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 王新民
1.人一生中有很多遺憾,有的可以彌補,而有的終生難以彌補。我對我父親許諾過的一件事就終生不能兌現(xiàn)了,那長留的遺憾至今還是沒從我心中消除……
2.20世紀(jì)60年代初,我的父母已經(jīng)是花甲之年。母親去百里之外的縣城,為在那里工作的我姐姐帶小孩,很少回家。父親則留在村里,每天早出晚歸,弄一些山芋、玉米、土豆果腹。
3.1962年,我從外地回鄉(xiāng)探親,一進(jìn)門,就看到父親在小爐子邊烤玉米窩頭和山芋。他正忙著噗噗吹火,被煙熏得兩眼流淚,看到我后一下子愣住了,只淚水還在流。
4.看到蒼老、失神的父親,我不禁想起了我上小學(xué)時的一件事。當(dāng)時,人們很重視書法,將它作為考查學(xué)生的一個項目。一次,父親從謀生地回來,不問我的語文成績和算術(shù)成績,首先看我的書法。
5.父親看了我寫的大仿和小楷,還逼我將鄰居一位同學(xué)的大仿本要來供他比較,結(jié)果他認(rèn)為那位同學(xué)寫得更好,將我擼了一通。那時候的父親,是多么健壯、多么嚴(yán)厲!
6.母親得知我回了村,特地從縣城趕回村里,陪我和父親一起住了幾天。由于她在我姐姐處生活得比較好,我便將從城市帶回的稀罕之物——二斤餅干,幾乎都給了父親。 7.父親的笑一時竟將喜氣融入了滿面皺紋,那干瘦的手哆嗦著,像是捧起了全部親子之情。我望著父親剛剃過的頭上的白發(fā)茬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傷感、惆悵之情。我猜想,他也許是因我歸里看望他才去鎮(zhèn)上理了發(fā)。
7.父親的笑一時竟將喜氣融人了滿面皺紋,那干瘦的手哆嗦著,像是捧起了全部親子之情。我望著父親剛剃過的頭上的白發(fā)茬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傷感、惆悵之情。我猜想,他也許是因我歸里看望他才去鎮(zhèn)上理了發(fā)。
8.可惜,這種溫馨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原來父親吃這餅干時,竟被硌了牙。他黯然地?fù)u了搖頭,將咬了一半的餅干輕輕擱在桌上,苦笑著輕聲說:“到底是老了,牙口不中用了?!?/p>
9.父親不說餅干,而說自己的牙齒,是怕我難過呀。這種餅干我沒有先嘗,因為不舍得吃,但我明白這時的餅干都是“堅如鐵石”。我唯有安慰他:“爹,我再回來時,帶好的糕點給您?!?/p>
10.我在家只住了3天。臨走時,我背著行囊,父親拄著拐棍蹣跚地送我。他見我走路遷就他的速度,就叫我撒開步子快走,說他在后面跟著就行。我邊走邊回頭,我們間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晨霧漸漸與他那衰老的身影融在了一起……
11.那以后的幾年,因為工作忙,我再也沒能請假回鄉(xiāng)。1966年春,聞知父親病重,我手持電報請了假,匆忙趕往鬧市,買了一盒“津八件”糕點,懷著還愿的心情急急趕回家。
12.然而,我再趕,也是兩天后才到家,進(jìn)家門后,那氛圍告訴我:老父已然故去。姐姐說,父親臨終時沒有盼糕點,只是問:“發(fā)電報了嗎?他怎么……還沒回來?”那糕點,父親沒有吃上,我是白帶了嗎?我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