到，你就不能給兒子買個爹？……不、不，買一個太少了，你要買一堆：教跆拳道的爹、教曲棍球的爹、會搞創(chuàng)意體育的爹、最好再買個洋爹陪他練口語……”

胖子純屬嬉笑，我還真當回事情了。我琢磨：假如今天，我用“按小時付費”的方式邀請那個父親陪兒子玩，那么他的妻子一定不會醋意大發(fā)。

“錢”這個東西，很奇妙。有時候，能劃分清曖昧的界線，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在本小區(qū)的業(yè)主群里發(fā)帖“尋爹”。之所以選擇本小區(qū)，是因為大家都是中產階級，入群時登記身份證與門牌號，不太會遇到騙子。

我在尋爹啟事上明碼標價寫道：

“本人單身母親無法滿足5歲兒子的身心需求，故此特意聘請符合以下條件的男士來陪伴我的兒子進行娛樂、體育、學習等活動：碩士以上學歷，已婚，家庭幸福，有豐富的育兒經驗和某項體育藝術特長；無不良嗜好、無火爆脾氣、無慢性疾病，并且對孩子充滿愛心。本人愿意支付6百元的時薪，如有特別優(yōu)秀者，時薪還可以提升。

面試時請攜帶駕駛證、結婚證、本小區(qū)住宅的房產證、學歷證明、從業(yè)履歷表?！?/p>

除一些無孔不入的教育培訓機構回我電話之外，我這份中英文的招聘啟事遲遲沒有回應。

胖子認為我寫的“三無和四證”，太不靠譜了。他說：“在這么高端的小區(qū)里有房有車的男人，能沒點嗜好、脾氣和毛病嗎？就算條件都符合，人家會看得上你的那點錢？就算看上錢，人家老婆能同意？”

我抱定寧缺毋濫的原則。租爹這種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會影響兒子一生，不亞于我再婚擇偶??！

三周之后，我果真接到一個靠譜的回帖。

當這個名叫喬的混血男帶著一打證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驚呆了。不是他一打英文證書，而是嫻熟地給嬰兒換紙尿褲的動作！沒錯，他是帶著9個月的女兒來應聘的，他還有三個兒子——分別是15歲、8歲和4歲。他的太太是牙醫(yī)，他是全職爸爸，同時也在攻讀漢語的學位。

他的特長是花樣擊劍，每個周六可以帶著我兒子與他的三個兒子一起去訓練。對于時薪，他提出每半年要上漲百分之三十的要求。

這老外好坦誠：“如果你明年還愿意把兒子交給我?guī)?，就說明我有值得你投資更多的地方。比起物價的上漲，這個比率并不算高。”

我詢問他太太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沒想到人家大力支持，既不因此吃醋，也不覺得丟人。他們告訴我在澳大利亞，這樣的工作非常普遍。全職媽媽或全職爸爸用幫別人帶孩子的方式貼補家用，高學歷的“奶媽奶爸”比比皆是。

兒子喜歡上了喬一家。他跟“三個哥哥”打成了一片。他們不但教他擊劍、而且教他自己動手做玩具、修理、鋤草和種菜。

每個周六，兒子一睜開眼睛就往他家跑。他跟著他們學會了祈禱和唱圣歌，最有趣的是，他學會給“妹妹”換紙尿褲！

離婚以來，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為彌補兒子對父愛的需求，我維持著“女漢子”的形象?，F在，我終于可以去購物、去香薰、穿著露背的長裙好好吃頓法國菜。

胖子趁機向我發(fā)起更猛烈的攻勢，常把我堵在公司樓下：“你給兒子租爹都成功了，咱兩個人怎么還沒后戲呢？”

我半開玩笑地告訴他：“租爹，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你做備爹，我也可以將就；只是給兒子找后爹，我必須慎而又慎啊！要是隨隨便便選一個，真把我兒子帶成娘娘腔怎么辦？”

胖子跟我叫板：“我天生嗓子細一點怎么了？只要真對兒子好不就行了？再說了，你不花錢租了個很爺兒們的爹么？咱結婚后，這個爹可以一直租著。這樣你兒子就有三個爹，吸取精華剔除糟粕……你看看人家老外的老婆，就不像你這么以貌取人！”

胖子的話也對。在與喬一家更多的接觸中，我發(fā)現人家的全職爸爸也做得“像總統(tǒng)一樣”——喬的妻子以他為榮，從不以收入差距來奚落他。喬的帶娃生活不啻于大公司高管的井井有條，既有計劃又有遠見。

在我心情好的時候，胖子還“語重心長”地戳我痛點：

“那些年，你沒少奚落你前夫吧。雖然他不是東西，但你也過于強勢。不管你將來嫁不嫁我，都聽我一句勸——看人別看外表，要看內心。這事業(yè)上要逞強，婚姻里就得服軟！”

我嘴上狠狠地罵他胡扯，心里卻莫名地被這番勸告感動了——從前的婚姻，我是被前夫“金玉其外”的男子漢外表迷惑了。眼前這位“備爹”，長得沒氣質，卻一直很真誠地在為我們娘倆考慮。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想過再嫁。不過，看著兒子睡覺時天使一般的面孔，我又對自己說：“再婚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我總要擦亮眼睛，找個靠譜的后爹才對得起孩子?！?/p>

今年圣誕節(jié)，喬一家邀請我去Party。

兒子參加了兒童唱詩班，我前夫跟他新婚的妻子也要來捧場。為了面子，我要盛裝出席，胖子自告奮勇地陪我。

有趣的是，當兒子面對親爸，Ray 和胖子這三個男人時，他好像跟Ray最親熱。前夫貌似有點吃兒子的醋，還向他打聽我跟Ray 是否已經訂了婚期。

在演出途中，我到走廊上接電話。我無意中發(fā)現胖子和喬在走廊又說又笑。從親密程度上看，他們仿佛是老交情。喬的小兒子撲進胖子懷里親來親去，喬的妻子也給胖子一個擁抱……

躲在走廊柱子后面的我，心里恨恨地說：“胖子啊胖子，你還有多少貓膩瞞著我……”

喬一家剛走，我把他拉到無人之處，狠狠問：“喬是不是你偷偷聯系的？租爹這事兒是不是你策劃的？今天不說清楚，我跟你沒完……”

胖子討?zhàn)堈f：“姑奶奶，你一直說我娘娘腔教不好你兒子，我就給你找了個爺兒們的。這事兒瞞著你，是怕你要面子不接受。我還是那句話，你看人別看外表。我對你們娘倆的真心，日月可見。這里是教堂，上帝在上，雖然你一直將我做備胎，但我，我真的，從來就沒有備胎?！?/p>

說著，胖子來個“騎士般的下跪”。

他提高嗓音，在眾目睽睽中高聲求婚：“嫁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