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百花園》

讀閻連科的非虛構(gòu)作品《我與父輩》，在第二章“想念父親”里邊，遭遇了一段讓我心動的敘事。作者說他當兵期間回河南嵩縣老家休假，從家里糊墻的舊《河南日報》上，看到1981年第二期《百花園》雜志的目錄，上面錄著他的一篇小說的題目《領補助金的女人》，于是告訴父親，他寫的小說發(fā)表了：“你看你看，還是頭題呢……”兩年后，作者再次回老家，看見那張舊報紙還糊在墻上，雜志目錄也在。不同的是，他的名字下面，被手指戳出很大一團污漬。

原來早年的《百花園》，是要把目錄登到省報上的。想到這里，我合上書頁，愣怔很久，關(guān)于《百花園》的遙遠往事，隨之撲面而來。

我與《百花園》之間的緣分，要比閻連科晚很多年，但要比他深很多倍。1981年，我是初中生，沒讀過也沒聽說過這份雜志。1990年，《百花園》由綜合性文學期刊改為原創(chuàng)小小說雜志，那時我參加工作不到兩年，還是沒讀過也沒聽說過。但這有什么要緊呢？流行歌曲里唱：“該來的早晚會來?！笔堑?，該來的早晚會來。

1995年，在某位文學前輩的督促之下，我開始練習寫小小說。第一批寫下的五篇作品，四篇發(fā)表，三篇被轉(zhuǎn)載，《小小說選刊》轉(zhuǎn)載一篇。

然后，我的書寫熱情迅速高漲，寫作數(shù)量、發(fā)表數(shù)量、轉(zhuǎn)載數(shù)量，都不斷增加。

正是從那年開始，連續(xù)十多年，《百花園》是我每月必讀的文學刊物。很多作家，我都是先讀作品后見人。

不光是讀，也經(jīng)常投稿。說來慚愧，開始的兩年里，我的習作很少被《百花園》發(fā)表。轉(zhuǎn)投別家，大部分都能順利刊出，也常被《小小說選刊》轉(zhuǎn)載。最讓我納悶兒的是，《百花園》退稿的《苦秋》，后來得了《小小說選刊》雙年度優(yōu)秀作品獎。

當時特別不理解?？赐ㄓ嵉刂罚瑑煞菘锏霓k公地址一模一樣，百花園雜志社嘛，可一家人對我的態(tài)度，竟有這么明顯的冷熱，這是咋弄咧？

后來明白過來了，很正常。兩份刊物，兩位主編，見仁見智，觀點不同，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能說人家不喜歡你的作品就不是好主編，對不對？反之亦然，對不對？

轉(zhuǎn)機很快就來了。1997年初，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小小說選刊》老主編同時也是《百花園》新主編楊曉敏先生打來的，話說得相當簡短：“約稿，十五題小小說，十五選十，配發(fā)評論，選得上選不上，看你本事。”

這電話讓我有點兒緊張，還有點兒激動。我坐立不安，整日擰著眉頭構(gòu)思，終于在一個多月之后（肯定不到兩個月），完成了數(shù)量指標，趕緊寄給雜志社，等待命運的審判。

好消息很快傳來：作品通過終審，擬發(fā)第五期。哇！

五月槐花香，我的名字也在五月的《百花園》里，像槐花一樣濃濃淡淡地香了一陣子。我相信，那時候有很多寫作者、愛好者，乃至讀者，都在關(guān)注每期的重磅欄目《×××小小說十題》。在我的作品發(fā)表之前，最讓我受到驚嚇的是山東作家劉黎瑩，她的《端米》傳誦一時，被很多人點贊。

自負點兒說，很可能，我的十題，當時也驚嚇了別的文友。那十題中，有后來被稱作是我代表作之一的《二姑給過咱一袋面》。

還有意外之喜。沒想到，關(guān)于我的第一篇評論，是《小小說選刊》副主編寇云峰老師執(zhí)筆的《后生可畏：漫議侯德云小小說十題》。轉(zhuǎn)年又收獲了第二篇，還是由他執(zhí)筆的《批判意識與詩化品格：談侯德云小小說的兩個藝術(shù)特征》。

隨后，《百花園》副主編馮輝老師也為我寫了評論《藝術(shù)的小說：簡議侯德云的小小說創(chuàng)作》。

這三篇評論都發(fā)表在《百花園》。

從那時到現(xiàn)在，《百花園》對我的厚愛，沒有絲毫減弱。只是說來慚愧，有那么幾年，我的寫作興趣轉(zhuǎn)移，小小說作品數(shù)量大為減少。但《百花園》的現(xiàn)任掌門人任曉燕、王彥艷和鄒磊等人，仍然跟我保持著“甜度很大”的聯(lián)系，以至于三年前的某一天，在他們的盛情之下，我重新為《百花園》撰稿。

現(xiàn)在讓我回頭，繼續(xù)訴說以往的人和事。

從1998年“全國小小說新星筆會”開始，在我的印象中，差不多每年春天，百花園雜志社都要舉辦筆會，有時一年舉辦兩次或多次，地點以鄭州居多，別處也有，比如北京、大連、青島等等。十年時間里，我參加過十幾次筆會。正是這些筆會，以及各種名目的評獎，讓我跟兩刊主編楊曉敏先生有了比較親密的接觸，他在那些年里的高度敬業(yè)精神，一度給我留下了鮮明的印象。幾年前聽說，退休后，他的敬業(yè)精神沒有絲毫改變，其秉性之倔強，讓我感喟不已。

在百花園雜志社高高舉起的小小說旗幟之下，我和一些“業(yè)內(nèi)”寫作高手，王奎山、滕剛、王海椿、蘆芙葒、謝志強、相裕亭、鄧洪衛(wèi)、秦俑、陳毓、申永霞等等，都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情，這些友情中的絕大多數(shù)，此刻還在發(fā)酵。

回頭去看，當時那些人，我提到名字的，和沒有提到名字的很多人，無疑都是狂熱分子，是文學的狂熱分子，更是小小說的狂熱分子。我的狂熱度，可能超出其中的大多數(shù)。當時懵然不知，現(xiàn)在冷靜下來，遠距離觀察，我竟無法解釋，當時大家為什么那么亢奮。我在2004年出版過一本小書，叫《小小說的眼睛》，里邊有不少是發(fā)表在《百花園》的創(chuàng)作隨筆。說實話，今日重讀，感覺大不一樣?，F(xiàn)在你用槍口指著我，我也寫不出那些“氣宇軒昂”的文字。

說來說去，讓我最為感念的，是百花園雜志社陪伴我走完文學旅程的第一階段，把我從一個文學愛好者，提攜為寫作者。在這陪伴和提攜中，有不可言傳的深情。至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在回想的暖意里，為《百花園》600期慶典寫點兒真情的文字，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栋倩▓@》活得開心。祝我的老師和朋友們，也都活得開心。

[責任編輯 晨 飛]